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來到這個時代還是頭一次碰到這種流氓霸街,以致他以爲在自己的治下早已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太平盛世了,沒想到今天大隊出行反而遇到了這狗血事兒。而自己的御前護軍都帶着自己的標誌,尤其是侍衛營穿着的是獨特的黑色軍服,這事情京中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誰見了都會退讓幾分,可今日此貨居然敢尋事,不是傻子,那就是有所仗勢。
“放下,不要傷人!”趙昺知道倪亮的厲害的,看其架勢就是要將人扔出去,若是實了,那貨不死也半殘了,對於有跟腳兒的人他也不敢輕易‘得罪’,急忙喝止道。
“滾,敢來這裡尋事,不知死嗎?”倪亮聽到小皇帝的話,心有不甘的將家丁放下,退了其一把喝道,可這一下,其也受不了,踉踉蹌蹌退了數步才站穩了腳。
“稟五公子,此人率衆衝撞行軍隊伍,卑職上前勸阻,其不小心打翻了頭上的燈碗,燒了頭髮。卑職助其滅了火,也賠了不是,他們卻依然不依不饒,阻斷了道路。”負責開路的侍衛營軍官,知道在外陛下不願暴露身份之時,都是令人稱作五公子的,施禮稟告道。
“徐峰,知道他們是何人嗎?”趙昺聽了覺得這些人似是要故意生事,可讓他想不通的是其膽子得有多大,竟然敢敢拿自己的護軍開刀,於是疑惑地問道。
“稟五公子,卑職不識此人,應該是新晉的權貴,京中其他人是不敢向侍衛營尋釁的。”徐峰迴答道。
“哦,那有意思了,你們注意警戒,防止有人鑽空子!”趙昺覺得奇怪,這沒頭沒腦的向自己近衛尋釁,不知道居心何在。
“吾認識你,他人懼你這個御前護軍都統,本侯卻不怕你。現下汝縱兵傷了本侯,又當街毆打本侯的親隨,今日定要給個說法!”那個被燒了頭髮的傢伙,這時整整了衣襟,將頭髮攏到腦後用錦帶紮起,搖着摺扇上前以手指點着倪亮道。
“管你是何人,敢當街阻擋大隊行軍,一樣軍法行事!”倪亮是誰啊,他眼睛裡除了皇帝,任你身居何職也不會放在眼中,況且是一個不知道的什麼侯爺,伸手帶刀道。
“汝竟敢藐視聖上,吾乃是陛下親封的鹹平侯,當今的國舅,豈是汝一軍漢可輕辱的。只待本侯回去稟明皇后,明日便將你下獄治罪!”那人卻是不懼,上前一步道。
“公子,你看……”倪亮上下打量了其一番,卻是不認識,不過聽其自報家門也沒有貿然動手,而是搔搔頭皮扭臉問小皇帝道。
“失禮了,不知是哪位侯爺啊?”趙昺聽了更是迷惑,自己大婚一下子娶進來六個老婆,照例對其家子弟都進行了敕封,卻不知道這又是哪位便宜大舅子或是小舅子,而他也知鹹平侯只是個縣侯,與倪亮相比還差着一截,膽敢向其尋釁,不過是仗着國舅的身份。他拿過一盞燈籠,伸到其臉旁仔細看了看問道。
“一末階小兵,卻也敢對本侯如此無禮!”那傢伙卻也不是無知之輩,還是認得軍中階級的,見趙昺身着一身沒有任何標誌的光板軍服,只當其還是一個新入伍的小兵,卻不知道此乃軍中獨一份兒,揮手將燈籠打落道。
“鹹平侯好大的脾氣,汝可知這乃是天子腳下,吾等乃是陛下近前侍衛,汝如此蠻橫,失的怕是陛下的臉面吧!”趙昺見狀急忙上前將着火的燈籠踩滅,冷冷的反問道。
“我吳家世代輔佐大宋,名滿江南,若非迎娶我家妹子爲後,其怎能在江南立足,又如何能親政,分明是我吳家給了他臉面!”那人聽聞上前一步湊到趙昺面前奸笑着道,而其身後的親隨們聽了更是放肆的大笑。
“哦,原來鹹平侯乃是皇后的兄長,真是失敬了,看來以後還得要你們吳家多多看顧了!”趙昺抹掉其噴到臉上的唾沫星子,抱拳行禮道。
“哼,只要倪都統給本侯跪下賠罪,此事本侯便不再追究,否則告知皇后娘娘,治爾等個不敬之罪!”那鹹平侯冷哼一聲傲慢地道。
“是嗎?吾倒要看看皇后娘娘敢治哪個的罪?”趙昺挺直了身子,沉聲反問道。
“好大的狗膽,竟敢口吐狂言,藐視皇后娘娘……哎呦!”鹹平侯沒想到這個小兵竟然敢一再挑釁自己,不禁勃然大怒,用手中的摺扇敲向趙昺。可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那‘小兵’比自己還橫,左手奪過打向其的扇子,右手的馬鞭劈頭蓋臉的就抽下去了,將他打翻在地。
“打……給本侯打,自有本侯做主!”鹹平侯也不知道自己捱了多少鞭子,只知道身上鑽心的疼,不禁氣急敗壞地大吼道。
“打!”侍衛營的任務就是保護皇帝的安全,而能入侍衛營的皆是各部精挑細選出來的初級軍官,最小也是擔任過隊正的,不僅軍事素質過硬,且都會些拳腳的,不會的在元妙的操練下也不會含糊。而最爲重要的就是忠於陛下,在危險的時候敢於犧牲自己的性命去保護皇帝。另外就是要絕對服從命令,只要皇帝一聲令下,不論眼前的是朝中重臣,還是皇親貴胄,甚至的皇后、太后都不能有絲毫的含糊,要殺就不能讓其活着。
眼見一羣人直奔小皇帝而來,侍衛營的官兵纔不會在乎你一個什麼小小的縣侯,國舅又算個屁,聽到命令立刻迎了上去。雙方人馬很快撞到了一起,侍衛營的官兵都有實戰經驗,是在見過血、殺過人的,且訓練有素;而那些家丁也許街頭鬥毆是把好手,但是碰到官兵也不免腿軟,況且對方人多勢衆,根本看不到頭,即便一人戳他們一指頭都能要了他們的命,因而未戰先怯了。
“你們真是不要命了,本侯這便進宮面聖,將你們治罪!”在這種情況下,結果不難判斷,只是眨眼的功夫鹹平侯府的一幫人已經被掀翻在地,蜷縮在地上不敢再動一下,以免激怒對方再遭痛毆。而鹹平侯卻是仍不服氣,嚷嚷着要高御狀。
“呵呵……”聽到其要告御狀,侍衛營的一幫人都給逗樂了,連趙昺也給氣的哭笑不得,他還見過這麼蠢的傢伙,哭都找不對廟門。
“鹹平侯,汝還不請罪退下!”眼見小皇帝去了一會兒,道路尚未打開,陸秀夫急忙到前邊查看,恰好聽到其所言,不禁大驚。暗罵這鹹平侯真是不知死,小皇帝正對皇后有意見欲回宮問責,其又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豈不是火上澆油一般,他見小皇帝臉沉了下來,急忙喝止道。
“拜見左相,本侯不知還請見諒!”鹹平侯卻認得陸秀夫,見其發話趕緊上前深施一禮道。
“汝阻攔聖駕,還不請罪!”陸秀夫見狀更是叫苦,小皇帝就在身邊其偏偏不識,反向他行禮,自己就是想擺脫與吳家的關係也不可能了,可當下只能催促其請罪。
“左相,陛下就在隊伍中嗎?”鹹平侯聽了卻有些怕了,眼睛四處亂看道,卻不識真人就在眼前。
“何人在此尋釁,阻擋行軍大隊通行,還不讓開!”恰在此事,一衆衙役推開人羣擠了進來,當先一人喝道,可看清情形,立刻向趙昺施禮道,“陛下,屬下護駕不利,還請治罪!”
“免禮!”趙昺看來人正是臨安府尹蔡完義,擡手道,“蔡知府,此人妄稱是鹹平侯,當今國舅,不僅阻擋朕的行駕,還口出不敬之語,該當何罪?”
“陛下,當斬!”蔡完義再施禮毫不猶豫地道。
“斬!”趙昺點點頭,看都不看早已嚇得面如土色的鹹平侯輕聲道。
“屬下遵旨!”蔡完義施禮後,隨即下令將鹹平侯及一衆狗腿子全部拿下。而衙役們打仗雖不比護軍戰鬥力強,但是處理民間的突發事件卻非護軍所能比的,而百姓也更懼怕這些衙役,他們立刻吆喝着以棍杖驅趕人羣,很快打開了場地,一隊衙兵充當劊子手將捆綁起來的衆人按在地上,便準備開斬。
“陛下饒命,左相救命!”那鹹平侯的反射弧有點忒長,刀壓脖頸的時候才發現那小兵纔是真龍,不停的哀求道。
“陛下,所謂不知者不怪,鹹平侯不識陛下真顏,以致出言不遜,也是情有可原。再者今日乃是上元前夜,百姓雲集,在這良辰美夜當街殺人總是不吉之事,不若在佳節過後再行論處!”陸秀夫不住暗罵鹹平侯真是蠢貨,可也知此事牽連着皇后,甚至朝局的走勢,也只得硬着頭皮求情道。
“陛下,今日數十萬百姓皆涌向御街,此刻處斬人犯怕引發恐慌,屆時騷亂一起便難以彈壓,不若擇時再行刑!”蔡完義想想也上前道。
“嗯!”趙昺看看只是這一會兒功夫,御街已經堵得水泄不通,正如蔡完義所言一旦百姓驚恐爭先逃離,難免發生踩踏事件,想想道,“將他們押往宮門前帶枷示衆,以儆效尤,然後細細審訊,問清是誰指示,又是誰給了他這麼大的膽子!”
“是,屬下遵諭!”蔡完義施禮道,然後一邊指揮衙役押解人犯,一邊率兵在前開路……
在臨安府衙役的協助下,隊伍又重新開始緩緩向前,而此時的心情各不相同。趙昺此刻的憤怒,在經歷了剛剛的事情後,可以說又再次被疊加。一個小小的鹹平侯就敢口出狂言,居然敢讓自己的親軍都統給其磕頭請罪,而其所仗勢的無非是皇后,而更恰當的是其背後吳家盤根錯節的勢力。
而這不能不引起趙昺的警惕,一個龐大的外戚家族對於皇權都是嚴重的威脅;另一方面讓他不爽的是,其竟然敢大言不慚的說自己是依靠其才得以穩定江南,否則連親政都不可能。他不相信吳家有此能力和膽量,但從此人的言行上來看,亦不能排除他們心懷這種心思。而他清楚一旦人生出了想法,慢慢就會形成自我心理暗示,覺得自己纔是國家的主人,再往後就有可能隨着野心膨脹,不由的付之於行動。
趙昺清楚自己要想在江南站穩腳跟,當然需要士人集團的支持,而聯姻是最爲快捷的方式,但同時也伴隨着風險的加大。而一旦外戚進入朝堂,且與朝臣的勾結就有可能形成後黨,從而威脅到皇權,甚至取代皇權,可謂自己給自己培養了一個潛在的敵人。這正是大宋皇家一直禁止外戚擔任宰執的原因,亦是他一直反對政治婚姻的緣故——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陸秀夫卻是滿臉的焦急向前張望,還不時的詢問身邊的親隨,似乎在期盼着什麼。其實今日他前往武學邀請陛下回宮,也是擔心小皇帝走向‘極端’,爲了實現革新而不惜動用武力,希望能夠以和平的方式完成過渡,不會引發朝廷的動盪。
當陸秀夫發現小皇帝多日爲歸,只是在與諸將商議如何應對當前的敵情時,還是大宋了口氣,可沒想到一場燈會又讓形勢急轉直下,引的小皇帝爆發了,竟然要回宮問罪於皇后。而他也清楚小皇帝與吳家聯姻,雖然非自己一力促成,卻也是出了力的。但並非是爲了私利,只是希望通過與吳家及江南舊官宦的聯姻,來拉攏江南士人,同時也可從中汲取人才,爲國出力。
可事與願違,小皇帝極度牴觸這樁婚姻,若非是太后以準其‘親政’相脅,只怕吳氏之女是難以登上後位的。而他也知陛下在大婚後也只與皇后相處了一日便返回舊居,對其十分冷淡。吳氏受太后命主持燈會,確有不顧局勢大操大辦之嫌,其中也非沒有討好陛下之意,只是錯在沒有問過小皇帝便自作主張了。現下鹹平侯又鬧了這麼一出,更加激化了矛盾,如何阻止小皇帝‘衝動’行事,成了最爲迫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