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安!”見皇帝突然出現在屋中,吳曦急忙起身施禮道。
“自家人何須多禮!”趙昺擺手,然後一屁股坐在軟榻上道。
“官家累了吧?”吳曦見小皇帝滿臉的汗水,衣服的後背也被浸透,掏出絲帕要爲其拭去臉上的汗珠。
“不必麻煩了,朕一會兒還要沐浴更衣!”趙昺卻撥開吳曦的手,又問道,“皇后今日怎麼得閒到致遠堂來了?”
“臣妾去給太后請安,太后稱官家早已去過,傳諭要臣妾自便,不用相陪。如今春色初露,姐妹們也想遊園,臣妾便先行過來看官家可有空閒。”吳曦有些尷尬的收回手回答道。
“哦,昨日的公文朕皆已處理的差不多了,餘下的皆非要緊的事情,還是有些空閒的。”趙昺想了想言道。
“如此最好,臣妾這便去安排!”吳曦有些興奮地道。
“風景就在門外,跑不了,也丟不了,又有何可準備的。”趙昺撇嘴笑了笑,又問道,“皇后可用了早膳?”
“臣妾還不及用膳!”吳曦略一施禮道。
“告訴膳房,多備下一份,皇后在此用膳!”趙昺聽了回首對隨侍的小黃門道。
“謝過官家!”吳曦聽了有些意外,說起來除了公開宴飲,他們二人還未曾在一起吃過飯,愣了下急忙謝道。
“坐吧,給皇后也衝一杯茶!”趙昺往邊上挪了挪屁股,又吩咐泡茶的宮女道。
“這……”
“喝茶就像過日子一樣,試一試才知道好壞。皇后也不必輕易斷言,泡的茶不好喝,試過再言!”趙昺見其有些遲疑,指指几上煮的茶道。
“是!”吳曦挨着小皇帝坐下,想想大婚的那一夜兩人也未曾相距如此之近,聞到的卻是一股濃重的汗味,但是她並不覺的厭惡,反而讓她心如跳兔,面紅耳赤,不敢擡頭。
“皇后在此稍歇片刻,朕先去沐浴更衣!”趙昺看看水還得燒上一會兒,也不想再等,起身言道。
“那……那便由臣妾侍奉官家吧!”吳曦也跟着起身道,而臉上卻紅的彷彿能滴下血來。
“這……”吳曦大膽的行動,卻把趙昺嚇了一跳,看着滿是羞澀的佳人竟然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官家難道是嫌棄臣妾嗎?”吳曦沒有聽到迴音,擡起頭來看向皇帝道。
“朕……朕只是不習慣!”趙昺知道在這個時代,妻妾們侍奉丈夫洗浴是件十分平常的事情,否責華清池怎能留下那麼多令人遐想,但他還是難以接受,結結巴巴地說了聲便轉生逃似的離開了。
“娘娘,不要在意,官家自幼就一向如此,沐浴之時從來不需他人侍奉。而官家唯一的是至今不會梳頭,自己也穿不好衣服!”這是蘇嵐走了出來,捧着一疊衣服道。
“這些衣服如此舊了,爲何還不換新的?”吳曦被撞破心思,更覺不好意思,轉而去看衣服,她發現皇帝的衣服皆已舊了,且還有修補過的地方,皺皺眉道。
“官家說舊衣服穿着舒服,且每日要與兵士們一同訓練,新衣服轉眼便也舊了,因而常常穿的很舊了纔會換新的。其實官家是怕花錢,擔心耗費太多,今後怕也會很長時間不會再添新衣了!”蘇嵐笑着解釋了一番,又黯然道。
“這些解釋尚宮修補的,若非細看還難以發現。”吳曦聞聽並沒有多言,而是言道。
“蘇尚宮手最是靈巧,官家的衣物大部分出自尚宮之手,別人縫的便說不舒服!”燒水的宮女見水開了,麻利的取過兩個蓋碗,放上茶葉,衝入開水,將一杯捧到皇后近前道。
“娘娘先用吧,官家喜歡喝溫茶!”蘇嵐將衣物放到一邊言道。
“如此飲用,卻是能聞到茶葉的清香,且清澈見底,看到茶葉的舞動!”吳曦揭開碗蓋,聞了聞,又看看茶色道。
“官家正是討厭煮茶時添入的香藥,還不喜浮在上面的茶沫,也不喜煮茶的繁瑣,才改爲沖泡,不過喝起來卻也另有滋味。朝中的幾位大臣品過後,便也都喜歡上了。”蘇嵐言道,並鼓勵皇后嘗一嘗。
“官家是不是總會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讓人很難捉摸透他在想什麼?”吳曦咂了一口,並未有想想的那麼難喝,細品之下在齒間還留有淡淡的香氣,她輕聲探問道。今天的探訪讓她發現小皇帝的另一面,其非是外界傳說的那樣嚴厲,也非那麼不近人情,因而更加迫切的希望能多瞭解一些。
“官家做事並非那麼莽撞,而是心思縝密,除非觸及他的痛處,否則不會做出衝動之事。但官家卻也常常會突發奇想,做出令人難以琢磨的事情,可往往都會被他猜中。而宮中一向有傳言說官家乃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可預知福禍,通曉世事,如此說來做出些有異常人的事也就不奇怪了!”蘇嵐恭敬地答道。
“吾在家時,也多曾聽到過坊間傳言,說官家可以預知陰晴變化,能夠驅動天雷,調動神兵神將,且有天地庇護才能夠每每化險爲夷,每戰必勝的。”吳曦言道,“尚宮莫笑,吾也常想,官家五歲便能領兵作戰,六歲就繼承大統,幾乎每戰必捷,這豈是一個孩童能夠做到的。”
“官家沐浴完畢了,娘娘正可去看看官家是不是神仙下凡。奴婢去膳房看看早膳可準備好了!”蘇嵐側耳聽聽,指指放在一旁的衣服言道。
“這……”
“娘娘快去吧,官家又在叫人了,遲了要生氣的!”蘇嵐看皇后似是害臊,將衣服拿起放到其懷中道,然後出門向膳房去了。
吳曦一時間有些發愣,心中更是五味雜陳,她十分清楚小皇帝對自己的態度,當下又因爲燈會之事更是不滿,且當前的態度並不明朗。而偏偏七哥又得罪了皇帝,眼看性命不保,家族只怕也會受其株連。這一切讓她無所適從,不知如何是好。但也清楚自己此刻自己的身份已不同以往,首先要維護的是皇家的利益,可也希望自己的家人平安度過此次危機,因而也希望能與皇帝緩和關係。在這種矛盾的心理下不覺來到致遠堂,現在有了機會卻又心中發慌。
“娘娘,官家在催了!”有小黃門這時過來施禮道。
“嗯,在前帶路!”吳曦穩了穩心神,擡手言道。
“娘娘!”見皇后進來,在旁服侍的宮女和小黃門趕緊施禮道。
“由本宮來吧!”吳曦進來後,看到皇帝已經沐浴完畢,並沒有光着身子,一個侍女正爲其擦乾頭髮,這讓她暗鬆口氣,揮手讓他們出去道。
“皇后?!”趙昺聽了急回頭,看到吳曦十分驚詫。
“便讓臣妾爲官家束髮更衣吧!”吳曦略一施禮,拿過牙梳道。
“好吧!”趙昺定睛看看吳曦點點頭道,心中卻蕩起漣漪,他想不出該用什麼詞來表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照理說吳曦纔是最無辜的人,她也無法反抗父母之言,更無力對抗皇家的安排,而做事也是中規中矩,並沒有逾越過去的慣例,嚴格的說其只是未能秉承自己一貫的做法,也可以說缺乏經驗。但是你讓一個年僅十六歲,剛剛嫁入皇家的小姑娘就能夠懂得其中的奧妙,明白政治鬥爭的殘酷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
趙昺想想自己前世十六歲的時候還是個懵懂的中學生,而吳曦卻能夠將後宮打理的井井有條,又籌辦了大朝會飲宴和上元燈會,而自己只怕連班裡的聯歡會都組織不起來。可自己將對吳家的怨恨強加在其身上,讓其揹負着家族的‘罪惡’也實在良心難安。但是政治鬥爭之殘酷,並不會因爲你的無辜而能倖免,這對於捲入其中的人都同樣適用,怪只能怪你生於權勢之家。
“官家,此次臣妾擅自動用內庫銀錢,讓官家爲難了!”吳曦一下下的將皇帝的頭髮捋順,可心中依然不安,終於鼓起勇氣打破沉默道。
“皇后應知當下我朝剛剛收復江南年餘,正是百廢待興之時,無論是重建朝廷,還是改善民生皆需要大量資金。且尚有蒙元隔江虎視眈眈,整軍備戰所需更是浩繁,朝廷收入的賦稅也僅能維持。而我朝初定,積蓄幾無,一旦戰事再起,或是有大災發生,朕將拿什麼應對?”趙昺輕嘆口氣道。
“臣妾亦知內庫所藏爲備非常之需,旦有急用可從庫中撥付,只是臣妾卻未想到燈會所費竟如此浩大,竟將內藏庫消耗一空!”吳曦顫聲說道。
“皇后既然精通經史,也當知瓊州的境況,養活十數萬軍隊,供養行朝就已經十分吃力,內藏庫的積存又能有幾何?而此次爲了朕之大婚,太后亦下詔停止修築皇陵,遷移先帝靈柩,歸葬祖陵,還將自己的積存的私房錢拿出五十萬貫,都不足以填補所需,朕只能變賣了內藏庫部分所藏才勉強支撐下來。”趙昺沒有責怪,而是說明了當前的困境。
“臣妾有失考慮,以爲內藏尚充裕,以致鑄成大錯,還請官家責罰!”吳曦惶恐地道。
“當前是要補齊所欠買燈之費,我們再窮也不至於衣食無着,而百姓卻要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此事刻不容緩,朕已經讓總計司覈實賬目,籌集款項。”趙昺言道,“常言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且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皇后有過也不能姑息,至於如何處罰待朕查明後另行下旨。”
“臣妾遵諭,願自減用度以補不足!”吳曦言道。
“不必,朕再窮也能養得起媳婦。讓太后傾囊相助已經讓朕面上無光,羞愧難當,若是連皇后的薪俸都要算計,真要貽笑大方了!”趙昺擺擺手堅決地道。啃老就夠丟人了,再吃上軟飯,那自己真不如拿根兒繩吊死算了。
“臣妾剛剛看了陛下所用皆是舊物,卻還要獨自承擔,讓臣妾於心何安!”吳曦聽罷臉色黯然地道。
“朕也喜歡錦衣玉食,每日歌舞不休,但是當下外患不止,內鬥不休,朕時時如坐鍼氈。再者朕如此又如何讓臣僚服氣,三軍敬服,萬民臣服。”趙昺言道,“古人有云: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朕需警醒,不能步桀紂的後塵。而皇后掌管後宮,責任重大,也要時時謹記!”
“臣妾謹遵官家教誨!”吳曦說着話已經將頭髮捋順,挽起髮髻,戴上金冠用枚玉簪別好,然後施禮道。
“朕有些好奇,皇后即已知道鹹平侯獲罪候斬,爲何不見悲傷呢?”趙昺站起身,在吳曦是侍奉下穿衣,他皺皺眉問道。
“官家,臣妾雖然魯鈍,但自幼也接受父兄的教導,懂得三從四德,嫁人隨夫的道理。而臣妾在入宮前,父親亦教導嫁入皇家乃是吳家的榮耀,但自此也就不再是吳家的女兒,而是有了君臣之別,一切言行應以皇家爲重,且不可因私廢公!”吳曦爲皇帝穿上衣服,一一系好道。
“此次七哥兒攔阻聖駕,出言誹謗聖上,自當死罪。臣妾如今即爲皇后,理當爲官家着想,再說臣妾前夜亦已出宮看過,也算是盡了兄妹之情,如何處置皆由聖斷!”
“皇后如此深明大義,卻是讓朕意外。”趙昺低頭看看吳曦,見其臉上閃過一絲哀傷,轉眼又恢復平靜,“鹹平侯此次已是死罪難逃,皇后會不會怨朕太過無情?”
“臣妾怎能怨恨官家!”吳曦擡頭看看皇帝道,“七哥自幼頑劣,而父母念其身世可憐,不忍嚴加管教,乃至鑄成大錯。可七哥對臣妾一向很好,自幼百般呵護,從沒有一句重話。那日見其模樣自然心中難過,但其冒犯龍威,誹謗官家,已是罪不可赦,官家依律懲處,臣妾怎能心有怨恨!”
“皇后能爲大局着想,讓朕甚是欣慰。但是有過必罰,也是朕秉承的原則。吳家管教不嚴,吳國公也難逃其咎!”趙昺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