府城中聚集了數千大小官員,能上朝議事的五品以上官員怎麼也有數百,在街上碰到個熟人不是什麼大事,趙昺隨便攔下一個借錢估計誰也不會拒絕,即便他不出面,王德和倪亮任何一個人也不會空手而回。?但他還是有點抹不開面子,也不大好看,而皇帝借錢豈不是跟搶一樣,估計誰也不敢讓他還。更重要的是擔心被人識破,毀了自己的出遊。
不過莊世林就不同了,如果說王德是就中的總管,倪亮是馬弁,那麼其就是賬房先生,專門爲自己打理錢財的,於公於私伸手跟其要錢都是理直氣壯的。再說莊世林是趙昺的心腹,一個眼色就會明白怎麼回事,即便擔着責任也不敢‘出賣’自己,於是他讓蘇嵐前去攔轎,並將其帶來見自己。
由於蘇嵐一直生活在宮中,外人對其一無所知,可在大內誰都知道她是陛下的貼身侍女,且十分信任,在商議機密之事時對其也不避諱。所以當莊世林一見蘇嵐的面便知道生了什麼事情,知道其不可能獨自出宮的,所以立刻下轎跟着她來見陛下。
“老莊帶錢了嗎?”不等莊世林施禮,趙昺便問道。
“陛下……”小皇帝喜歡偷着出宮在老人中是無人不知的,可其張嘴就跟自己要錢,還是把他嚇一跳。
“別叫陛下,叫公子。今天出宮都忘了帶錢了,跟你借一些用,回去還你!”趙昺指指幾個人笑着道。
“嗨,公子用錢儘管張口,何必客氣!”莊世林這下明白了,陛下是走的匆忙忘了拿錢,正好看到自己便攔下來打劫呢!
“你身上有多少錢?”趙昺上下打量其一番問道。
“公子,大概有十幾貫吧!”莊世林在袖筒中摸摸道。
“金子、還是銀子,沒有零碎的嗎?”趙昺皺皺眉問道。他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爲到了這個世界他才知道腰纏萬貫就跟自己穿越到此一樣都是奇幻一般,錢多真能壓死人!
中國自古多是使用鑄錢,而自秦漢以來就有了環形錢,以後定製爲外圓內方,也就是戲稱“孔方兄”的由來。漢代因其重量而稱五銖錢,到唐代,因爲開元通寶重量穩定,可以當作天平法碼用,“錢”便成了重量單位。十錢一兩,一百六十文錢即有一斤重。一貫錢標準是千文,重量爲六斤三兩左右,而這就是一筆很大的錢了。所以腰纏萬貫只不過是幾個書生的臆想罷了,算起重量來,足有六萬斤,纏在身上,別說纏得上纏不上,纏上了也動彈不得。
現代人更是離譜,大家可能看過崑劇《十五貫》吧,竊賊婁阿鼠從人家家裡躡手躡腳地偷了十五貫錢,擺出了一副神不知鬼不覺的姿態,歡喜雀躍。如果知道錢有多重,想來“婁阿鼠”還真做不了這些動作表情,那些錢的總重量約百斤,還得用一個大麻袋裝。把偷到的百把斤錢,背出村莊,走上幾裡地,這婁阿鼠放到現代都能入選特種兵了。
長途販運做生意的商人,不敢這麼運錢,只能載貨而來,販貨而去,賺的錢,大抵只能在目的地或回老家的時候揮霍,身上只能帶些小錢沿途花用,不可能有一路的風花雪月、紙醉金迷。因而古人身上有錢,哪怕就是幾十文亦是路人皆知,那口袋背囊裡銅錢碰撞的聲音,人們太熟悉了。如果錢多要運,大抵都得用車,一路上銅錢叮叮噹噹的碰撞聲,等於一路麼喝“這裡有錢”,這簡直就是一個讓有錢人無可奈何的“內奸”。
雖然後來宋朝有了交子、會子之類的準紙鈔,還有當下元朝的中統鈔,可以便於攜帶。但是趙昺主政後因爲沒有金銀作爲信用保證,當然是不敢試水行紙鈔,否則死的會很難看,而敵國的鈔票更是不準在瓊州流通。所以現在瓊州的幣制很混亂,既有銅製錢,也有金銀,可是由於官方強制兌換比例,加上物資供應充足物價一直穩定,並沒有引起混亂,不便卻是肯定的,也就有了趙昺剛剛的一問……
“公子,這些有零有整,先拿去用!”莊世林從袖中掏出一疊紙遞了過來笑笑說道。
“哦,怎麼是鹽引?”趙昺有些納悶的接過來,翻看了一下說道。不過卻如其所言,這些紙片確切的說應該是鹽票,按照大宋的算法,一引鹽爲一石,重量爲一百一十六斤,既有一斤、五斤的,也有百斤的,有大有小。
“公子,這鹽引在市場上一樣可以當做錢用的!”莊世林還是滿臉笑容的解釋道,“公子,咱們瓊州範圍內每斤鹽的鹽價是五十文,因爲是官價,且十分穩定,攜帶又極爲方便,因而百姓兌換後都是以此作爲紙鈔使用的。”
“原來如此!”趙昺點點頭,但覺不妥又問道,“這鹽引只能作爲領取鹽的憑證,而我們官府又不回購,商家如何將鹽引兌換成金銀或是制錢呢?”
“公子是不是忘了,我們瓊州的鹽要比內地低上數倍,這些商家收取鹽引後自有外地的商販向他們收取,有時他們還能從中獲利的,因而比之金銀他們更願意收取鹽引!”莊世林悄聲道。
“呵呵,怪不得我討價還價時,那些商家都要先問有沒有紅票或是藍票,原來奧妙在這裡!”趙昺一經提點立刻想明白了怎麼回事。
在趙昺決定興建鹽場換取資金後,他描繪的前景令衆臣動心,這個項目得以快推進,在批五千鹽田投產有了受益後,很快二期萬畝鹽田也已投產,現在達到年產海鹽五千萬斤的規模。初時正如他所料,產量過剩使得價格暴跌,二十文的價格都無法銷售出去。
不過隨着事務局的介入和沿海鹽場被摧毀,瓊州海鹽以六十文至百文的價格開始向內地傾銷,而商人的嗅覺是最靈敏的,他們很快從中嗅到了商機。而元廷不斷到處用兵,所需軍費浩大,只能不斷提高鹽稅,使每引鹽(元制每引四百斤)的價格很快由中統二年每引七兩的價格飛漲至每引至元鈔一錠,直至當前的兩錠。
元制一錠至元鈔可以兌換五十貫錢,每引鹽的價格相當於百貫,斤鹽二百五十文的高價,而當前至元鈔在僞幣的衝擊下每錠在市場上只能兌換四十貫左右,但斤鹽的價格依然在二百文上下,還是相當於瓊州鹽的十倍,一艘五百石的小船往返一趟獲得的毛利就在七、八千貫以上,這可是比搶劫都來錢快的買賣。
其實趙昺早就計算過,由於修造鹽田動用的是輜重軍,使用的鹽工也是俘虜,這些人都不用工錢,且原料是海水和陽光,都不需成本,所以每斤鹽的生產成本只相當於工具的損耗和負擔鹽工的衣食而已,覈算下來斤鹽不過五文錢,賣到二十文也是暴利了。
但比之私鹽這麼高的利潤誰都眼紅,包括行朝這幫‘視金錢爲糞土’和愛民如子的士大夫們,於是商議着要漲價。而趙昺當然也希望能賣的貴些,不過他的初衷不僅是解決自己的財政困難,也是想借此衝擊元廷的鹽政,搞垮他們的經濟,當然也有些私心,畢竟事務局參與走私最早,渠道業已打通,本錢也最厚,獲利也是最大。大家呼聲這麼高,起初持反對態度趙昺考慮後,覺得自己也不能一意孤行,畢竟行朝也卻錢啊!
不過趙昺反對將鹽價提高到與元廷同步,他給衆人算了一筆賬,現在元廷統治的區域人口應在五千萬以上,按照每人每年用鹽六斤計算,應該在三億斤左右,而北宋時期鹽的產量在六億斤上下,而其中最重要的鹽產地是兩淮地區,產量就在全國的半數。
宋元之戰的主要交戰區域也在兩淮,導致鹽田被破壞,鹽工流散,至今未能恢復到當初的規模,而東南沿海的鹽場也遭到瓊州水軍的破壞。不過江北早被元廷控制,鹽產量得以恢復。如此算來現在雖有缺口,但是不大。所以他們的競爭力主要是在價格上,若是鹽價擡的過高,私鹽販子的利潤大降,他們也不會冒着掉腦袋的風險來瓊州販鹽了。那麼瓊州的鹽仍將陷入滯銷,錢還是拿不到手,因而要確定一個雙贏的價格。
因此在趙昺的主持下經過數次商議決定實施雙軌制,爲了保持瓊州的物價穩定,瓊州本地的鹽價定爲五十文一斤,外銷的價格定位百文一斤。而爲了予以區分內外,也爲了能讓朝廷掌握鹽的產量和收入,重新恢復鹽引制度,並重新修訂了鹽政。
因爲瓊州實施了嚴格的戶籍制度,並按照人口授田,因而瞞報人口的可能性很小,得以準確的算出人口數量,這樣就可以實現票證制,將鹽引分配每個人頭上。他們可以憑票在瓊州任何一個商鋪低價買鹽,商家再憑此到官庫拿鹽或是到交引所換成金銀,其中會對商家的損耗進行補貼,使得提高鹽價不會嚴重影響本地軍民的生活。而外埠的商販買鹽就要先到戶部的交引所用真金白銀先行購買鹽引,而後憑票拿鹽。
爲了予以區分,鹽引也分成三色,紅色爲本地人使用,藍色爲外埠商販使用,綠色的是軍用鹽引。另外還有內府行的一種黃票,趙昺知道提高鹽價自己的走私買賣同樣受到影響,於是和衆臣重新達成協議,此後內府左藏庫應從鹽場獲得的收益,不再以金銀的方式收取,而是要實物,並且現在就執行三成之約。
經過多輪談判,無數次的爭論和妥協,終於達成協議,新鹽政得以實施。這樣一來不但維護了各方的利益,也可在一定程度上防止鹽政的**,此時鹽場生產的鹽有一本帳,官府倉廩也有本出入帳,交引所還有一筆賬,如果三者差距過大必然有人從中作弊。
趙昺沒想到如此設計還是有人能從中找到空子,當時行紅票時是按照人口配給,並未考慮老幼與青壯消耗量的不同,且誰家不醃菜、醃肉,再有牲畜也需補充食鹽,而瓊州本身又不再缺鹽,因此紅票是量行,處於供應過剩的狀態。而爲了維持鹽價,促進銷量,藍票行採用飢餓銷售的方式,每月定量行。這樣一來便有人看到商機,當黃牛做起了投機買賣……
“公子,那些商家在買家有鹽票時會誘之以利,然後倒手賣給外埠的鹽販子,從中謀取利益。甚至有些大戶或是獨自,或是聯合起來籌資買斷朝廷每月售的藍票,再每引加價兩貫到五貫進行倒賣,獲利甚豐啊!”莊世林言道。
“無奸不商啊!”趙昺想通了其中關節,又聽莊世林解說的操作方式,這與後世投機倒把,買空賣空並無二致,他笑笑說道。
“公子以爲我們是不是要採取些措施,任其展恐怕會推高鹽價造成滯銷,影響到朝廷的收入!”莊世林臉一紅,悄聲說道。
“暫時尚沒有必要,商人謀利乃是本性,若是他們都不掙錢了,瓊州豈不是百業蕭條,又哪裡會有如此多的商品過海而來!”趙昺笑笑擺手道,可心中也有所思。
“公子明鑑!”莊世林拱拱手道。
“別那麼虛僞,來點實惠的。”趙昺虛扶下道,“想想本公子每年進帳幾百萬貫,卻沒有時間花是不是很冤枉啊!”
“公子,今年左藏庫進帳早就了百萬之數,現已有千萬貫有餘了!”莊世林悄聲道。
“哦,有這麼多!”趙昺摸摸鼻子掩飾自己的驚喜道,可臉上的笑容卻出賣了他,其他幾人見狀也是忍俊不已,沒想到精明如斯的小皇帝也有算不清帳的時候,不過也暗自佩服其生財有道,想那三年前他們還爲能如何填飽肚子日日煩憂呢!
“當然,這皆是公子謀劃有方啊!”莊世林也笑着道。
“媽的,這麼錢我不花點怎麼對的起自己如此辛苦,今天我就肆意一回,你們要什麼皆由朕買單!”趙昺豪氣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