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月下旬,杭州已經是初冬的季節,天氣漸涼,而今天又下起了濛濛細雨,讓人更覺溼冷。趙昺站在廊檐下呆呆的看着院子中飄落一層的黃葉,在前世他不怕夏季的酷熱,也不討厭陰雨連綿的梅雨季,最煩的就是陰冷的冬天。南方的這種冷不同於北方刺骨的冷,而是那種難以名狀的溼冷,可又沒有取暖設備,讓人極爲不舒服,只盼冬天趕緊結束。
“官家,不要凍壞了!”蘇嵐給趙昺披上大氅道。
“這件是姐姐親手縫製的吧?”趙昺轉過身讓蘇嵐替他繫好口子,笑笑道。
“嗯,官家改了改樣式,卻比此前的好看多了。”蘇嵐繫好釦子,將衣服撫平笑笑道。
“是嗎?只是不知將士們何時才能都穿上!”趙昺從腋下開的口子處伸出手將蘇嵐耳邊垂下的一縷髮絲拂到耳後輕嘆道。
隨着天氣越來越冷,趕製的厚衣服隨即按照先水軍、後步軍的次序逐步下發。而趙昺發現在官倉收繳的物品中有大量的毛氈和呢料。且拜蒙古人平定江南所賜,是南北物資交流變得通暢,這些產於西北的毛紡製品大量涌入江南,且價格低廉。
當然這個時期的呢料還稱作‘褐’,趙昺靈機一動,想到細呢是可以做衣服的,不僅保暖,還可遮風擋雨,在江東足以禦寒了。而褐的本意就是指粗麻或毛織的衣物,還含有貧賤的意思,所以比之絲綢和絲綿的價格要低廉的多,何不將這些東西也利用起來。
於是趙昺令人大量收購毛氈和呢料,按照新軍服的樣式製作軍裝,而他也設計了一種大氅。在古時候的大氅是由道教鶴氅演變而來。男性穿着,特點是對襟大袖,整體寬大且有繫帶,只能做常服穿着,而非現代形如斗篷,無袖的披風。
趙昺‘設計’的自然帶有現代風格,又不同於現代的軍大衣,而是小方領,無袖,壓襟係扣,形體寬大,只在腋下開了口,可以方便伸出雙手。不僅保暖,看着還十分拉風。試製出來後,大家都說方便實用,尤其是一班武將都想要,強烈要求列裝。
趙昺自然隨了衆意,但是這款暫時只能配發給軍官,當然也要分出個三六九等,統制官以上高級軍官的以羊絨做的細呢爲材料,指揮使以上中級軍官的是細羊毛的,下級軍官的則是更爲廉價的駝絨所制。自己身上的這件則是兔絨的,這使他覺得價值觀被顛覆了。
趙昺記的在前世好像是羊絨的價格最高,兔毛的甚至不如駝絨,可在此時兔絨紡織的細呢卻是貢品,其它人根本享受不到,這也就是所謂的物以稀爲貴吧。好在他並不計較這些,也沒法計較,只要暖和、實用就好,但終歸皇帝穿的不能是作坊做的大路貨,還是要專人定製的,現在內府的一干人都在瓊州,就只能麻煩蘇嵐了。
“陛下就要事事操心了,寒衣之事不是早已交由下邊去做了,屆時過問一下便好了!”蘇嵐看小皇帝一臉焦慮,笑笑道。
“話雖如此,但是我軍多來自東南沿海,又在瓊州久居,耐暑不耐寒,並不適應這裡的氣候,染了風寒豈不壞事!”趙昺卻搖搖頭道。
“官家,江東不是瓊州,紹興府城的繡樓、製衣坊便有百家之多,且女子皆會針線,只要有了樣式,不需花費多少時日便可完成的!”蘇嵐輕笑道。
“對、對,朕現在到了江東,卻還總以在瓊州視事,真是糊塗了!”趙昺聽了猛地醒悟苦笑着道。
“官家不是糊塗,是關心則亂,一時未想到罷了!”蘇嵐擡着頭言道。
“……”
“官家怎麼了……”蘇嵐猛然發現小皇帝臉色有異,定定的看着自己,急忙問道。
“哦,沒事,只是發現朕比蘇姐姐高了!”趙昺臉一紅言道。兩人現在站的很近,他聞到蘇嵐身上的特有的香氣,忽覺心中一熱,突然發現日日相守的蘇嵐已經從一個剛進宮時的青澀少女變成了成熟的蜜桃,身上多了股別有的韻味,不免看的癡了。
“當然了,陛下過了年便十五歲了,再過一年便要戴冠,那時就長大成人了,奴婢也便老了!”蘇嵐捋捋垂下的頭髮,看着陛下輕笑着道。
“姐姐正是大好年華,怎麼會老了呢!”蘇嵐雖然笑着,但趙昺也聽出其話中的寂寥,他算算蘇嵐年長自己六歲,已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了。若是在現代還能歸到少女之列,但在這個時候卻已經劃到老姑娘圈裡了,像其年紀早就爲人婦了,如今只能困守宮中,他也只能訕訕地道。
“歲月易逝紅顏易老,奴婢又怎能逃脫!”蘇嵐苦澀的一笑道,“太后早就有言,待官家戴冠後便會大選秀女,大婚後便讓官家親政,那時奴婢也便可出宮了。”
“朕是不會放姐姐出宮的!”趙昺卻莞爾一笑道,他十分清楚這種大齡宮女出宮後下場都很悽慘,好的能嫁個鰥夫,不濟的只能進勾欄賣笑了,人家將最好的年華都放在自己的身上,怎麼也不能做出不義之事,何況……
“官家不要渾說!”蘇嵐臉一紅低頭苦笑道。太后讓自己主管尚衣局就是讓其給懵懂的小皇帝開竅的,那以便大婚前能開枝散葉,免得絕嗣。可小皇帝卻嚷嚷着一日不能復國,便一日不會大婚,根本不往這方面想,自己卻一天天的老去,這話也只能讓她倍加苦澀。
“朕乃是金口玉言,怎麼會渾說呢!”趙昺卻伸出雙手搭在蘇嵐的肩上,笑嘻嘻地道。
“官家……奴婢聽說李三娘也隨援軍前來,你又如何安置?”蘇嵐被小皇帝突然摟住,心猛的一顫,但很快又鎮定下來,輕輕地掙脫出來道。
“你如何知道?”趙昺被嚇一跳,李三娘是自己與俚族聯姻定下的妃子,想想也有幾年不見了,若非每年過年按例賞賜,自己都快忘記其了,現在突然要來是鬧哪樣。
“官家定是沒有仔細看過戰報,此次瓊州派出的援軍中就有山地旅,而領兵軍將中便有李三娘!”蘇嵐嫣然一笑道。
“她一個女子跟着作甚?”趙昺聽了皺皺眉道。在組建新軍中,他考慮俚人生活在山中,擅於攀山越嶺,且又悍勇好鬥,便徵募俚兵編成一旅。自己的老丈母孃當然極力捧場,只其大寧寨以下就有兩千人應募,佔據了大半,。
最後以三千俚兵編成山地旅,讓趙昺頭疼的是這些俚兵不願意使用火器,嫌其使用繁複,自山地中使用不便,卻只愛傳統的長槍、短刀和弩弓。考慮到俚兵的特殊性,他便沒有強行改變,主官也沒有任用漢將,而是以李宜人的表弟吳琴爲統制,並授予其自主任命屬官和下級軍官的權力,只派教官教授軍令和軍紀,其它並不過多幹涉,想其便是利用自己的放縱鑽了空子。
“官家,奴婢在瓊州就聽聞三娘乃是奇女子,熟知儒學典籍,還精通騎射,上馬可領兵,下馬可治民。”蘇嵐言道。
“呵呵,估計其那點東西在瓊州對付那些俚硐還行,如今是千軍萬馬的大戰,恐怕就不靈光了!”趙昺冷笑兩聲道。
“官家切不要辜負三孃的苦心,人家千里迢迢領兵前來護駕,而大寧寨又替行朝鎮守俚硐多年,官家怎麼能如此淡漠呢?”蘇嵐卻對小皇帝的態度不大滿意,勸解道。
“冤孽啊,當年救其性命,卻惹下了這麻煩。”趙昺嘆口氣道,也再無聊下去的興趣了,趴在欄杆上看着雨絲出神……
三日後,章子珍率第三艦隊到達紹興,隨他們前來的不僅有輜重軍,陸戰二旅、三旅,還有炮三旅、騎兵二旅、山地旅及親軍旅一團等援軍,而江璆也率領新軍訓練營官兵和萬餘徵募的新兵前來會合。另外中書、尚書省六部及樞密院大部官員和尚未分配的數百太學生,周翔也領着將作監和都作院的千餘工匠及設備同時到來。
趙昺聞知十分感概,應老頭兒這是將行朝的家底兒幾乎全給送來了,而瓊州卻兵力空虛,只有一個師步軍及民軍防守,府城也只剩下親衛旅的兩個團。不過這也表明老頭兒堅信自己定能佔據江東,纔會不顧瓊州空門傾力出兵。太后也來書對於大軍接連大捷甚感欣慰,囑咐趙昺注意身體,再不可親臨前線,自己待收復臨安城後便前來會合,擔心他身邊無人,還將東宮的內侍悉數派來。
當前行朝幾乎全部遷到江東,陸秀夫等人也是大喜。他們都沒有預料到形勢發展如此之快,只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便收復了江浙地區,現在要派遣官員,重建各級政府,可他們身邊卻無人可用,甚至連身邊的書吏都派出去了仍然無法配齊人員。當下整套班子全部到來,他們也終於能鬆口氣了。
讓大家慶幸的是當年遷瓊時,小皇帝沒有大肆裁減官員,而是採用超編的方式將他們留在朝廷中,又開科培養了諸多的後備官員,養了這麼多年後終於派上了用場,使之現在可以從容的派遣官員分赴各地任職,不至於抓瞎。衆人佩服小皇帝深謀遠慮的同時,也是無比興奮,在瓊州蝸居多年算是終於熬出頭了。
如今形勢緊急,趙昺沒有時間配合他們興奮,他首先命周翔在紹興選址建造火藥和槍彈、炮彈作坊,儘快投入生產,以便支撐戰爭所需。同時接收平江的船場和工匠,儘快對損壞的戰船進行修整,並改造繳獲的戰船。另外便是做好接收臨安匠作坊的準備,一旦收復城池後便儘快安裝設備,投入生產。
另外吩咐樞密院職方司的江朝宗會同工部都作院少監張栩勘察沿江地形,制定修復平江、江陰和建康等沿江重鎮的城防的方案。着令工部收買材料,徵募工匠和丁壯,一旦完畢立刻動手修建;吏部選派官員儘快赴任,建立鞏固政權,撫慰民心;戶部則配合地方州縣清查田畝和人口,爲徵收稅賦和調遣伕役做好基礎工作。
兵部的任務最重,趙昺令將瓊州帶來的結訓新兵撥出半數補充進御前護軍各旅,另一半則以炮一旅和二旅爲基幹擴建三至四個炮兵旅,用以鞏固江防;同時徵募十萬新兵,以新軍旅結業的士兵爲骨幹,儘快組建和訓練十個新軍師;另外還要着手整頓,擴編地方武裝,設立鎮撫司守備地方,清剿殘敵,支援禁軍作戰。此外還有核查各部戰功,處理違紀事件。
刑部也要儘快着手清查和抓捕在元軍侵入江南期間的叛臣和漢奸,從快從重處罰;同時清理積案和冤案,釋放因反元被抓的抵抗分子;禮部看似最輕鬆,但是他們要準備收復臨安後一系列的事宜,從恢復禮制,到有關殿宇、書院的修復都需做好預案。御史臺也要儘快投入工作,查辦在戰爭中亂殺無辜,虛報戰功,侵佔財產的官員,監督恢復政權中是否有違法違紀的行爲。
隨着援軍的到來,攻打臨安的兵力已經是十分充足,所以趙昺打算儘快結束這次戰役,然後就可以將兵力投入到其它戰場,然後轉入全面防禦作戰,鞏固收復的失地,準備全力對抗元軍的反撲。爲了保證戰役的順利實施,他令章子珍部會同三個陸戰旅以建康爲中心設立水寨,擔負起長江的防禦任務,消滅一切試圖渡江的敵軍。
護軍騎兵旅和騎兵二旅佈置在臨安城北門外,擔任追殲逃敵的任務;護軍一旅作爲主攻,擔任突破南城,搶佔羅城城牆的任務。護軍二旅和五師在破城後以御街爲界,分東、西兩路向前推進,將敵趕出城去。三旅的兩個團擔任預備隊,親衛旅和山地旅保護中軍。護軍水軍則在破城後炸開東西兩個水門,進入城中河道分割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