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雙方矛盾的加深,爲了各自的利益武裝衝突是必然的結果。從軍事上說,鹽梟武裝都是步軍爲主,作戰形式也傾向於憑險固守,從而給敵軍慢慢調兵遣將的機會,結局往往是兵敗身死。可隨着行朝介入的加深,尤其是派遣的軍事人員增多,戰鬥力增強的同時,戰術也做出了改變。
對於鄉間的民團和縣裡的地方衙役,鹽梟武裝自然不再放在眼裡,爭奪也從暗地轉向公開,元政府派遣的鄉董、里正和色目人甲主根本不是對手,無力抵擋,不是被殺就是逃遁,他們又迅速接管了鄉間的政權,填補了基層的權力真空。
大規模的鄉亂自然會引起蒙元官府的反撲,他們派軍討伐。而鹽梟武裝則不再被動防守,他們利用山高林密,水網縱橫的地形,自己熟悉地理的優勢,完全放棄了從前的做法,販賣私鹽豐厚的利潤,使得他們大量配備船隻和馱畜,可以利用這些工具迅速轉變成一支以流動作戰爲主的隊伍。
在水網地帶,利用漁船、舢板,甚至是浮盆進行機動,往往等敵軍追來時,他們已經轉移到對岸,或是順流而下,脫離了其的追擊。而在相對平坦的區域,鹽梟武裝利用自己隊伍中馱畜較多的優勢,無論是馬、騾子、還是驢子,他們都充分的利用,所有人都配上牲口行動,緊缺時一匹馬上甚至兩人同騎實現機動作戰。
鹽梟武裝本來做的就是偷偷摸摸的買賣,不僅要避開卡口,還要躲避稽查隊伍,因而再沒有比他們熟悉當地的地理了,可以說每條小路,每個河汊都爛熟於心。而且還在鄉間擁有大量潛在支持者,不斷爲他們提供情報和後勤方面的支持。如此一來,他們可以每天奔跑上百里,等到發現敵軍疲憊,或者因爲追擊而分散時,鹽梟武裝則再集中一擊給予敵軍致命的打擊。
蒙元江西宣慰使完者都曾親率一個萬人隊進剿,其領兵在三個月之間追逐鹽梟武裝,行程達數千裡,期間累死病死數百人,蒙古騎兵們有時每天奔馳百里,常常一整天吃不了一頓飯,其本人常常持續十幾天不下馬,累到舉不起手來,需要用布帶子把肩膀系在繮繩上才能前進。需要休息的時候也不找牀,而是下馬找個地方喝口燒酒緩過勁來繼續追趕。
但即使是這樣,蒙古騎兵仍然絕望的發現,敵軍始終在前面。而當對手主動停下來等他們時,往往已經是養精蓄銳,列陣完畢準備廝殺了。熟悉歷史的人很清楚,這非常類似於草原遊牧民族與中原地區軍隊作時處於劣勢時的戰法。諷刺的是,面對這種和自己老祖宗很相似的戰法,完者都卻拿不出什麼辦法來。
完者都能坐到宣慰使的位置上,說明其絕對不是個笨蛋,且其身經百戰,作戰英勇,常常身先士卒等諸多優點,但是仍然不能剿滅鹽梟武裝,反而是損兵折將鎩羽而歸。事實上他遇到的困境,是古往今來一切正規軍都很頭疼的問題:游擊戰。
軍事上的勝利,使得鹽梟武裝控制的地盤越來越大,而趙昺適時的派出軍政官員予以整合,甚至多次派兵直接支援他們作戰,從而將各股力量經過招撫、整訓、過濾變成朝廷的武裝,建立起根據地。通過這種成功的模式現在已經成立了懷恩、威勝、懷德、雄勝和懷勇五支軍隊,各軍兵力多少不一,多者七、八萬,少者二、三萬,此外還有些不在編制的獨立武裝,總兵力近二十萬,至於民間支持者有多少,誰也說不清,也許比百萬更多。
蒙元官軍在屢次征剿失敗後,也逐漸採取守勢,將兵力集中於州府周邊,鄉野邊遠地帶已經無法實施有效管理。而宋軍在鞏固根據地的同時,各軍還向周邊發展,形成了大片的灰色地帶,那些管理鄉間的基層官員也不敢再肆意所爲。一方面,他們時刻害怕王師回來拉清單,所以做事時,大都會留點後路的。另一方面,他們與當地老百姓,也算鄉里鄉親的,所以做事也有點譜。
更主要的是,迫於老百姓的集體壓力,他們也會和韃子適當討價還價。而且理由也是現成的,也是一抓一大把;而且韃子也得點頭稱是。總而言之,我們大家都也想協助大汗共建樂土。問題是總得表現出一些弔民伐罪、救民於水火樣的王者之師形象吧。總而言之,爲了讓我們更好的爲你們效力,也應該給我們臉上貼點金吧。否則,我們成了人人喊打的狗漢奸,以後還怎麼在道上混呢?還怎麼爲大金國效力呢?
再說了,朝廷每年要收取稅賦的,如果你們往來征戰把這裡弄成了廢墟,把人們弄得一心要抵抗到底,以後不要說每年收取大量的稅賦了,可能還需要投入無窮無盡的維穩費、軍費。這筆賬,都是明白人,總能算清楚吧?總的來說,韃子也是有政治頭腦的人,尤其是那些上層人物,他們更有政治頭腦,事情搞得太大了對自己並沒有好處。所以他們自然也會尊重漢奸們提出的相關要求,如此各方也心照不宣,達成了微妙的平衡。
對於各個根據地趙昺給予了大力支持,除了每年撥給大量的鹽用於解決各根據地開支外,還支援了大量的武器甲仗。不過多是各軍換裝下來的冷兵器及繳獲蒙軍的兵器,火器也只有一些中、輕型弩炮和奔雷銃一類的小型武器,數量也不多,這也是他擔心一旦全面展開反攻,他們的正面作戰能力不足,從而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當然並非趙昺不想給這些地方武裝換裝,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由於軍隊的規模不斷擴大,火器的換裝,瓊州資源的不足的劣勢表現無餘,維持瓊州這些基幹師就已經十分吃力。爲了節約鋼鐵,現在只有騎軍配發了鐵甲,而步軍只能裝備半身甲和鐵盔。不過即使這樣,甲片卻也非鐵製,而是十分現代的‘陶瓷’陶瓷甲板……
趙昺知道在火槍普及後,由於火器極具貫穿力,鐵甲就變成了影響運動的累贅,根本起不到防護的作用,因而逐漸被淘汰,知道現代才逐漸又重新裝備,但是主要作用也是對彈片和流彈的防護。而當前只有自己裝備了火槍,敵方還沒有,所以盔甲還是具有防護作用的。
選用陶瓷作爲防彈甲片在現代十分流行,其硬度遠遠高於金屬,強度也足夠阻擋子彈。且陶瓷在受到衝擊破裂的同時也可以吸收大量的能量,仍可起到緩解撞擊力的作用。而陶瓷的密度僅是金屬的一半左右,甚至更低,因而重量相對較輕,又不易變形;不過陶瓷也存在‘脆性’的先天缺陷,一旦甲片受到撞擊的力量高於陶瓷片所能承受的極限,則不會像金屬材料一樣發生變形,而是直接碎裂,總之就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但是趙昺選擇先進的陶瓷甲片卻更多是資源短缺下的無奈選擇,他‘設計’的胸甲類似於現代的高領防彈背心,可以對頸部、軀幹和襠部進行有效保護。外部以厚麻布包裹並分割成十數個小袋,用以插裝陶瓷片,這樣便於更換損壞的甲片,也不會影響士兵的活動能力。而內側則選用絲絮製成的軟墊作爲緩衝層,進一步減少衝擊力對身體的傷害。在腋下以皮帶緊固,形成疊層保護軀幹的側下部,方便士兵獨自完成穿戴。
趙昺以爲自己‘發明’的這種寒酸鎧甲會受到衆軍的厭棄,可沒想到試用後卻受到了廣大官兵的喜歡。首先這種新鎧甲重量輕,只有七斤左右,當然也不算輕,但比之從前用的重達六十多斤的步人甲要輕了十倍,可防護力並不比鐵甲差,足以抵禦強弓的直射和刀劈槍刺,這樣大幅度的減少了單兵負重。
再有新鎧甲保養簡單,甲片損壞,只需簡單的更換後就能重新使用。而鐵甲卻不同,那需要經常的擦拭和上油,否則就會生鏽,尤其是在南方這種潮溼高鹽的環境中,更要頻繁的進行保養,若是損壞了只能由專門的工匠修理。且穿戴十分繁瑣,反正趙昺自己至今根本無法獨自完成,還需要其他人的協助,才能紮緊各種帶子。
另外最大的優勢就是成本低廉,加工簡單。陶瓷的生產在大宋早已是普通行業,雖沒有完成工業化生產,但是產量也是巨大的,陶瓷片的製造更沒有多少技術含量,完全能夠大批量的生產。而鐵甲卻需要將上百枚,甚至上千枚甲片穿綴起來,生產一副鎧甲動輒數月,可換裝新鎧甲就可以節省大量的資金和人力……
“陸相及各位愛卿,朕同意動員各地抗元力量,集行朝之力收復江東!”趙昺沉思良久點頭道。
“臣謹遵聖諭!”陸秀夫聽罷立刻施禮道。
“臣等遵諭!”文天祥和張世傑等人也齊齊施禮道。
“諸位愛卿,此戰不僅事關我大宋尊嚴,更關係到復國大業,萬望諸君齊心協力,助朕達成所願!”趙昺離座虛扶衆人堅定地說道。
“陛下,臣等定不負所望!”幾個人再次施禮道。
“嗯,此戰事關重大,朕欲親征江東!”趙昺擺手讓衆人免禮入座後言道。
“陛下豈能涉險,臣願領軍出征,若不成功甘受責罰!”張世傑剛剛坐下,聽罷屁股像裝了彈簧似的立刻跳起道。
“陛下乃千金之軀怎能涉險?臣等願代陛下出徵!”陸秀夫也起身勸阻道。
“陛下乃是大宋的根基,若是有所差池,臣等如何向大宋百姓交待!”文天祥起身深施一禮道,他自崖山之戰後便意識到小皇帝纔是復興的希望,只有他才能將各方勢力聚攏在一起。因而此戰敗了,只要其在便還有捲土重來的希望,可若其有失則再無翻盤的機會了。
“諸位愛卿不要勸了,此戰牽扯地域甚廣,皆需有人坐鎮指揮,想偷懶都不能!”趙昺笑笑道。
“是啊,陛下自景炎二年便到瓊州,韜光養晦積蓄力量,苦練精兵,等待的便是發起復國之戰的這一日,若是不能親征錯過此戰,只怕將終身爲憾的!”而這時應節嚴卻附和着小皇帝言道。
“應知事所言正是,吾等都是親睹陛下付出了多少心血,又經歷了多少艱難,纔有行朝今日之盛況,迎來重返故土之戰……”正當衆人愕然不已的時候,劉黻也起身言道。言罷已是雙眼含淚,嘴脣顫抖,聲音哽咽,激動的不能自已。
而衆人也立時沉默下來,想想小皇帝赴瓊之初僅有六歲,尚是一個頑童,可其不僅在這裡站穩了腳跟,還在行朝陷入危機之時,讓他們有了棲身之地。此後又以其堅毅和勇略渡過了一個有一個危機,不但將本是荒蕪的瓊州變成了富庶之地,還建立起一支擁有二十萬的兵力的精銳之師,終於迎來變革之機。其功不只是延續了大宋的國脈,更是開創了一個新的時代。
“陛下,臣願隨扈左右,還請恩准!”陸秀夫突然轉身再次奏道。
“陸相總理朝政,要調集各方力量,協調軍政,怎能輕離,還是吾隨扈陛下親征!”文天祥眼見被陸秀夫搶了先,馬上攔阻道。
“文相此言差矣,前幾次出征皆是汝領軍,而吾卻寸功未立,此次絕不能再錯過!”陸秀夫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堅拒道。
“呵呵,二位誰去都行,反正灑家是絕不能錯過的!”張世傑看兩位首相爭得面紅耳赤,他笑着言道。
“樞帥如此說可不對,難道讓我們兩個老頭兒留守不成?”劉黻聽了不滿地道。
“各位愛卿不要爭了,誰去誰留稍後再議,咱們當下還是先拿個章程出來纔是要緊的吧!”趙昺看他們爭執不已的樣子,才發現這些正人君子們都是悶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