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一聲又一聲的傻笑聲傳來,爸咧着嘴傻笑着。“小劉,傻笑啥哪?你都三孩子了,至於這麼激動嗎?”說話的是跟着我們身後進來的徐奶奶,看着爸那傻樣好笑的問着。
“徐姨,我這不是頭一回能看着孩子出生嗎?前三個,都在部隊沒趕上,曉楠出生都快一生日了我纔回來,孩子看着我直哭。”爸說完感嘆的直搖頭。
“劉忠,這孩子咋整啊,現在計劃生育抓的這麼嚴,讓人知道得壓着去做節育手術。”媽高興完皺着眉頭犯起愁。
“真是啊,哪咋整?反正這孩子咱得留着。明天我就找單位去,不行咱回老家種地,孩子說啥都不能打掉。”爸皺着眉說道。
徐奶奶跟辛爺爺也跟着犯愁,現在抓計劃生育嚴的厲害,只要超生罰款不說,乾脆就不讓留,單位派人壓着你上醫院,抓住一個處理一個,屋子裡靜悄悄的,又欣喜又發愁。
“啪”的一聲,“有了。”徐奶奶驚喜的叫着,兩步串上前,爬在媽身邊,“秀芹,你帶節育環沒?”徐奶奶小聲的問着。
媽臉紅了一下,看了看滿屋的人,沒吭聲。
“出去,老頭子帶劉忠上咱家,給找點啥吃了對身體好的補藥,秀芹歲數可不小了。曉楠帶你弟妹去別的屋玩去,你媽沒事,你們要有弟弟妹妹了。”徐奶奶揮着手趕着屋裡的人。
辛爺爺帶着爸去隔壁了,大姐拽着哥去裡屋了,我耍賴拉着媽的手留下了,徐奶奶看實在拽不走我,把我留下,還跟媽說,“孩子小,沒事,聽不懂。”怕被趕出去,趕緊脫鞋往炕上爬,徐奶奶推了我一把,爬炕上盤腿坐媽腳下的位置,裝作玩手指頭,偷聽着。
“秀芹,你是不是帶節育環了?”
“帶了,生完老三屯子裡就組織去的,我尋思着家都三孩子了,帶也就帶了,這咋又懷上了,可咋整啊,單位領導還不知道咋說哪。”
“你要帶節育環,你這孩子還真能留着,你坐班車看見那個大肚子的沒?儀表隊萬忠良家的,她哪就是帶環懷的,找單位領導,人家同意了,還有前排李洪巖家的,哪不也剛懷上嗎,都跟你一樣,沒事,明天讓小劉去找單位計生領導,你在找找你們小隊書記,把情況說清楚,這孩子不就留下了嗎?你先彆着急犯愁,你都三十多了,帶着孩子可得造點罪。”徐奶奶勸完就回家讓媽歇着了,看媽依然皺着的眉頭,上前爬在媽跟前,小聲的跟媽說着,“媽,沒事,你記得我跟你說我有老妹嗎?就這個,單位肯定能讓,你還是想想誰來照顧你吧,你這樣自己都費勁,三頓飯能吃上嗎?我爸可不會做。”
媽驚喜的擡頭看着我,堅定的點點頭,讓媽放心,老妹肯定能生出來。媽笑了,雖然臉色還是不好,但看着沒那麼愁了。轉眼又緊起眉頭,“真是,你們姐仨吃飯咋整,我這聞味就乾嘔,做一頓飯,自己啥也不用吃了,一會你爸回來跟你爸商量商量,不行往老家發電報,讓你姥來呆個一年半載的。”
看媽臉色還是不好,讓媽睡會,媽說不用,等你爸回來商量完在睡,再說下午還沒請假哪,她萬一睡過去,下午上不了班了。叨叨的說着,聲音越來越小,懷孕的女人,剛折騰完,肯定累,媽說着說着就睡過去了。
“秀芹,媳婦。”爸扯着大嗓門拉門進來了。
“噓,小點聲,我媽睡着了。”衝着爸齜了齜牙。低頭看媽沒醒還在睡。
爸趕緊把嘴閉上,順手把提着的藥包放炕邊,低頭看了看媽,笑了。
小聲問爸,“徐奶奶跟你說了嗎?讓你找單位領導?”
“說了,我下午上班就去。”
“爸,給我姥家發電報吧,我媽這樣也照顧不了家,讓我姥來呆一年吧,你看我媽剛纔吐的,啥也沒吃。”
“我回來的時候還尋思跟你媽商量着讓你姥來住一年兩年的哪,你媽可三十多了,這要弄不好可太容易出事了。”
“爸,還有點事,我老妹的戶口這次無論你們單位咋說,都不能落在老家,以前我老妹可沒少因爲這戶口吃虧。”
“啥回老家?生在D市咋能落回老家哪?不能。”
“咋不能,人家隊長一說,你就覺悟高的讓媽回老家生孩子,還把我老妹戶口落老家了,大了,牽不回來了,上學上班都耽誤,而且人家前院李軍跟我妹同年,人家就挺着沒回去,孩子生下半年就落戶口了。”
“李軍誰啊?”
“前院李洪巖家小三,就現在也帶孩子那個。”
“真的?”爸終於擡起頭看着我問道。
翻了個白眼,有些鬱悶的問着,“爸,你跟我媽是不是忘了點啥事?”
“啥事?沒忘啥呀?咋了?”爸有些奇怪的說着。
“爸,我咋回來的?”
爸愣了一下,拍拍額頭,“忘了忘了,爸腦子裡還真沒這事,你不說我真忘了。”
又翻了個白眼,“我就知道是這樣,看你跟我媽的態度就知道,你跟我媽就沒往心裡去。”
爸笑着看了看我,沒說話。有些奇怪的問着,“咋了?笑啥?”
“老姑娘過來,上爸這來。”爸招手讓我過去。看了看爸,往炕邊爬去。
爸抱起我,晃悠兩下,“胖點了,抱着比前段時間沉了。”
充滿疑惑的看着爸,爸把我面對面的抱着,收起笑容有些嚴肅的看着我,“曉北,爸發現你把以前的事看的太重了,你沒明白,過去的就是過去的,你老糾結着以前的事,時間越長,你負擔越重,人別管以後咋樣,你得努力去改變,你既然知道以後很多事情,你自己應該也總告訴自己要改變,但改變是需要努力去做,而不是沒完沒了的去想,這樣時間長了,你會在事情沒發生前先把自己拖垮的,爸今天告訴你這些不是讓你立馬忘記,爸是希望你學會什麼叫做放開,經歷過的事情只是給你提一個警惕,而不是給你增加負擔的。”
聽了爸的話,愣住了,或許是前生結果太慘,下意識總是害怕歷史會重現,最然不斷的告訴自己回來了,會改變,但連所謂的補償都不敢多用,就是害怕索取太多失去太多,或許真的像爸說的那樣,無形中給自己增加了很多負擔,人只有真正的學會放開心懷努力爭取才能得到吧,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可以不勞而獲的,因爲,只有盡心盡力的去爭取了,那麼當有一天失去的時候才能無怨無悔的告訴自己,我努力了,即使失敗,我也不後悔,而前生之所以那麼後悔就是因爲輕言放棄,纔會那麼的怨恨自己吧。低着頭慢慢的想着,擡起頭看着爸,突然笑了,爸看見我的笑容,眼帶寵溺的拍了拍我。
看着年輕的父親,轉頭看看躺在牀上懷着妹妹的母親,笑着流出來眼淚,“爸,我明白了,我會努力會開開心心的活着每一天。”
說完這句話,感覺整個心都輕鬆了似的。
“明白就好,行了,沉丫頭下去吧,爸上班了,別叫你媽,讓你媽睡吧,我上班的時候給你媽請假。你媽醒了告訴你媽,我下午給你姥發電報,讓你媽別擔心。”
爸說完把我放炕上,拿着棉襖就走了,靜靜的趴在媽身邊,聽着耳邊傳來輕微的呼吸聲,面帶笑容放空思緒,人啊,就怕親人不理解不信任,那麼匪夷所思的事情,爸媽需要多大的包容性能這麼快的接受並理智的理解着,一直知道爸媽屬於豁達的人,但經過這些日子重新審視,真的有些驕傲,這麼開明的父母是我的,心裡也明白,爸媽之所以這麼開明就是因爲我是他們的孩子,血脈相連的至親骨肉。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這麼一直趴着,直到媽輕輕的拍了拍我。
“姑娘,啥時候了?你爸哪?咋沒叫媽哪?媽下午還上班哪?”媽問完就要起來下炕。
“媽,別起來,你好點沒?我爸上班了,走時說不讓叫你,讓你睡,他給你請假,還說給我姥發電報,讓你別惦記了。”小心翼翼的貼着媽轉告着爸交代我的話。
“好多了,別貼着媽,媽坐起來靠會,老躺着累,再說媽又不是得病,就是懷孩子,沒啥大事,媽哪有那麼金貴,那時候帶你們三個你爸不在家,不也過來了嗎。你爸也是,咋不叫我,還請假,明天上班,那幫老孃們又該嚼舌頭了。”
拉着媽的手幫着媽做起來,又把枕頭趕緊塞媽腰後,等媽靠舒服了才坐在媽腳邊,“你管人家說啥,誰願意說啥說啥,再說了,誰說懷孩子就不金貴了,再咱家,媽就是最金貴的。”
媽笑了,點了下我的頭,“二分錢的油瓶,就你嘴好。”
嘿嘿笑了兩聲。“媽,你想吃啥?我給你整。別看我身材小,我會做飯。”
“別跟媽說吃飯,媽現在一想起中午的肉味就噁心。”說完還皺了皺眉。
“不吃飯,我老妹多餓啊。”
媽搖搖頭,沒說話,看媽還是難受,跟着着急。好半天才突然想起,豬腦袋啊,不吃飯可以吃水果啊。告訴媽等會,就跑進空間裡,這小半年時間空間也種了不少水果,雖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架不住現在少而且不新鮮啊,跑潭邊摘了蘋果、鴨梨、桔子、葡萄;又跑菜地摘黃瓜和柿子,水果好了以後,就發現只要我想吃,伸手,水果就會自動掉下來,根本不用我爬樹。
拿着衣襟兜着摘下來的新鮮水果蔬菜就出來了媽還靠着,但沒在閉眼睛,兜着衣襟湊媽身邊,讓媽吃新鮮的東西,還好,媽還吃的下水果,吃了串葡萄,又吃個柿子,搖搖手,不在吃了,坐在媽身邊陪媽聊天,下午還壓着媽又睡了會,起來繼續吃水果,一下午吃吃睡睡,媽下午睡起來準備做飯,剛進廚房也不知道聞到什麼味道,站門口就吐了,一下午吃的水果都白吃了,趕緊把媽拉屋裡,坐炕上歇着,跑門口拿撮子鏟點土把媽吐的垃圾收拾了,看來媽做飯是不行了,只好自己來,可我不會生火,只好等爸回來。
爸回來問着媽咋樣,又問我媽下午吃啥了,趁着哥姐圍着媽好奇的提問題時,小聲跟爸說媽什麼也吃不了,進廚房就吐了,做飯也不行了,又問發電報了嗎,我姥啥時候來之類的話,絮絮叨叨的把一下午都交代清楚,爸皺着眉想了會,跟媽打聲招呼出去了,沒一會,爸面帶笑容的回來,說麻煩隔壁徐奶奶幫幾天忙,最多五天姥姥就會來。
熬啊熬,第四天中午,爸興奮的回來,說下午姥姥就來了,他去車站接。下午媽沒上班,帶着我在家等着,三點多,等媽熬不住睡過去,就悄悄的蹲在門口等着,離好遠就看見爸單位的大藍車突突的過來了,興奮的站起來揮着手,車過來了,停在了門口,爸先跳下來,爸身後跟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黝黑的頭髮盤着嘎達揪,大圓臉,圓鼻頭,臉蛋有些黑,眼睛笑眯眯的,好像一直在笑似的,姥姥,年輕時的姥姥,還沒有被病痛折磨的乾瘦的姥姥,“姥姥”剛叫完就發現姥姥回身,又接下來一個老太太。仔細看着,小小的個子,灰白的頭髮梳的一絲不亂,嚴嚴實實的盤在頭後,小小的瓜子臉,雖然帶着淡淡的微笑但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很淡泊;穿着黑色斜襟的衣服,黑色裹腿褲子,尖尖的小鞋,坐了一夜車卻依然保持整潔乾淨的一個老太太。我的老天啊,太姥,認出是誰我驚着了,一個年少時念過私塾,寫着一手篆書小楷拉着一手好二胡,識文斷字卻又裹着小腳的老太太,一個從來不出遠門不離開老家的老太太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