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未露出天際線,江岸籠罩着一層薄霧,天已經矇矇亮了。陳鳳林端着望遠鏡藉着晨光看向江岸,蒙元的營寨設在渡口北側不遠處,最外圍是一道丈半高的夯土牆,寨門正對大江,寨牆上修有角樓,寨牆後修有高臺,上面佈設着投石機,雖然看不清全貌,但是能看到高高揚起的杆頭。
“目標,敵軍營寨,開花彈準備!”陳鳳林觀察了好一會兒,這時可以聽到敵寨中的人喊馬嘶聲,像是準備集結出操,他果斷下令準備開始攻擊。
“準備完畢!”此次參加戰鬥的是軍直屬火箭營和一師所轄的火箭連,兩部四個都共裝備二十四架六聯火箭發射架,一次齊射便是近一百五十枚火箭彈,可以覆蓋數裡方圓的目標。
“發射!”聽到回令聲,陳鳳林重重的揮下了指揮旗,隨之一枚枚火箭彈帶着尖利的嘯聲騰空而起,拖着尾焰飛向敵營寨。
“出發!”火箭彈的爆炸聲便是出發的命令,劉泉下令隱於青洲島南後水面,搭載登陸士兵的船隻立刻出航。
爲了避開滁水的衝擊,登陸船隊自青洲島的西側駛出,六艘中型炮船在前,他們將率先靠近江岸,以火炮壓制敵軍,摧毀敵寨牆,爲登陸部隊打開突擊的缺口。其後的則是由小型車船拖曳的第一波登陸部隊,他們將承擔奪取渡口,建立橋頭堡,打開進攻通路的任務。稍後則是由輜重船和幾艘千石商船組成的後續船隊,搭載着一團二營和三營兩部,他們上岸後將向兩翼展開,建立起一道安全走廊,掩護部隊後撤。
在戰鬥打響的同時,一師二團的三個營也從燕子磯水寨出發,他們將作爲預備隊,在青洲島水域待命,一旦戰鬥陷入膠着,或是敵軍大隊前來增援,他們也將投入戰鬥。並承擔前接後送,擔任後衛的任務。而水軍則全部投入了戰鬥,除了承擔火力支援、輸送登陸士兵的任務外,還要監視周圍水域,防止敵戰船入江攻擊自己的後方。
“砍斷纜繩,順江流而下,在渡口東側搶灘!”譚飛率領侍衛營一中隊作爲第一波次登陸部隊出發後,在進入滁水河口後,受到一股暗流的衝擊,牽引船的航速陡降,而他們搭乘的登陸船也隨即失去了前行的動力,後船被江流拖向下遊。這種情況十分危險,若是不果斷採取措施,不僅他們的船會失去平衡側翻,拖帶他們的車船也會受到拖累,船頭翹起,船尾卻沉入水中,於是他下令立刻脫離,改變登陸地點。
“右轉舵,全力划水!”頭船上的譚飛大略判斷了下方向,下令操槳划船,同時親自掌舵,調整航向,要硬闖過這股暗流,避免被江流帶到更遠的地方。
“跟上,主意編隊,再加把勁!”譚飛一邊極力控制着船行的方向,一邊對後船大聲喊道,讓他們迅速靠上來,壓住自己座船的尾跡。
因爲宋軍先是以瓊州海峽爲險,後又以長江爲屏障,所以要想打出去就繞不過登陸作戰,禁軍各部也將登陸作戰作爲訓練的重要一項內容。不過若論登陸作戰,陸戰隊則可以說是專業隊伍,而禁軍就只能算是業餘隊了。譚飛在陸戰一旅任職多年,並主管訓練,因此其登陸作戰經驗豐富。
各船在與牽引船脫離後,他們間聯繫的纜繩也被切斷,在江流的作用下一旦分散開來,則登陸後無法集中,若此時遭到敵軍大部隊的衝擊,便會被一一擊破,使得他們難以在灘頭立足,仍會被趕進江裡。因而譚飛作爲指揮員不僅要保證自己的戰船順利搶灘,還要保證整支隊伍形成戰鬥力。
“收槳,準備搶灘。上岸後不要停留,迅速集結,準備戰鬥!”侍衛一隊在譚飛的指揮下,衝出了暗流,在水流的作用下斜刺裡衝向江岸,他選中了一片江灘,猛劃一陣後進入了最後的衝刺。所有人此時皆雙手抓住船舷,身體後仰繃緊身子,以抵消船隻衝上沙灘產生的強大沖擊力,免得上岸的瞬間被從船中甩了出去。
‘吱吱……’隨着一陣船底與江灘激烈摩擦產生的令人牙酸的吱吱聲,侍衛營搭乘的四隻船先後衝上了岸。
“快,搶佔江堤!”譚飛不待船停穩便搶先跳上江岸,他掃視了一眼江灘,本部的四條船散佈在一片不足五十步的岸灘上,皆已棄船上岸,而其它部隊尚在與江水搏鬥。因爲此時尚是枯水期,水面後退,裸露出了大片的江灘,堤壩距他們登陸的位置還有百步。而只要佔據了江堤搶先取得立足點,才能掩護後續部隊上岸,進一步鞏固灘頭陣地,擋住敵軍的反衝擊。
當下視線爲江堤阻擋,只能看到火箭彈爆炸後升騰起的硝煙,這使譚飛無法判斷敵營寨中的情形,但他知道驟然受到打擊的敵軍定然仍在混亂之中,而島上定然也發現他們已經成功登陸,飛過頭頂的火箭彈業已稀疏下來,他意識到爲了避免誤傷,火箭彈將停止向敵進行壓制射擊,因而此刻必須抓住這短暫的機會迅速取得落腳點。
侍衛營不愧是由經驗豐富的老兵組成,不待其作出進一步指令,他們在運動中已經集結起來,採用小隊多羣的戰術向江堤展開衝擊。不過在途中並沒有發生他們所準備的惡戰,當他們到達堤頂時只發現已經被擊毀一座瞭望塔,邊上散佈着幾具被炸死的敵軍屍體。
‘轟、轟、轟……’在火箭停止發射的同時,水軍炮船開始射擊,欲摧毀敵營的寨牆,爲登陸部隊向縱深發展打開通路。火炮射擊雖沒有火箭彈那樣驚天動地,但是打的卻是有板有眼,他們以實心彈轟擊寨牆,就像攻城錐一般一下下的進行撞擊,夯土築成的寨牆每遭受一次便會有大塊的夯土隨之崩落。
“繼續進攻!”譚飛登上堤頂後略做觀察,發現敵營寨內在火箭彈的猛烈轟擊下幾乎已成廢墟,根本看不到其中還有一間完好的房屋。而在船炮的轟擊下,敵營壘的寨門早已不知去向,寨牆也坍塌出一道七八丈寬的缺口,他決定不再等候,一鼓作氣繼續向前進攻。他在向戰船發出停止射擊的信號後,下達了繼續進攻命令。
冒着漫天的煙塵,譚飛率領侍衛營一箇中隊百十人衝進了敵營寨中,過目之處遍地的瓦礫,被視爲最大威脅的拋石機歪倒在地,人馬屍體橫藉,倉廩燃着大火,所過之處就猶如被天雷劈過一般。他們腳步毫不停留,邊搜索邊迅速前進,發現重傷未死之敵也會毫不領情的補上一刀,有試圖逃走着迅速開槍擊斃,絕不留下後患。
“統領,發現敵軍大隊!”眼看就要透寨而過,尖兵突然轉身回報道。
“停止前進,就地警戒!”譚飛皺了下眉下令道,隨後快步向前查看敵情。他匍匐在一處坍塌的寨牆向外望去,只見一隊約有三、四百人的敵軍散在營外的一片空地上,他們衣衫不整、面帶惶恐的遠遠望着營寨,卻不敢靠前,顯然是遭到火箭彈襲擊後逃出生天的倖存者。
“一羣驚弓之鳥,不足懼矣,消滅他們!”譚飛看罷冷笑一聲道。
“統領,是不是謹慎些,待後續部隊上來後再發起進攻?”一隊指揮使言道。
“我們是御前護軍,陛下的近衛,乃是精銳中的精銳,難道還滅不了他們這幾個殘兵?”譚飛不屑地言道。
“一切以統領馬首是瞻!”侍衛營的官兵放到哪個部隊都是心高氣傲,眼高過頂的主兒,豈會讓這個‘新來’的傢伙瞧不起,立刻齊齊施禮道。
“大宋威武,陛下威武。殺、殺、殺!”譚飛舉槍振臂高呼道。
“殺、殺、殺!”衆軍隨聲應道,高聲喊殺。
“先殺他們立威,讓韃子知道我大宋絕非無人!”譚飛挽了挽袖子,將刺刀打開當先從寨牆的缺口衝出。
“殺!”衆軍皆推上刺刀,齊聲喊殺衝出敵寨,排成兩列橫隊挺槍先前。
兩軍相距不過百步,還未從剛纔轟擊中清醒過來的敵軍一陣慌亂,但他們發現敵軍的數量遠遜於己的時候,便由惶恐迅速轉變爲憤怒。前些日子宋兵不斷過江騷擾,鬧得是江北雞犬不寧,好不容易圍住了一夥,卻被他們殺出重圍逃到了山上,可連日上山圍剿,不但未能將他們擒殺,反而死了數十人。
這事情本就讓蒙元士兵惱火,可今天宋軍竟然又奇襲營寨,讓他們折損了數百兄弟,可現下也欺人太甚,百十來人居然也敢挑戰。於是乎,在逃出的軍官組織下,迅速集結列隊,幾十個有馬的兵丁翻身上馬率先向這些不知死活的宋兵發起衝擊,也想讓他們知道即便是病虎也是虎,絕不容忍被一再欺辱。
“舉槍,放!”雙方距離很近,譚飛不會等敵騎衝到眼前,更相信己方的實力,他們手中雖然是槍管較短的騎槍,但依然自信能在六十步的距離上命中快速移動的目標。
‘砰、砰、砰……’隨着口令聲,第一排軍兵開始射擊,他們皆是有實戰經驗的老手,不會緊張,也不會貪功試圖去一槍斃敵,而是向目標更大的戰馬射擊,落馬的敵騎在他們眼裡都不如狗。且他們自有默契,皆是向距離自己最近的目標射擊,如此可以避免亂槍齊發,結果都打在了一匹馬上的事情發生。
距離太近,蒙元騎兵一邊拼命催馬,以求在最短的距離內將速度提高,增加衝擊力;一邊摘弓搭箭,準備在進入射程後將敵隊形打亂,然後便可縱馬追殺。但是宋軍卻在更遠的距離上搶先開火,中槍的戰馬有的即刻仆倒在地,有的奮力向前又跑了幾步後才一頭栽倒,還有的受傷未死的戰馬吃痛受驚亂蹦亂竄,失去了控制。
“放!”
‘砰、砰、砰……’前隊射擊完畢,後隊立即連跨兩步,越過第一隊向殘存的敵騎開火,一連串的爆響後,馬蹄敲擊大地的聲響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受傷騎手的慘呼聲。而侍衛營的隊列依然沒有停下,在行進中裝填彈藥,他們裝填的速度很快,皆如小皇帝常用的一招兒。
在彈藥入膛後,沒有人使用通條去杵實彈藥將其壓入槍膛底部,若是侍衛營中有人裝彈時用到通條,那就可以知道其是個‘新兵蛋子’。老兵們都是在堅硬的地面或是石頭上一墩,靠慣性完成這一步驟。若是沒有合適的墊物,也難不住他們,只要在‘鐵包頭’的靴尖上一樣可以完成。正是因爲省略了這一步驟,使得裝彈的速度快了許多。
‘咔、咔、咔……’釘了鐵掌的軍靴在砂石地上敲出整齊的悶響,而在殘餘的蒙元士兵耳中卻如同催命鼓一般。他們邁過倒地的死馬,隨手以刺刀戳死受傷的敵兵,還在掙扎的傷馬,所過之處不留活物。這非是侍衛營官兵暴虐好殺,而是職業所需,他們的任務是保護皇帝,而一個未死的刺客也有可能會發動垂死一擊。所以在沒有明確命令的情況下,是敵人就必須死,絕不能留下任何後患。
“殺……”也許是覺得自己難逃這些魔神的殺手,亦或許爲鮮血激發了兇性,在騎兵損失殆盡後,剩下的敵軍也發起了衝擊。
“放!”面對迎上來的敵軍,譚飛再次下達射擊命令,兩輪射擊後,兩軍相距如此之近,他清楚已經來不及重新裝填彈藥,因而不等硝煙散盡便挺槍率先衝入敵羣,先揮槍撥開砍向自己的長刀,略一進步便將刺刀捅進敵兵的咽喉,然後收槍側身突刺扎入一個舉刀欲劈的元兵胸膛。後邊的軍兵已經隨後跟上,兩軍立時混戰在一起,刀槍的碰撞聲,入肉的悶響聲,及喊殺聲響徹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