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倪亮還是頭一次脫離小皇帝的羽翼,獨立組織作戰,說起來還是真希望其能同去。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保護皇帝,於是也是頭一次自己做主讓那幾位老夫子拖住其,自己調配齊兵力後便沒有此行悄悄地出發了,疾行一個時辰後看看陛下沒有追上來的跡象,才下令休息半個時辰吃些乾糧。
“都統,前方五十里便是浦陽江了,這幾天雖然雨水少了些,但是末將估計也難以徒涉!”孫晉一手拿着乾糧,一邊指着地圖說道。
“嗯,不管能不能徒涉,都要做好架設浮橋的準備。命令偵騎在一刻鐘後出發,趕到江邊尋找合適的渡口;令工程隊攜帶架橋器材隨後出發;”倪亮點點頭,想了想又說道,“哦,騰出所有能騰出的馱馬,將物資分散給負重較輕的兵丁揹負,另外再派出一個先遣營協助工程隊架橋並負責警戒。”
“都統,這樣也好,他們先行一步架好浮橋,我們可以省去不少時間,不過單兵負重增加,難以保持強行軍的速度,而我們走的又是小路,周圍沒有村莊可以徵用馱畜!”孫晉皺皺眉頭道。
“笨啊!”倪亮瞪了孫晉一眼道,“橋是能一時半會兒能架好的嗎?我們保持正常行軍速度跟進,不是可以節省很多體力啊!”
“是,末將明白了,立刻去傳令!”孫晉見其惱了立正報告道,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眼都統心中有些驚訝,他今天居然罵自己笨,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倪亮匆匆的吃了兩塊乾糧又喝了半壺水便帶着兩個親兵巡視隊伍,檢查部隊狀況和是否有人掉隊,其實這個習慣也是他跟陛下養成的。自有了帥府軍,陛下每逢行軍休整的期間,其都會到處走走看看,而他也漸漸受其感染,變成了下意識動作。
而倪亮在跟隨陛下參加一年一度的環島行軍中也學到了不少東西。比如說平時行軍與他們徒步訓練的速度相近,以這種速度行軍,在平坦的地形下每個時辰可以走二十里左右,每天行進六十里。可部隊在奔襲、追擊、穿插或擺脫敵人時,必須加快速度,增加每日的行軍時間,這就是強行軍。強行軍要求加快步頻,比普通行軍每時辰可以多行進三裡左右。
從紙面上看,強行軍比常行軍只多走了三裡,但對於參加過這種訓練的士兵實際感受來說,強行軍要吃力得多。消耗的體力比是原來的要番倍。而當道路條件發生變化時,行軍的速度也必然受到影響,山地、涉水、爬坡、下雨等等都會拖慢行軍速度,增加體力消耗。
倪亮當着衆臣的面向陛下立了軍令狀,一定要趕在潁州軍前到達昌化並將其全殲,雖然並非腦袋一熱,但是具體執行起來他卻發現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容易。敵軍畢竟走的是徽杭大道,而自己爲了避免被敵軍發現,要避開村莊集鎮,走的也是僻靜無人的荒野小道,甚至根本無路,需要自己開闢通路,還要儘量選擇在夜晚行軍以免暴露行蹤,這些不可避免的會拖慢行軍速度和增加士兵的體力消耗。
另一方面,元軍在自己的地盤上行軍糧草都是由途徑的州縣提供,可以就地徵用民夫和牲畜,無需攜帶大量輜重物資;而己方在自己的國土上還要偷偷摸摸,沿途無法補給物資,給養只能靠自己攜帶。而爲了輕裝,他們只攜帶武器彈藥和五日的乾糧,其它生活用品全部輕裝了,單兵負重減少了,可這幾天只能天當被地當牀,吃乾糧、喝涼水了,同時也讓士兵消耗的體力難以得到補充。
不過這些並不是倪亮最擔心的,他最害怕的還是給陛下丟了人。當前不只是全軍,乃至行朝上下都知道自己是小皇帝的鐵桿親信,統領的御前護軍是全軍最爲精銳的部隊,待遇最好,武器裝備最優。若是仗打不好,將潁州軍放進了杭州,影響了陛下的作戰計劃,丟的不僅是自己的臉和御前護軍的臉,連陛下的臉都丟光了。
“我絕不能讓陛下失望!”倪亮暗自攥攥拳頭輕聲道。當下最重要的是要不惜一切及時趕到預設地點,攔截敵軍纔是最主要的,否則讓敵過了昌化再想抓住他們就不容易了。半個時辰的休整時間很快就到了,倪亮令三旅虞侯蕭霆領一個指揮斷後,負責收容掉隊的士兵和收斂遺棄的裝備,然後全軍再次上路。
夜間行軍是新軍訓練的一個重要科目,這不僅要求能借助星星的位置辨別方向,還要求在不舉火的情況下能夠克服黑暗保持行軍速度,這也算是在古代夜盲症普及的情況下的看家本領。另外在江南尚十分炎熱的仲秋季節還有一個好處,涼爽的夜晚進行長途行軍減少體力消耗。
“都統,偵騎報告,前方十里有村莊,是否規避?”穿過會嵇山間的一條山谷後,前方有一條通往浦陽江渡口的官道,而這個功夫商旅絕跡,而此路又遠離州縣,行軍大隊邊轉道此行軍,這時孫晉報告道。
“這裡應該有遞鋪,派兵過去端了,將馬匹全部收繳,做的利索點兒,大隊不要停止!”倪亮拿出地圖看了看言道。
“是,都統!”孫晉敬禮答道,立刻派親兵通知先頭營突襲遞鋪,以切斷人的通信聯絡。
“孫統制,今天讓你們改變任務,奔襲昌化,阻擊潁州軍,衆將可有什麼不滿?”倪亮問道。
“稟都統,沒有大家還要感謝你呢!”孫晉提了下馬繮與其並行道,“我們三旅自從登陸後便沒有撈到一場硬仗,竟敲邊鼓了。而紹興其實已是空城,沒有什麼搞頭了,可截擊潁州軍卻是硬仗,若是能將他們全殲,那我們三旅在護軍中也無人敢輕視了。”
“如此就好!”倪亮輕舒口氣,又叮囑道,“現在雖已經是秋後,但是天氣還是很熱,注意行軍節奏,一定不要中了暑氣。”
“都統不要忘記瓊州可是四季皆是夏天,比這裡熱多了,咱們即便在白日不一樣頂着日頭行軍,若是趕上這樣涼爽的天氣都要樂壞了。”孫晉笑笑回答道。
“嗯,看樣子明天會有一場雨,今夜我們一定要渡過兩條江水,否則一旦江水暴漲,我們很可能被攔住。”趙昺看看天道。
“都統,我們不若順着官道行軍搶佔浦陽江渡口,那樣速度會快很多。”孫晉言道。
“不可,渡口處往往是商家雲集之地,我們大隊人馬通過如何隱藏行跡,且又需繞行四十多裡,那樣得不償失。所以在渡過浦陽江後要在桐廬和富陽之間尋找渡口,渡過富春江後再宿營休整。”倪亮言道。
“都統,渡過富春江行程三去其二,要連續行軍一百四十里左右,現在距天明還有不足四個時辰,只怕中途沒有時間休整了。”孫晉算了算道,他十分清楚連續行軍對體力要求很高,中間應該增加休整次數,縮短間隙,現在算來他們還要渡過兩條河,有八十里路要走。
“是有些困難,但是有困難也必須完成!”倪亮堅定地說道。
“都統放心,三旅就是爬也要爬到富春江對岸!”孫晉也聽出了倪亮話中的決心,立刻保證道……
在距離渡口三十里處,三旅轉向正西立刻大路,分成十餘路縱隊在田間小道上行進。由於夜間能見度低,容易發生摔傷、扭傷和掉隊等現象,他們按照操典要求適當縮小間距,小步輕邁,當行軍隊列路過田埂、水坑等障礙時,尖兵則以傳口令的方式提醒後隊注意,以保證行軍安全。
穿過田地後,便進入一片丘陵地帶,這裡的山丘看似不高,但全是起伏路,也是行軍中最不願意遇到的地形。在上上下下間最耗費體力,且山路崎嶇,其間多有斷坡和沖溝,地形複雜,路況險惡。幸好先頭營在沿途留下了路標,各部在危險地帶加派了防護哨,以保證行軍安全。騎兵這時也全部下馬,連倪亮也不例外,都要徒步翻越這片丘陵地帶。他們一個個的抓緊馬繮,防止戰馬失蹄滑墜受驚,比之步軍還要辛苦幾分。
到了子時末,三旅成功穿越了這片丘陵,而流水聲已清晰可聞,浦陽江已是盡在眼前。先頭營留下的調整哨引導各部到達渡口,那裡已經架設起了一道丈把寬,二十餘丈長簡易的浮橋,每隔一段距離便插着一根火把指示方向,浮橋看起來猶如一條蟒蛇隨着河水的波動上下起伏。
“怎麼速度這麼慢?”眼看渡河的隊伍緩慢向前蠕動,倪亮沉不住氣了,催馬來到橋頭問道。
“稟都統,浮橋不穩,快速行軍便會大幅度搖擺,所以只能緩慢通過!”橋頭的調整哨報告道。
“爲何不加固?”倪亮皺皺眉厲聲問道。
“稟都統,這裡是野渡沒有辦法徵集船隻,時間又急迫,只能利用竹子編制沉籠當做錨石,以竹子爲骨架架設浮橋,難免不穩。”調整哨稟告道。
“是嗎?”倪亮跳下馬親自到橋頭查看,只見浮橋兩端牽引浮橋的纜繩已經崩的緊緊的,橋面還能懸浮在河面上,而中間部分已經沉入水中,在流水的衝擊下更加不穩。
“向後傳,停止前進,以都爲單位排成三列縱隊!”倪亮查看明白,橋上足足站了了一個指揮的人,後邊還有更多的人爭相涌上橋,而行至橋中間又集中了大部分的人,導致受力不均,橋身都跟着晃動,人也站立不穩,只能扶着橋欄慢慢通過,他查明瞭結症所在立刻下令道。
“排距五步,以散步快速通過,不得跑動,不得爭搶,違者就地正法!”橋上人到了對岸後,倪亮纔對在橋頭列隊的各部下令,他想起陛下曾經講過的一個故事,稱一支隊伍爲了顯擺以齊步走的行進方式過橋結果導致橋樑坍塌,因而又補充命令道。
大家見都統親自站在橋頭指揮,哪裡還敢爭搶,拉開彼此間的距離上橋,這樣一來浮橋各段負重均衡,橋面也全部浮出了水面,加上沒有了流水的衝擊,浮橋搖擺的幅度大爲降低。這樣看似過橋的人少了,但是速度卻快了許多。而過河的部隊迅速集結也不停留立刻循着先頭營留下的路標快速跟進,前邊還有一條更爲寬闊的大河等着他們。
丑時中,所有的部隊全部渡河完畢,而天也陰沉下來,天地間陷入了一片黑暗,相隔十幾步便難見人影。這個大家都有經驗,爲了防止掉隊,他們以白毛巾系在背囊之後,供行軍時後面的戰士目視跟隨。並把褲腳紮緊,防止毒蛇蚊蟲叮咬。
又向西行進十里後,而此時離富春江還有二十餘里的路程,需要半個多時辰才能走完這段路。倪亮最爲擔心的事情也發生了,天下起了小雨,當下雨季未過泥土都已經充滿了水分,根本存不住水,這些雨水會很快聚成溪流,再彙集到江河中,引發河水暴漲,增加渡河的困難。
倪亮一咬牙,下令大軍轉向西南進入通往桐廬的驛道,並派出騎兵搜索,凡是敵軍一律處死,身份不明者也不能放過,要全部拘捕加入行軍行列,免得泄露大隊的行蹤。好在這條驛路偏僻,又是雨夜,除了他們渺無人跡,連續行軍百里已經讓他們疲憊不堪,而這時又轉爲強行軍。
當趕到富春江邊時,大家還不及從疲憊中緩過勁兒來,而眼前的大江讓衆人也都吸了口涼氣。不出倪亮所料,短短的時間內江水開始上漲,而先頭營選中的渡河地點本來是段狹窄的江面,卻因爲江水變得川急而將架起的浮橋沖毀。眼看雨水漸大,若是再不能過江,他們便錯過了最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