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居高臨下既是指揮部,又是城防系統的中堅,往往以大石巨木修築而成,是極爲堅固的堡壘,但今天似乎這裡面也不安全了。宋軍不知道用了什麼武器,說是牀弩又比之威力大了許多,說是拋石機卻比之準確的多,簡直是指哪打哪,短短的幾息時間便將城樓的正面打得千瘡百孔,幾根粗大的立柱先後被砸中,裂開了幾道手指寬的裂紋,彷彿再給一腳就會折斷。
‘噗!’
‘啊……’眼看城樓裡是不能待了,樑雄飛在親兵的護衛下向外轉移,可剛出門一支長矛飛射而至,蒙着兩層牛皮的大盾像紙片一般被穿透,餘勁未消長矛又插進了持盾親兵的胸膛,將其釘在門柱上,幸運的是還沒死,看着還在顫動的槍身發出驚恐地慘嚎。
“快走,下城!”樑雄飛極力壓低身子藏在盾牆之後向城下移動,他意識到城上已經沒有了安全之地,那些以厚重的城磚壘砌的垛口根本擋不住敵軍發射的石彈,更不要說那些戰棚了,早就被砸趴下啦,現在也只有城後暫時還安全。
“不準逃,快回去放箭,絕不能讓宋軍上城。”在疾飛的箭雨和石彈下樑雄飛挪到了馬道後的女牆下,才覺得心中稍安,可護衛他的一隊親兵只剩不足十人,其餘的皆倒在這不足三十步的路途上。這時一羣軍兵也逃了過來要跟着下城,他拔刀厲聲呵斥道。
“將軍,擋不住啊,快逃吧!”一個士兵驚魂未定地說道。
“言退者、斬!”樑雄飛一刀劈下,將強解的兵丁腦袋砍了下來吼道,親兵們上去又砍倒幾個人這才嚇住了後邊涌來的逃兵,將他們轟回到城上,可結果人是回去了,但全都龜縮在牆後頭也不敢露,也就別說反擊了。
‘嘭嘭……’拋射上城的石彈仍然不斷的落下,即便沒有砸到人。破裂的碎片四處飛濺,仍然能將人打得頭破血流。聽着擊打在盾牌上令人的聲響着實令人心悸,樑雄飛覺得這裡也不是十分安全,琢磨着是不是到門洞中躲躲去。
“樑賊。王軍已至,速速投降,否則叫你片甲不留!”突然間,城下停止了射擊,卻傳來叫罵聲。
“去看看。是不是要攻城了?”樑雄飛沒敢動,他擔心這是敵人使詐,命令一個親兵前去察看。
“將軍,城下已經聚起數萬人馬,浮橋也已鋪設完畢,似要準備攻城了。”親兵也怕死,他疾跑幾步伏在垛口下看了一眼便回報道。
“令城下的人全部上城,準備滾木礌石,絕不能讓敵軍上城,他們真以爲我樑某好欺嗎?”城下的叫罵聲彼此起伏。讓樑雄飛氣往上頂,惡狠狠地說道。
“是!”親兵下去傳令,樑雄飛站起身向城上走了兩步,可又退了回去,轉而走向城樓之後,召集衆將議事,準備開個現場會……
少頃,衆將趕到,看到城上死傷滿地,血污橫流。加上搖搖欲墜的城樓臉色都不大好看,而這僅是一陣兩軍還未相接便成了如此模樣。再看主將樑雄飛臉色鐵青,陰沉的都能下雨了,不過大家也理解。讓人將祖宗八代和所有女性都問候了個遍,可又不能還嘴,心情自然好不了哪去,因而都小心翼翼,不敢高聲。
“李千總,損失如何?”有人輕聲問南門守將。
“唉。只這一陣我便損傷了二百多人,城垣和戰棚盡毀,下邊還不知怎樣!”李千總嘆口氣道,“張兄,你那邊未聞戰事,到時還要支援一下啊!”
“唉,我那也好不了哪去,東門外聚起數千敵軍,他們也在整制器械,少頃怕也要攻城了,還不知道能否守得住。”東門守將臉色也不大好,跟着嘆氣道。
“唉!”兩人忽聽也有人重重嘆氣,急問道,“孫千總,你那裡不是也還平靜嗎?”
“別提了,我那邊也不妙,那幫千殺的鹽民不但幫着敵軍攻下翅城,還勾結城中的同夥欲襲城門,好在發現的早被我派兵殺散了。可外有強敵,內部又不靖,也不知能守到幾時。”西門守將也是一臉的無奈道,“也不知來的是哪路軍,竟聚起如此多的人馬?只戰船就有數百,兵將數萬。”
“是啊,來了這許多時日,未曾聽聞哪路豪強能召集起萬人之衆!”張千總同樣疑惑不已。
“依我看根本不是當地的豪強,而是益王軍,城下的兵馬軍容嚴整,進退有據,可不像是那些鄉野村夫組成的烏合之衆。”張千總再壓低聲道。
“我看也是,你們看到沒有海子中泊着三艘大船,像是御舟。”李千總點點頭表示同意道。
“啊?!那麼說是御駕親征,廣州他們是志在必得了!”孫千總臉色劇變道。
“嗯,朝廷雖然屢敗,但手中尚有兵三十萬之衆,傾力攻城的話憑藉咱們這些人如何擋得住。”張千總已是面若死灰,瞥了眼樑雄飛道。
“是啊,那些探馬赤軍平日裡耀武揚威,自以爲天下無敵,還不是稀裡糊塗的被殺了個乾淨。”李千總搖頭嘆息道。
“現在城中已有傳聞,說是那邊中出了位高人,有移山倒海之能,就是他召喚了流星落入營中將他們盡數砸死的。而其有好生之德,不忍傷了城中黎民,這才暫時保住了城池,若是再這麼下去,咱們怕是也在劫難逃。”孫千總面帶神秘地說道。
“兄弟們,某家水軍百戶裴景是也,現已反正,重歸朝廷,被封爲統制,賞金千兩……”三個人正竊竊私語,忽聞城下靜了片刻,卻又有人喊城。
“定是這廝開了水關放敵軍入內,才使得咱們城池被圍,待灑家將他射殺!”李千總聽了憤然而起,恨恨地說道。
“李兄且慢,聽他說些啥!”張千總一把拉住他說道。
“兄弟們,韃子已經跑了,不要替他們賣命了。朝廷將兵十數萬前來取城,你們是擋不住的,殿下有諭:獻城者既往不咎,賞金千兩;殺樑賊者,進爵加官,賞金兩千兩;抗拒者,待城破殺無赦,家產充公,眷屬入官……”
“放箭、放箭……殺了這叛賊!”樑雄飛不等裴景喊完,大聲下令道。
“你們要抗命嗎?”喊了半天卻沒有人動,那些兵將們反以異樣的眼光看着他,樑雄飛頓覺脖子發涼,手握刀柄喝道。心中暗罵這什麼狗屁殿下真夠損的,獻城者賞金千兩,而殺自己卻進爵升官,還賞兩千兩。與獻城相較,殺了自己肯定是風險低,收益高啊!
“放箭,快放箭!”想是樑雄飛餘威尚在,李千總猶豫了下令手下兵丁放箭,其他人則悻悻的重新坐下。
“將軍,將軍大事不好!”這邊剛剛平息,又有一人氣喘吁吁的跑上城喊道。
“怎麼啦?敵軍攻打北城了!”樑雄飛認識來者乃是守衛本門的一個百夫長,他急急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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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不……不是。是趙知府要開城門前往英德赴任,黃千總不肯,兩下爭執起來,其令手下強行衝關,已然打起來啦,千總讓屬下請將軍速速前往!”那百戶連比劃帶說總算讓大家明白了怎麼回事。
“這廝早不赴任,晚不赴任,偏偏敵軍圍城他要出城,豈不是要故技重施,開城投敵!”張千總怒道。當初的番禹知縣趙若岡偷開城門獻城,叛宋投敵後被封爲英德知府,但他嫌棄那裡不若廣州繁華,便一直滯留在廣州遲遲沒有赴任。可現在他又在元軍北還,宋軍圍城的時候要強行出城,怎麼能不讓人懷疑其心懷叵測。
“城外可有敵軍?”樑雄飛擡手讓衆人噤聲,詢問那百戶道。
“將軍,尚無發現敵軍大隊,只有小隊斥候探城!”百戶稟告道。
“還好!”樑雄飛聽罷說道,轉身便要下城。
“將軍,將軍……”眼見他說了這麼句莫名其妙的話就要走,衆人急急喊道。
“哦,你們各自守住城池,我去處置了便回!”樑雄飛這纔像是想起城上還有人等他命令,扭臉說道,便帶着一隊親兵下城打馬而去。
“他不會也是想棄城逃走吧?”張千總看着樑雄飛漸漸遠去的背影疑惑地道。
“他孃的,其也好不了哪去,想讓咱們當替死鬼!”孫千總憤然道。
“爹死娘嫁人,咱們也要早作打算,免得到了一場空!”李千總冷笑着說道,說罷扭頭走了……
此刻勸降無效的宋軍再次發起了攻擊,水軍的戰兵也下舟參與攻城。一時間人如潮涌,戰鼓齊鳴,箭如雨下,令人恐怖的弩炮也再次發射,東、南、西三個城門幾乎同時接戰。而南門戰事最緊,戰不多久,已傷亡上百,輔助守城的丁壯首先頂不住了,紛紛跳城逃走,兵力即刻吃緊。宋軍藉機衝到城下,開始破門,門椎‘咚咚’的撞門聲令人膽寒。
“樑城守出北城逃走啦!”
“快逃啊,天兵進城了!”
正當這危急時刻,城中忽然大亂,無數的人向北門涌去,而守城的軍兵頓時慌亂起來,他們知道城池一破,便失去了最後的屏障,根本擋不住外邊的大軍。且當官的都跑了,自己還傻着等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