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議論後,定下了以攻代守的戰術來化解蒙元將要發起的進攻,衆將於是開始商討兵力的運用,戰線的劃分及各軍如何協同。但趙昺卻發現江鉦及湖廣戰區所屬各軍的將領卻是有些興趣索然,神情落寂,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此次戰鬥主要是在沿長江下游展開,但是駐湖廣各軍皆駐紮在中上游及湖廣地區,打得再熱鬧,他們也只有看戲的份兒。且軍中要有軍功在身,才能升遷和封賞,可他們卻沒有機會,自然興趣不高。
“江都帥,如今大理和廣西南路部分地區及江陵以西尚在敵手,終是我們的心腹之患,如何消除,汝可有良策?”趙昺又想起此節,便出聲相詢道。
“陛下,臣以爲要消除蒙元對我側翼的威脅,只有攻取大理和川蜀才能保江南太平!”江鉦略一思索道。
“江都帥對進取西南可有腹案?”趙昺接着問道。
“陛下,臣曾與衆將議過如何改善當前被動的防禦態勢,衆將皆以爲雖然我們的防禦方向在江北,但是西南正如陛下所言乃是心腹之患,一日不復就要屯駐重兵備戰。但是蒙元佔據上游,居高臨下,先佔有地利,向下攻擊總是佔些便宜的。一旦鄂州失守,敵軍就能順江南下,直逼京畿地區。”江鉦言道。
“嗯,江都帥所言不錯,這也是朕之所憂。但是川蜀歷經兵火,百姓幾被屠戮殆盡,再不是昔日富庶的天府之國,若是我軍收復川蜀,當地財賦不能自給,全需仰仗江南輸送,這將是極大的負擔;而進取大理,收復廣南,那裡卻是俚民聚居區,我們都哪裡的形勢不知、地理不明,且叛附無常,同樣會牽扯到我們極大的精力。”趙昺點點頭,說出了自己的憂慮。
“陛下之憂甚是。臣亦曾想過解決之道,本欲向陛下進言,但又覺其中尚有不足。”江鉦遲疑了下道。
“江都帥但說無妨,我們共同參詳!”趙昺面露喜色地道。
“陛下,臣以爲可採用先取西川,緩取湘西和大理!”江鉦言道。
“願聞其詳!”趙昺喝了口茶言道。
“正如陛下所言,蜀地如今人口稀少,已成荒蕪之地,從目前形勢來看卻非戰略要地,但是西川正扼住長江上游,只要西川穩固,下游則無憂矣……”江鉦沉思片刻道出自己的想法。
當年蒙古侵入蜀地,蒙古騎兵擅長攻城掠地,使用包圍、火攻、炮攻、水攻、地道諸多戰術,大宋傳統的城池往往建造在河流之畔的臺地上,城池下是一望無垠的開闊地帶,蒙古騎兵“來如天墜,去如電逝”,宋人步兵一經衝擊,便如潮水般潰散。在蒙古騎兵面前並沒有太多抵抗力。
後抗蒙名將餘玠出任四川安撫制置使,主持四川防線。餘玠此前任淮東制置副使,兩淮地區的百姓常在山中立寨柵自衛,稱爲“山水寨”。鑑於蒙古騎兵遊走無定,川西平原又無險可守,餘玠受山水寨啓發,將城池搬到山間,建立山城防禦體系。
宋代的山城大多座落在依山傍水的山崖之上,平均海拔雖僅三五百米,卻峭壁環繞,遠比人造城牆險要,有的地方甚至可以憑藉天險而不築城。“方山”山頂平坦,週迴數百十畝至數十里不等,有田可耕,有林可用,有水可飲,適合軍隊長期駐守,逃亡的百姓也來到山城耕作生息,又爲軍隊提供了必要的糧草。
餘玠領導四川軍民共建立了八十餘座山城,這些山城扼守在兩江之匯,或坐落於險灘之旁,嘉陵江沿線的有苦竹隘、大獲城、運山城、青居城、釣魚城、多功城,渠江沿線的得漢城、平梁城、小寧城、大良城,沱江沿線的雲頂城、虎頭城,長江沿線的白帝城、神臂城、天生城等等。它們依託嘉陵江、渠江、沱江、長江,彼此之間互爲倚角,組成了一條嚴密的軍事防線。
“在這些山城面前,蒙古鐵騎失去了速度的優勢,且山城之間以舟楫往來,又令不善水戰的蒙古人吃盡了苦頭。阻敵四十餘年,使其難以沿江而下威脅京畿,可惜的是諸多山城非被敵攻克,而是守將怯戰降敵。不過臣有聞,至今靈霄城仍在堅守,未被蒙元攻克。”江鉦言道。
“哦,朕以爲釣魚城請降之後,西川再無我軍,沒想到尚有忠勇之士在堅持。”趙昺有些吃驚,在他的印象中,釣魚城在宋亡之後仍堅持了數年,爲保全城百姓才與敵達成協議請降。而今居然還有一座城在大宋軍民的堅守下,實在超出了他的想象。
“陛下,臣以爲可遣軍沿江而上,收復、重建山城,恢復防禦體系,他們可屯軍自給,並不需朝廷多少錢糧。而一旦收復淮西后,形勢進一步好轉,便可以此爲基地進取蜀地,威脅蒙元肇始之地!”江鉦言道。
“嗯,速取西川確是可消除來自上游的威脅,但朕以爲當下戰局尚未明朗,一旦失利或戰事擴大,尚需自湖廣調兵增援。且下月梅雨季來臨,江水將暴漲,入川水道本就水流川急,豐水期船隻更是逆水難行,時間上亦已不允許。”趙昺點點頭,認爲其策可取,卻又擺明自己的觀點道,“不過朕以爲當下可加強對西川的偵察,摸清情況,並與凌霄城取得聯繫,同時加強山地攻守訓練,擇機一舉攻取西川。”
“陛下明斷!”江鉦見小皇帝接受了自己的建議,興奮地施禮道。
“勿需多禮,江都帥的緩攻湘西,慢取大理是何意呢?”趙昺擡手道。其實他也急於需要一個妥善的處置之策,消除潛在的隱患,便可放手對付正面之敵,收復兩淮,進軍中原。
“陛下,臣以爲湘西地區俚民聚集,我朝亦實施羈縻之策,他們雖有反叛,但百餘年來也算相安無事。而大理與我朝向來修好,並自願爲藩,接受我朝封敕。而若是動兵強取,必然引發衝突,不若趁其動亂,征伐不休之際實施懷柔之策,引其自行歸附,逐步收復廣西,使其成爲抵禦蒙元的藩籬。”江鉦言道。
“大理又如何?”趙昺接着問道。
“陛下,可曾聽說過‘爨白軍’?”江鉦略一沉吟問道。
“爨白軍,朕未曾聽聞過?其有何來歷!”趙昺想了想,大宋軍中並無此番號,前世的記憶中也沒有印象,他搖搖頭道。
“這也難怪陛下不知,此軍號非是我朝所有,且業已消失了三十年了,若非臣鎮守湖廣,也是一無所知……!”江鉦笑笑,然後說起此軍的來歷。
寶佑元年蒙古爲攻滅南宋,進兵大理以對南宋形成合圍之勢。高氏宰相帶兵抵禦被殺,段氏國王出逃,後被俘。忽必烈封大理末代國王爲大理世襲總管,管理大理城附近地區,並封一子爲樑王,世襲監理雲南。隨後蒙古對雲南實行的軍事管制。
開慶元年,蒙哥發動大規模的滅宋戰爭的時候,命兀良合臺自雲南出兵,經廣西北上,準備對南宋形成了夾擊之勢。其率兵自西南方突入宋境,以期北上與忽必烈所率的主力會師於潭州。宋軍在邕州附近的橫山寨、老蒼關一線,陳兵數萬,攔截蒙古軍的前進。阿術在其父指揮下,“潛自間道”繞出其後,“衝其中堅”,大破宋軍,成功地突破了宋軍的阻攔。
此役戰罷,兀良合臺一軍進展順利,沿途蹴貴州,蹂象州,入靜江府,連破辰、沅二州,直抵潭州城下。可一路傷亡難以得到補充,段氏感激忽必烈不殺之恩,徵召白蠻與烏蠻子弟組成即爨白軍,由大理國王段興智的叔父段福率領,隨蒙古軍出征輔助其作戰。與忽必烈在鄂州會合,沿江駐防。
後來,蒙古大汗蒙哥在釣魚城戰死,忽必烈返回蒙古繼承汗位。他不信任兀良合臺,並於景定二年遣散了兀部和爨白軍。當時湘川黔渝一帶尚爲南宋控制,交通阻隔,部分爨白軍還是跟隨段福一起回到雲南,而大部分將士則流落在長江沿岸地區。
忽必烈攻陷江南後,蒙古先在大理立元帥府,總制大理國舊地,後改爲大理善闡都元帥府,再後改爲雲南諸路宣慰司,下轄萬戶、千戶、百戶府。淳祐年,忽必烈在雲南始設立行省,任命賽典赤爲平章政事,改萬戶、千戶、百戶府爲路、府、州、縣,雲南從軍事管制時期進入正常的行政管理階段,並將首府由大理遷至中慶,結束了大理作爲雲南首府五百年的歷史。
雲南行省建立時,爲了限制行省的權力,又分封蒙古親王鎮守雲南,劃給他們管轄範圍和領地,不受行省約束。大理國段氏則“世襲大理總管”,管轄大理、善闡、威楚、統矢、會川、建昌、騰越等城,並劃定滇西爲其轄地,形成了蒙古親王、行省及段氏總管三家統治的格局。
“江都帥是欲利用這些遺落在江南的爨白軍熟知地形和人文的優勢,協助我軍攻取大理,可其不過萬人,三十餘年後,皆已老邁,又有幾人能戰呢?”趙昺聽罷,已經大概明白了江鉦的策略,但是仍有疑問道。
“陛下如此說也不錯,但這爨氏可非尋常人可比!”江鉦笑笑言道,“爨氏自稱爲顓頊、祝融氏和班彪、班固的後裔,因東漢末年班氏受封爨地,因而以封地名稱爨爲姓氏,並隨着氏族的興衰而不斷南遷,先後經庸、蜀而入滇。通過仿莊蹺變服從其俗和通婚聯姻等方式而與當地土民融爲一體,逐漸夷化。”
“朕過去只聽聞南渡的漢人教化異族,歸於王化,卻還有漢人被異族夷化的,真是稀罕事!”趙昺聽了饒有興趣地道。
“臣初時看到此節也甚是驚訝。”江鉦點頭稱是道,“爨氏在滇地站穩腳後,迅速崛起,始顯於蜀漢時期,強盛於東晉。直至唐玄宗天寶七年,受到唐王朝扶持的南詔王閣羅鳳才敗爨氏,才徹底結束了爨氏家族獨霸天南有四百餘年的歷史,乃至於魏、晉以後的漢史多將天南土民統稱爲爨蠻,從而取代了過去夷之稱謂。”
“如此說爨氏也曾是王族了,但幾百年後的今日,歷經南詔和大理兩世統治,他們只怕早已勢衰,不復昔日之盛了!”趙昺輕嘆口氣道。幾百年的時間,即便是王族也早已淹沒在歷史中,只剩下‘祖上也曾富過’的阿Q式的哀嘆了。
“陛下猜的不錯,隋唐之時爨氏分裂成了東西兩部,大抵以曲靖至建水爲界。東部以烏蠻爲主,西部則以白蠻爲主,史稱東爨烏蠻和西爨白蠻,爨氏亦由姓氏而成爲一種族稱。”江鉦接着道,“爨氏分裂後,逐步形成大、小數十個部族,但無論是南詔,還是大理皆需他們的支持才能坐穩王座。而他們也會因爲不滿,而常常發動叛亂,與其他各部征戰不休。”
“如此說來爨氏雖已經分裂,但是至今仍然有着不小的勢力,足以影響一個王朝的興衰了。江都帥的意思是利用這些流落江南的爨白軍聯絡舊族,協助我軍將蒙元勢力驅逐出雲南,建立一個親宋的政權,或是歸入我朝版圖,從而消除隱患。”趙昺言道。
“陛下,臣並沒有想的那麼深遠,只是想着可以藉助爨氏遺族之力,擊敗蒙元!”江鉦輕笑着道。
“朕記得在收復湖廣之時,曾俘獲不少蒙元設置的黎兵、洞兵、徭兵和畲兵等屯田軍,可以從中挑選丁壯各自編組成軍,以對我朝恭順的頭領委任軍職。可以許諾他們若是助我軍收復失地,委任他們官,其它細節我們再詳議!”趙昺想想自己也可利用這些人編成‘還鄉團’,助他們迴歸舊地,再以這些親宋者爲官,加以優撫政策的籠絡,便能實現統治,減少叛亂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