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朝也有邸報,趙昺自然也不陌生,邸報又稱邸抄、朝報,是專門用於朝廷傳知朝政的文書和政治情報的文告。據載漢代的郡國和唐代的藩鎮,都曾在京城長安設辦事機構,當時稱爲“邸”,負責蒐集朝廷各種信息傳給地方官員,信息寫在竹簡、布帛上,稱爲“邸報”。到了唐朝,由於採用雕版印刷和驛道交通的改善,邸報的發送更規範和專業。
宋代也延續了這種做法,初時各州設進奏院,辦公地點則在首都開封,相當於今天的駐京辦。全國二百五十多個州,設置在開封的進奏院多達二百個。將朝廷政事施設、號令賞罰、書詔章表、辭見朝謝、差除等注擬類新聞,分類擬成條目,統一發行,播告四方。
太宗朝中央開始設立都進奏院,直屬門下省,對各州進奏院、進奏官進行專門管理。負責狀報的採編、發行,廣義上說應該是史上最早的新聞管理和報刊發行機構。但官辦報紙多爲手抄版,被稱爲“邸報”,而編髮官報的目的,一是迅速傳達中央政策、法規、文件,以便各地貫徹落實;二是希望用邸報中那些活生生的升遷、降黜新聞,來規範約束勉勵各地官員。
官報發行週期相對穩定,有五日報,有旬報,有月報。一般由都進奏院將中央、地方各類信息彙總選編,上交樞密院審查大樣,待審覈通過才能發行。但有關軍機、邊情、災異、兵變等重要消息,通常不準上報紙。且報紙也不是公開發行,讀者羣比較窄,只有一定級別的官員,纔有閱讀權。
以趙昺現代的人眼光看,邸報更像是現代的通報和內參,如果單純從內容的新聞性和受衆的社會性來看,邸報還真不能算作報紙。不過他今天在伙房拿到的這張所謂的‘小報’卻不同,上邊不僅有官員的去向、升降之事,還有市井間發生的趣事,甚至有花邊新聞在其上。
對於這種類型的東西,來自前世的趙昺早已見怪不怪了,無非是發表些軟文打廣告,或是利用暴露的圖片博人眼球。而吸引他注意的是其中有篇文章稱徵北軍大敗,朝廷緊急調動水軍出海增援,接應被圍的各軍,而他知道此次出海事實上是爲了接應移民和運輸繳獲的物資,且他收到的徵北軍軍報和事務局的情報都稱在有序撤軍,所以這‘小報’分明是在傳播謠言。
監察民間輿情是事務局的任務之一,而自己收到的報告卻沒有提到過此事,趙昺當然要找鄭虎臣問罪,查清此事的來龍去脈。因此他清楚小道消息傳播很快,且小報上這篇文章不僅將戰船出海的時間、港口,戰船的類型都說的十分清楚,很容易讓人將謠言當成事實,若是處理不當便進而會引發社會動盪。更重要的是其中已經涉及泄露軍事秘密,所以必須要查出嚴懲。
“拜見陛下!”鄭虎臣接到聖諭,立刻趕來,汗都來不及擦便施禮道。
“免禮,你看看這個!”趙昺擡擡手道,卻沒有如此前賜座,只是將書案上的小報推過去。
“新聞?!陛下從哪裡得來的?”鄭虎臣趕緊上前兩步拿過,翻了翻驚異地道。
“新聞?”趙昺聽了也是一愣,他以爲‘新聞’這詞是近現代採用的,沒想到八百年前的中國就有了。
“陛下,這就是新聞,沒想到瓊州也有了!”小皇帝沒有賜座,鄭虎臣也意識到自己可能犯錯了,但是發現陛下只是因爲這事,頓時鬆了口氣。
“哦,這東西它處也有嗎?”趙昺看其表情好像是自己大驚小怪了,歪着脖子問道。
“陛下,這新聞早再靖康朝就遍佈朝野了,只是在臨安陷落後才銷聲匿跡,而瓊州這窮鄉僻壤此前連邸報都收不到,不知道這是誰無事生非將小報也帶到此處來了!”鄭虎臣皺皺眉答道。
“看來朕是過於緊張了。”趙昺想想還是自己孤陋寡聞了,壓壓手示意其坐下道,“但是事務局對此的出現沒有反饋;另外其中涉及水軍調動之事,除了目的不對外,出航的時間和地點都不錯,其中是否有人泄密一定要嚴查;再有其中的內容有造謠惑衆之嫌,要查出他們這麼寫是什麼目的!”
“是,屬下遵命!”鄭虎臣施禮後才坐下道,“陛下身居宮中,對此中詳情不大瞭解,當年在臨安時造謠尚是小事,假傳聖旨的事情都時有出現……”
聽着鄭虎臣的訴說,趙昺這才明白大宋新聞工作者的娛樂精神似乎不次於現代人,不,應該說他們更具有創造性,現代人倒有拾其牙穢的嫌疑。在北宋末年,民間小報開始發行,至南宋則遍地開花,除手抄外,還有印刷版,稱爲“小報”,偶爾也稱“新聞”。
小報的內容是五花八門,涵蓋各個方面,不過由於是私人經營,沒有政府補貼,也沒有友情贊助,那時又不流行打廣告,所以賺錢的唯一手段就是擴大發行。爲了提高銷量,唯一的辦法就是吸引讀者眼球,當然惡性競爭就不免出現,如同當今一樣捕風捉影的事情不免出現,撰稿人們發揚有新聞的要誇大,沒有新聞也要編造出新聞的精神,沒事也要挖出點兒事兒來。
如今的娛樂事業無限繁榮,明星名人的八卦趣聞儼然是人們茶餘飯後的最好談資,殊不知,兩宋人民的娛樂生活也毫不遜色。那時候,兩宋首都的中產階級家裡,往往有兩份報紙:一份是官府的“朝報”,相當於現在的黨政刊物,一臉嚴肅;一份是私人辦的“小報”,相當於如今的娛樂週刊,往往爆出“朝報”不願報或者不敢報的宮廷秘史、名人八卦等,特別能博人眼球。
南渡後小報已經發展成了人們獲得諮詢最迅速的消息來源,小報登的是誰誰被召入宮中,誰誰被罷了官。朝中公文還沒下發,小報就已經先登出來了。當然也有一些消息缺乏準確性,往往以虛爲實,以無爲有,假新聞、假聖旨、假奏章也不時出現。
“原來如此,那其中一些事情朝廷尚未公佈及個人的隱私又是由誰爆出的呢?”趙昺算是明白了,這些小報就是流氓,爲了銷量管你真假先爆出來再說,但是即便捕風捉影也總得有人去捕捉啊!
“陛下,當然是那些小報僱傭的探報了!”鄭虎臣道。
“哦,他們都是些什麼人,又如何獲得朝廷內部的機密呢?”趙昺心中依然存疑,即便現代那些狗仔也難以獲得政府內部的機密,除非有內鬼。
“陛下,能辦小報的往往都有些背景,他們利用職務、地緣、親緣關係,採用非正常手段探聽各級內部消息,其中以進奏官、邸吏、使臣、中下級官員、坊間書商爲多,還有以書肆之家秘密印製的民間從業者。他們僱傭的探報又有內探,省探、衙探之別。”鄭虎臣回答道。
“是這樣的呀!”果然有內鬼當老闆,做爆料人,趙昺點點頭道,“你即刻傳令下去,查清朝廷中是何人在與那些報商合作,然後朕令刑部之人抓捕,以通敵的罪名處死。”
從當下的古代狗仔們的名稱,趙昺就不難分析出他們的採編內容,專門找太監宮女打聽皇帝和他的七十二妃之間的情感糾結的,即所謂的“內探”;到朝中各部打聽官員任免情況、受賄與否、有沒有養小老婆的,即所謂的“省探”;到各衙門特別是到監獄大牢打探兇殺案進展情況的,即所謂的“衙探”了。從危害上看當然是那些接近軍機的探報最危險了。
“遵命,屬下立刻傳令下去速查此案!”鄭虎臣聽了立刻到門外對自己的親隨耳語了幾句。
“陛下,若是隻處置那些探報,而放過報商,只怕仍不能根絕此事發生!”稍後鄭虎臣轉回又言道。
“這種東西是禁之不絕的,想前朝定也設法制止過吧!”趙昺笑笑道。他已經弄清楚小報的盈利模式,自然清楚這就與現代的網絡一樣是靠點擊率和流量掙錢的,那麼同樣會與現代網站養一批所謂的狗仔們做採編,每天定時蹲點,採集各色新聞,只是名稱不同罷了。而政府也出臺法律打擊,但是仍然禁而不絕,宅男們總有辦法找到想要的內容。
“陛下所言不錯,南渡之後朝廷曾絕定全面禁止小報發行,規定凡是私下看小報者流放五百里,告發看小報者賞錢二百貫。但由於小報確實爲市儈、愚民喜愛,甚至許多朝廷官員以看小報爲樂,所以雖然明令禁止,卻仍暢銷不衰。”鄭虎臣訕笑道。
“這就是了嗎!”趙昺笑笑道,“所以我們只要嚴懲泄露朝廷機密者,並加強內部管理就可切斷他們信息來源,至於那些編撰聳人聽聞,或博人一樂的屁事,我們又何必在意呢!”
“陛下,此事並非那麼簡單,前朝就有因爲小報胡亂編造故事,就在朝中惹出了偌大的風波!”鄭虎臣看陛下對於那些花邊新聞並不重視,於是提醒道。
“你說說看!”趙昺當然知道報紙這東西既能將人捧紅,也能將人踩成狗屎,卻沒想到在古代也能影響到輿情,立刻來了興趣往前湊湊道。
“陛下轟動朝野的事情曾有兩次,在徽宗年間,小報曾假傳徽宗皇帝聖諭,險些逼死了當朝宰相蔡京;還有一次是編排朱熹,讓其斯文掃地,不得不辭官回鄉……”鄭虎臣見小皇帝來了興致,便繪聲繪色的說起了陳年往事。
鄭虎臣說的這些當然不見於正史,應該是來自於筆記或是野史,但趙昺見其講的十分精彩,如親見一般,想起粗魯的外表下肯定也藏着一顆騷動的八卦之心,不過此事確是有聽頭兒,也讓人佩服這些新聞人抓人眼球的功夫,他們不僅能滿足聽者的好奇心,還能勾起聞者豐富的聯想。
徽宗四年大宋的新聞工作者就製造了一則驚天新聞,當時民間對奸臣蔡京的意見很大,爲了滿足社會輿論需求,小報便假冒徽宗的口氣發佈了一則抨擊蔡京的詔書,說“蔡京目不明而強視,耳不聰而強聽,公行狡詐,行跡諂諛,內外不仁,上下無檢”,還報道說,蔡京及其同夥已經被皇帝一網打盡。
蔡京知道後也很無奈,即無法追查新聞的來源,也難以澄清,他總不能讓皇帝出來給他作證吧!而朝野上下依然沸騰,嚴重影響到其威信,工作也難以開展,親信們都處於觀望狀態,引發了他的****。最後不得不連開多場新聞發佈會,向各家小報說明情況才澄清了事實。
另一位中槍的倒黴蛋是南宋道德標兵朱熹。那時候其發展了儒家學說,創立了理學,併爲官方推崇,要求全國上下都要學習其“存天理、滅人慾”的偉大思想。但是朱夫子剛在朝報上發表了幾篇關於加強精神文明建設的學術論文,小報的頭條就爆出他與兒媳偷情的消息,不久又說他爭風吃醋差點把著名公關小姐嚴蕊給殺了。事情都寫得有模有樣,以至於朱熹連續幾年都榮登南宋娛樂人物風雲榜。
一連串的爆料,使得朱熹的學說引發人們的質疑,一個道德有缺的人怎麼可能做榜樣,當模範。但這種事情他又百口莫辯,也可能是越抹越黑,無法向極具娛樂精神的大宋百姓解釋清楚。反正此事對朱老夫子打擊不小,名聲也臭了,短不了還會被政敵藉此攻擊,總之他最後被迫辭官返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