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先用一桶水和一頓飯穩住了山地旅的俚兵們,但是看着眼前這個憋屈的要哭小娘子,讓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說重了,其在衆人面前哭哭啼啼的,弄得自己難堪;說輕了,不疼不癢的起不到作用,哪天其又故技重施自己‘脅迫’自己,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啊!但是趙昺很快發現自己小人了,李三娘要比自己想象的聰慧、明事理,用賢惠這個詞來形容還比較恰當的。
其實李三娘一見小皇帝現身馬上後悔了,她起初的意思就是想擔任主攻爭口氣。要知道在瓊州雖然與皇家定了親事,但是也導致非議和流言不斷,尤其是組建山地旅後,自己儘管嚴加訓練,但始終未能得到一顯身手的機會,始終處於‘被保護’的狀態,和自己一樣被當做花瓶。如今到了復國的關鍵時刻,行朝所有禁軍幾乎全部北調上了戰場,可山地旅依然被閒置,獨守大寧寨。
李三娘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也可以說由氣生恨。恨自己苦心練兵,而那個賊小子卻從不正眼看自己一眼,更不給自己機會,只是當做可有可無的政治交換。於是向太后上書請求率部出征,爲復國盡力,終隨人願,隨赴杭州的援軍來此,可小皇帝見都沒見自己一面,還像過去一樣被當做了預備隊。且幾次請戰都被駁回,情急之下便做出了過激的行爲。
不過仍然沒有見到張世傑,反而讓護軍如臨大敵一般將他們圍住。李三娘也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行爲已然觸犯軍規,這種做法如同造反,而這在自帥府軍成立以來更是從未有過的事情,自己可算是開了軍中先河。但她也就賭上了這口氣,非要討個說法。
可當小皇帝一露面,李三娘就知道已經不是違法軍紀那麼簡單了,此事等於捅破了天,也意識到自己給小皇帝出了到難題,不僅牽扯到皇家的聲譽,還把自己的三千部下都給連累了。而她也清楚當前爲入城做準備,全軍正在加強軍紀教育。但當下自己卻做出了這等事情,爲了平息事件,其很可能會不惜毀滅他們,藉以震懾全軍,以正軍法。
因爲李三娘知道小皇帝一向‘狡詐、陰損’,所以懷着戒備心理的她不肯飲用其送來的水,便是擔心水中被下了藥,從而兵不血刃的將他們收拾了。但小皇帝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其先行喝下以表坦蕩,反將一軍弄得自己成了小人。當飯菜送上的時候,她終於意識到小皇帝並無害自己之心,卻是有心幫她解決掉闖下的大禍,說明還念着情義,心中不禁心中一暖。
郎有情妾有意,事情就容易解決了。李三娘主動承認了錯誤,趙昺又以其求戰心切行爲失當打掩護,但是卻又不能不罰。可這個時候張世傑一班人好死不死的恰恰回來了,見小陛下要大義滅親趕緊上前求情,最後決定山地旅兩位主官罰俸一年,在攻城中擔任突破城防的任務將功折罪,如若失敗兩罪並罰。而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陛下是即爲其開脫了罪名,又滿足了其願望……
次日,陳任翁將女兒悄悄送進內宮,趙昺擔心那個瘋丫頭找麻煩,便將其安排在後園之中,免得撞見議事的臣僚。而此時攻城的準備業已全面鋪開,他設下的疑兵之計讓城中的敵軍開始了調動,城北地形平坦,開闊便於集中兵力,且在元軍進佔臨安城時,東北方的艮山門被毀。
艮在五行八卦中爲北方的意思,艮山,就是城北之小山。而北宋時徽宗皇帝在汴京修建“艮嶽”,南宋取名艮山,其中含有故國之思的含義。加上元軍平定江南後大肆拆城,因而艮山門一直沒有修復,任其廢棄了。當下宋軍圍城,元軍損失慘重不得不借城牆拒敵,但倉促之下也只能簡單修繕,可誰都清楚這種維修是治標不治本,歷來是最容易被損毀的薄弱之地。
當下宋軍偵騎頻繁出現在城北,並以炮兵試射城牆,而東西兩個方向也集結了大批的戰船,只有北城因爲山嶺阻礙只發現少量兵力在城北窺探。而水軍無論是從西湖,還是錢塘江攻城都需要再越過十餘丈寬的護城壕是十分困難的,加上要從水門進攻也要先破開數道擋潮的水閘,絕非易事。因此負責城防的元軍輔國上將軍萬戶鄭祐和副萬戶李孛蘭奚據此判斷,一致認爲宋軍的主攻方向是北城,其它方向不過是虛張聲勢。
在發現元軍主力集於北城後,主持攻城的張世傑下令加強對北城和西城的侵擾力度,同時將帥帳移到西北方向的松木場下寨,做出以這兩個方向爲主攻方向的姿態。而根據這些日子的勘察情況,暗遣兵丁在東城掘挖地道,但是進展並不順利。一個是因爲擔心動作太大,擔心敵軍發現;另一個是城基建在山石之上,質地堅硬,挖掘十分困難,幸好這裡地勢高沒有挖出地下水,否則就只能放棄計劃了。
十一月二十日,宋軍已經圍城十多天了,挖倔的兩條地道其中一條遇到堅硬的岩石不得不放棄,而另一條則順利的鑿穿了城基,掘出了一個五丈長,三丈五寬,一丈多高的藥室,填裝進去火藥近五千斤。而城中雖然暫時不缺糧食,但三十餘萬人居於城內,每天消耗的肉菜和燒柴都是海量的,可這些東西都來自於城外,圍城之後便已經斷絕所有來源。
“諸位愛卿,攻城的準備如何了?”每日的小朝會按時召開,趙昺掃視了一眼在座的臣僚問道,今日參會的不僅有以陸秀夫爲首的六部大臣,還有以張世傑爲首的各部主官。
“稟陛下,臣已經做好接收臨安城的準備,各種物資齊備,只要破城後便能迅速調集入城!”陸秀夫首先出列奏道。
“好,入城之後首先要清除所有僞官,接收城池,安撫民心,尤其是要穩定物價,保證百姓的生活。”趙昺點點頭又囑咐道。
“臣遵旨!”陸秀夫施禮後退回道。
“稟陛下,戶部已經徵收秋稅糧食六十萬石,絲帛十一萬匹,棉布五萬匹,但是由於中統鈔流行於市,以鈔頂抵半數兌換鹽鈔,因而只收取商稅不足百萬貫。”姚良臣稟告道。
“嗯,此事不能着急,我們還需從長計議,以鹽鈔兌換中統鈔先看看效果如何,戶部一定要嚴密觀察,不可出現混亂引發民怨!”趙昺言道。現在江南地區的元廷鈔法其實已經敗壞,雖然強力維持原定的鈔值,但實際上市場上一錠中統鈔不能兌換一貫錢,貶值二十多倍,反之市場上瓊州鹽鈔相當堅挺,而當下爲穩定經濟,他只能暫時以鹽鈔代替流通貨幣,以稅銀抵頂中統鈔,至於長期影響還未顯現,只能以觀後效再做調整。
“是,陛下!臣現在只在小範圍內試行,在察明利弊後必即使稟告!”姚良臣回報道。
“稟陛下,接收臨安的官員皆以初步審定,只待陛下御批審覈!”陳仲微又出列道,並從袖中取出文卷捧上。
“陳尚書辛苦了,還要多注意身體,不要過度操勞!”趙昺接過遞上的名冊,又叮囑道。陳仲微自隨扈自己出徵以來一直是勤勤懇懇,日夜操勞,他真擔心老頭兒頂不住垮掉了。
“臣謝過陛下關心,然臨安收復在即,臣豈敢偷閒!”陳仲微施禮道。
“稟陛下,部署於江浙地區各部及水軍各部冬裝皆發放到位,其他各部由於路途不便,臣已命他們暫時就地籌措。”兵部尚書江璆稟告道,“攻城各部所需的輜重和彈藥已齊備,並交付各部,但是軍器監剛剛恢復生產,彈藥儲備尚顯不足,尤其火槍數量缺口較大。”
“另外新兵訓練營已經利用紹興府舊軍營籌建完畢,現已經徵募新兵三萬入營訓練,不足之數尚在徵募,臣預計在年底便能完成!”
“先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完成籌集物資,徵募新兵的任務實在不易,但一定要記住且不可採用強徵和劫掠的方式招募新兵!”趙昺又叮囑道。
“稟陛下,平江及江陰、建康等沿江重鎮皆已考察完畢,臣已令以輜重軍和都作院工匠爲基幹,就地徵發丁壯開始趕駐城池,修築城防!”工部尚書魏天中稟告道。
“築城的工作定要抓緊,這是我朝重回江南能否站住腳的關鍵,但切記不要只貪圖速度,而忽視質量,工部定要嚴加督查。”趙昺聽了點點頭叮囑道。
“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魏天中施禮後退下。
“稟陛下,入城儀式的章程和車駕、儀仗皆以準備完畢,只待入城了!”徐宗仁出列喜滋滋的稟告道。
“呵呵,徐尚書真是性急啊,臨安城咱們還未打下了,準備的有些早了吧?”趙昺笑呵呵地道。
“陛下,收復故都乃是我朝之大事,豈能毫無聲息的入城,臣當然要未雨綢繆,免得屆時抓瞎,讓天下人罵臣失職啊!”徐宗仁聽了確是認真地言道。
“好,徐尚書年老持重,面面俱到,朕放心!”趙昺讚道,當然這也是對其出征以來表現的褒獎。
“臣定不負皇恩浩蕩!”徐宗仁施禮退下。
“樞帥,如今萬事俱備,就看愛卿的了。”各部彙報完畢,趙昺轉向張世傑道。
“稟陛下,臣以爲攻城宜早不宜遲!”張世傑見陛下點將,立刻出列道。
“嗯,說說看!”趙昺頷首道。
“陛下,這幾日臣令人將打造的雲梯、車橋及攻城車佈置在北城外,敵軍便沉不住氣了,多次遣偵騎刺探軍情,皆被我們的遊騎擊退。此後便加強城防,佈置軍兵日夜巡邏,加蓋戰棚、囤積滾木礌石。另外據報城中居民不能出城採樵,現在開始強拆房屋,砍伐樹木生火煮食、取暖。此外城中亂兵和地痞搶劫富戶和商鋪,引發動亂,外城百姓紛紛涌入羅城,當下鄭祐下令緊閉羅城城門隔斷了與外城的聯繫。”
“鍾種跡象表明城中軍心、民心已經不穩。且我軍已經完成戰備動員,地道已經挖掘完畢,各部佈置到位,並展開針對訓練,只待陛下一聲令下即刻便可以展開攻城。臣以爲若是久了,難免暴露我們的企圖,再者各軍久備不戰,必然懈怠。還有深冬將至,我軍久居瓊州不耐寒冷,長期駐紮野外,恐會導致疫病流行。所以臣以爲宜早日發動!”張世傑回稟道。
“陸相及各位愛卿以爲如何?”趙昺聽罷轉向陸秀夫問道。
“陛下,臣以爲樞帥言之有理。”陸秀夫略一沉吟道,“當下我軍四面出擊連連取勝,但也是因爲賊酋病死引發內亂,以致江南失控,爲我軍所乘。一旦他們內亂平息,便會調兵遣將前來征伐,而我軍剛剛收復失地,尚有多地未能平定。所以臣以爲應儘快結束臨安戰事,迅速轉爲防禦鞏固戰果。”
“臣附議,當下右相以兵至鄂州,但是久戰兵疲,攻擊乏力,始終難以收復;江鉦一路雖然勢如破竹,但後方不穩,且左翼空虛,很容易爲敵迂迴包抄,急需鞏固後方,分兵保證左翼的安全。但當前我軍已經精銳盡出,再無可調之兵,只有江浙尚有餘力。”兵部尚書江璆出列道。
“正是,如今軍費浩蕩,各處亦百廢待興,只有儘快鞏固收復之地,財賦纔有保障,維持國用。”戶部尚書姚良臣現在壓力巨大,當下錢花的跟流水似的,瓊州多年的積蓄眼看就見底兒了,可到處都伸手要錢,都快愁死他了。
“臣等附議!”其他幾位尚書也出列施禮道。
“好,那便在兩日之後發動攻城之役,諸位愛卿務要同心對敵,收復臨安,盡殲守敵,一洗破國之辱!”趙昺見無人反對,拍案道。
“謹遵聖諭,臣等萬死不辭!”諸臣齊齊施禮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