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而趙昺一怒之下趕走了幾位先朝舊臣,卻如同捅了馬蜂窩,立刻遭到一幫士子的攻擊,要知道那日上朝的官員僅有六人,其他的不是溜了,就是躲了。他這等於掄圓了胳膊打了一圈人的臉。其中許多人雖已不在朝,可在野者仍享有威望,但此事一揭開等於掀了他們最後的遮羞布,將紅通通的猴屁股露了出來。
在當下千夫所指的情況下,這些人自然不敢站出來爲自己辯護,可是這些人不乏名家大儒,退隱後或是閉門著書,或是開館授徒。小皇帝如此不僅是扇了那些人的臉,也將他們的徒子徒孫們的臉按到了糞坑裡,受之波及不僅臭了自己名聲,甚至仕途也可能被斷送,於是乎開始採取行動。
當然這些人不敢將矛頭直接對準小皇帝,但是指桑罵槐,打狗卻攆雞的彎彎繞繞本事卻是有的。於是或者上書請求赦免太皇太后,重上尊號,與理宗皇帝合葬歸於皇陵,以此變相表達自己對太皇太后的愛戴之情;或者在小報上紛紛發表文章,各爲自己的主子歌功頌德,歷數其功績,及在淪陷期間如何保護鄉梓,據絕蒙元徵辟。
即便提及當年未上朝之事,不是因病遲到,家有雙親抱病,便是另有公務在身,反正是各有理由開脫。對於偷逃之事打死不認,在他們看來太皇太后一死,便是死無對證。而潛臺詞卻是影射小皇帝不辨是非,胡亂冤枉人,將亡國的罪責推到他們身上,乃是居心叵測。
“陛下安好!”鄭虎臣進到陛下休息的禪室,只見地上雜亂不堪,扔的既有書籍,也有報紙,小皇帝就歪斜在紙堆中,他笑笑上前施禮道。
“坐吧,鄭主事帶來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趙昺擡眼看看,懶洋洋的坐起身,將地上的報紙呼拉到一邊,指指露出的個蒲團道。
“呵呵,屬下今日帶來的既有好消息,也有不大好的消息!”鄭虎臣再次施禮謝過,才坐下道。
“好、壞都是好的,朕都快悶死了!”趙昺伸個懶腰道,“太后這是讓朕修心養性啊,不是道觀,便是和尚廟,也不怕朕真的落髮出家嘍!”
“那陛下是想當和尚,還是想當道士?”鄭虎臣打趣道。
“嗯……朕覺得還是當道士的比較好,有時還能混口肉吃!”趙昺託着腮幫想了片刻一本正經地道。
“哈哈,陛下這集慶寺的素齋還是不錯的,屬下聽聞爲了照顧好陛下,主持將杭州城天竺、靈隱等幾大寺中的僧廚和各大酒樓中的素菜名廚都請到了這裡,專門伺候御膳的。陛下卻要吃肉,讓這些名廚如何活啊!”鄭虎臣大笑着道。
“唉,廚子再好,可材料無外乎都豆腐、青菜做的,再換着花樣也變不成肉。偶爾吃吃還算新鮮,但是天天如此豈不要了命!”趙昺嘆口氣道。
“要不要屬下爲陛下送些什麼東西,解解饞?”鄭虎臣往前探探身子輕聲道。
“不必了,現在朕是爲太皇太后守靈,還是心存些敬畏之心的好!”趙昺哭喪着臉指指天道。
“陛下,沒有人會知道的!”鄭虎臣又言道。
“不可,朕的心過不去,忍着吧!”趙昺戳戳自己的心口道。
“唉,陛下之心又有幾人知曉!”鄭虎臣聽了卻嘆口氣,看看地上的報紙道,“這些狗東西居然還有臉在報上大放厥詞,向朝廷上書,屬下這就讓他們閉口。”
“不要搭理他們,隨他們呱噪去吧!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伯顏看看也好放心。”趙昺笑笑道。
“陛下真是深謀遠慮,步步爲營,屬下不及也!”鄭虎臣聽了施禮道。
“馬屁經常拍就不靈了,今日前來所爲何事?”趙昺笑笑道。他覺得與鄭虎臣聊天十分輕鬆,完全不用端着,而除了對其信任之外,可能是自己思維中更傾向於黑暗的一面,如此也算是臭味相投吧。
“稟陛下,行刺也先帖木兒的行動小組已經有消息,在接應下不日將返回臨安了!”鄭虎臣笑笑言道,“當日第一組在衝撞座船的瞬間跳水逃生,但有兩人被爆炸波及,被捲入漩渦,未能浮出水面。另外兩人被水流沖走,後被第二組救起,可也身受重傷。爲防敵在前攔截,中途棄船上岸,在各處隱藏多時,這也是爲何久尋不到的原因。一直到風聲過去才與接應人員取得聯繫,隨後趁亂回撤!”
“這算是個好消息,傷者可否痊癒,烈士的遺體可否找到?”趙昺點點頭,又問道。
“傷者業已基本痊癒,但其中一人可能會落下些殘疾,殉難者的遺體業已找到,可難以帶回,只能暫時秘葬於川蜀。”鄭虎臣回稟道。
“回來後妥善安置,好好照顧,待朕脫開身後親自予以嘉獎!”趙昺興奮地道。
“陛下,當下南詔已經陷入大亂,各方勢力都在設法爭奪主導權,現在蒙元方面調廣西道宣撫使,兼管軍招討使張立道前往主持大局。”鄭虎臣又稟告道。
“張立道確實是個幹臣,有勇有謀,其曾在南詔任職,還是有些威望的!”趙昺聽了皺皺眉頭道,其實宋軍只控制了廣南西路的大部分地區,左、右江因爲蕃部衆多,叛服無常,民情複雜,因而他並沒有對那裡用兵,現在仍在蒙元的控制下。
張立道是金朝進士,其十七歲入宮充宿衛。忽必烈繼承汗位後,他扈駕北征不離左右。至元四年受命出使西夏,以幹練、敏捷著稱。皇子忽哥赤封雲南王,詔令張立道爲王府文學。他勸王重視農業,使百姓衣食不愁,而即任爲大理勸農官,兼領屯田事,佩銀符。不久又與侍郎寧端甫出使安南,與安南國王議定每年入貢。
時雲南三十七部都元帥寶合丁統治年久,計劃借設宴以毒酒害死忽哥赤,且收買王相府官員,不泄露其陰謀。張立道知道後,直奔帥府求見被守門衛士阻止,其與他們爭執不休。忽哥赤聞聲使人召其進府。他把寶合丁的陰謀告訴了忽哥赤王,但王已飲毒酒,晚間就去世了。
寶合丁佔據王位,勸王妃交出王印,張立道暗中交結義士十三人,約定共同討賊,且刺血飲酒盟誓,推一人入京師報告雲南發生政變的事情。他們的計劃不幸暴露了,寶合丁把他囚禁起來,即將處死。工匠提舉張忠與立道是族兄弟,聯絡一些人將立道從獄中劫奪出來逃到吐蕃。在那裡遇帝所派來的御史大夫博羅歡、王傅別及派去向朝廷報告的人。他們隨即一起回到雲南,審訊寶合丁及王府那些曾受賄的官吏,一律處死。
至元十年三月,張立道管領大司農事。中書省因其熟悉雲南,奏請授爲大理巡行勸農使,佩金符。他治理昆明池得良田萬頃,教當地蠶桑農事,使得山中諸蕃部紛紛來投。後又建孔廟,設置學堂,勸士人子弟上學,擇四川士人之賢者,聘爲老師,每年在一定時候率諸生去行祭孔禮,使人人都講禮讓,風俗逐漸改變。
至元十七年入朝,張立道極力奏請世祖以雲南王子也先帖木兒承襲王爵。忽必烈同意,並命其爲廣西道宣撫使,兼管軍招討使,仍佩虎符。辭行時,帝賜他弓箭、衣服、鞍馬。剛到任就遇上禾泥路大首領必思反叛,並且煽動各少數民族。立道立即發兵征討,攻克其城,乘勝而西,攻取金齒甸七十城,越過麻甸,直抵可蒲。又收編兩江之儂士貴、岑從毅、李維屏等所部二十五萬戶……
“陛下,張立道久在南詔爲國,熟悉民情,其進入南詔,會不會很快平定動亂?”鄭虎臣很少聽到小皇帝稱讚一個敵臣,現在對張立道卻不吝讚美之詞,有些憂心地道。
“不能排除這個可能,但是朕以爲此時形勢已變,如今我們佔據江南大部,蒙元勢力不復昔日威勢;再則能出兵援助南詔的只有川蜀,可他們又要防備我們溯江北上,絕不敢動用大軍的。而也先帖木兒一死,動亂全面爆發,各方勢力利益糾葛,張立道孤身前往只怕壓不住陣腳啊!”趙昺言道。
“張立道大可自可從左、右江調軍前往啊!”鄭虎臣想想道。
“他敢嗎?只怕他前腳帶兵走,後腳兩江諸部就得反,再說他能放心咱們!”趙昺笑笑道。
“陛下說得是,其若以兩江之兵鎮壓南詔之變,那就是雞飛蛋打,兩地皆不保!”鄭虎臣言道。
“當下不用理他們,待他們打得精疲力竭之時,我們再出手,一舉拿下兩江和南詔,你們只需留意誰勝誰負即可!”趙昺言道。
“屬下知道了。”鄭虎臣點頭道,“另外向江北走私糧食之事也有了眉目,經事務局各分站調查參與者是鎮守福建和兩浙南部的那些廂軍,他們實際上用於鎮守的兵力只有半數,餘者都在屯田或是經商,幾乎每個州府的駐軍都有私產,軍紀也比較混亂。”
“不過他們倒是不敢動用公帑,而是利用士兵租種官府職田和公地產出的糧食用於走私,而他們不走內河水道,卻是直接出海,與江北的商人在外海上交易,然後在沿海地區的漁港與江南商販買賣,從中賺取差價。正是避開了在近海巡查的戰船,或者就是以戰船販私,使得一直沒有暴露!”
“那沿江的情況如何?”趙昺聽了皺皺眉問道。對於沿海廂軍出現這種情況,他覺得應該歸於歷史遺留問題。
在建立各處根據地的時候,各部所需經費部分是朝廷以鹽代替,並不實發金銀,要各部自行販賣並籌措剩餘經費,解決生計問題。他們便利用淪陷區鹽稅畸高,商人貪圖牟利,以及宗親和降軍中的關係,將鹽倒賣出去,獲取所需物資。
同時義軍又強行奪取了大片田地,便一部分自己耕種,一部分租給佃戶,以所獲充作軍糧。且各個根據地散於各處,因而各自爲政,將結餘用於己用,當販私已成習慣,自然一時也收不住手了。趙昺知道這個尾巴必須割掉,否則不僅是資敵,且會讓地方軍很快腐化墮落,要想保持戰鬥力,必須進行整訓。
“陛下,沿江地區各軍尚好,江北地區有不法商販利用夜晚或是天氣惡劣之時冒險過江,各部有的爲了節約膳食費,便利用陳糧與私販交換。當然也有主動去江北交易的,但是規模很小,也多是自用。而前段時間水軍各部調防,便有人趁亂大規模販運,結果使沿江地區羊肉賤如土。”鄭虎臣言道。
“嗯,還算不錯,沒有爛到骨頭裡。但是地方廂軍要嚴加管束了,否則又是一個秦林鋒!”趙昺略鬆口氣,又惡狠狠地問道,“事務局中是否有人捲入其中?”
“陛下,屬下敢用人頭擔保,事務局絕對無人蔘與販私!”鄭虎臣聽了立刻起身施禮道。
“沒有最好,若是被朕查到,就把你腦袋割了當球踢!”趙昺撇撇嘴輕笑道,壓手讓他坐下。
“不過屬下倒是十分懷念販賣私鹽的日子,那真是日進斗金啊!”鄭虎臣拱拱手坐下笑着道。
“呵呵,那只是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罷了,你還上癮了。”趙昺以手指點點其道,“還有什麼好事嗎?”
“還真有件大好事,不過陛下要留屬下吃頓這廟裡的素宴纔好說!”鄭虎臣臉上掛着詭異的笑容道。
“這個好說,反正這幫和尚富得流油,不吃白不吃,不花朕一文錢!”趙昺痛快的答應道。
“陛下,你看這些!”鄭虎臣看看左右無人,才從袖中取出幾個畫卷放到几上道。
“這女子是做什麼的?”趙昺隨手拿過一個畫軸,展開一看卻是張仕女圖,不解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