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後,開始每天在爸的耳邊絮叨着去省城,足足磨了一個星期,在無數次的保證下,爸終於決定帶着我去省城處理金條,順便買些藥材種子,高興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畢竟家裡真的已經掉底了,連保底的過河錢都沒有了,而喵喵這一年的各種費用緊緊的逼迫着我們,很大程度來講,如果不是喵喵後續治療的費用,爸媽不會咬牙答應去省城。
週末的三點多,爸媽就起來準備,不早點走,火車到省城還不知道幾點哪,而爸還打算去軍工大院看看二姑,剛剛四點,天還沒亮,大明叔就開着單位的大解放來接我們爺倆,媽把我們送到門口,反覆的叮囑我跟進爸,又交代爸看住我,別撒手,上廁所也帶着,現在有拍花子,別把孩子弄丟了,絮絮叨叨翻來覆去的說着,直到車緩緩開出,還喊着注意安全,晚上等我們回來,衝着媽揮手,坐着大解放往車站走着。車上大明叔還奇怪的問爸怎麼想起去省城,爸則打着哈哈回答想看看省城二姑家有啥東西能給喵喵補補身子,還好,大明叔沒懷疑,畢竟喵喵的身體狀況大家都知道,而省城怎麼也是省會,咋也比我們這個新建城市好的多,至少要些吃的用的特效藥要方便的多,大明叔還感嘆着,喵喵養活不容易之類的話。
40分鐘後到了車站,爸跟大明叔擺擺手,抱着我進了車站,仔細打量着這個老舊的車站,簡陋的有些可憐,沒有候車室,只有簡單的一個大廳,水泥地,斑斑痕跡的牆皮看不出本色是什麼,時間很早,買票的人更少,這時候沒事誰也不會出門,坐車不方便,嘎遊嘎遊的到地方得好幾個小時。
5點10分的火車,爸抱着我,等在站臺上,沒想到這個時候火車按點的時候很少,等了二十多分鐘火車才晃悠來,上車四處打量着,老舊的綠車廂,破了皮的椅子,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廁所的臭味、腳丫子味、汗臭還是什麼,混合在一起有些乾嘔。爸抱着我找了個前後左右都沒人的地方坐下,人稍微少點,可惜空氣卻沒好,不過估計時間長也就聞不出來了,這個時候的火車是不對號的,你自己找地方坐,人少還好,人多,你就是想站在過道都沒地,不過這個時間火車上空蕩蕩的,一節車廂滿打滿算才三十多人,還有些人在睡覺,畢竟我們趕上的這趟車是過路車,人已經下的差不多。
“嗚”的一聲長鳴,火車緩緩的動了起來,坐在靠窗戶的座位,看着有些荒涼的窗外,這個時候的D市還沒有後世的繁華,火車駛出車站才十多分鐘就看不見房屋,荒涼的大草甸子上什麼都沒有,在咣噹咣噹的鐵軌撞擊聲中,一站一站的晃悠着,爸抱着我已經迷糊了,靜靜的看着這片荒涼的黑土地,誰能想到以後的二十多年就是這片黑土地發展的極其迅速。
這次去省城除了出售黃金買藥材種子,其實還有那麼一點小私心,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軍區大院,他應該會在吧,不知怎麼決定去省城之後,越發思念起那個曾經拿我當孩子似的男人,算算時間,這個時候的他才十三四歲,正是淘的翻天的時候,曾經聽他說過,小時候的他打遍軍區大院,整天帶着一幫發小惹禍,直到他家老爹受不了扔部隊纔算消停。不過心裡也明白即使如今的我站在他面前他也不認識,而且他說過小時候討厭女孩子,軍區大院的女孩要麼跟男孩似的,要麼跟小白花似的,完全呈兩個極端。
就這麼胡思亂想中晃悠了四個多小時,等終於到站的時候,感覺屁屁都木了。真要命,四個多小時,在後世只要一個半小時現在竟然跑了快五個小時,足足三倍帶拐彎的。
爸抱着我順着人流出了站臺,擡頭看看這個時候省城的火車站,已經很繁華了,真的不是我們那裡能比的,人很多車站乾淨整潔,趕車的跑步聲,火車的鳴笛聲,線車的叮鈴聲,各種聲音彙集到一起形成一片繁華景象,各種來來往往的人雖然還是以灰藍爲主,但偶爾還是可以看見衣着鮮豔的時尚人士,82年偶爾出現衣着鮮豔的人已經不像前兩年那麼讓人驚訝,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改革真的開放了,人們的生活不在是過去的壓抑,雖然還不太敢高聲說些什麼,但小範圍的討論已經開始了,人的臉上不再是過去的苦澀與小心翼翼,而是可以昂首的挺直腰板。
爸抱着我四處打聽坐什麼車可以到軍區大院?軍區大院,聽見爸打聽的地址,心底有些激動又有些驚訝,不是軍工大院嗎?怎麼會換地方?我記得二姑家在二姑夫復原回來後住的就是軍工大院啊,小心翼翼裝作好奇的問着,“爸,咱去哪啊,我二姑家住哪裡啊。”
“你二姑不是隨軍了嗎?前年你姑父調回省城軍分區,現在住在軍區大院,咱去哪裡,你對你二姑還有印象嗎?”爸心情很好的笑呵呵的回答。
爸的回答讓我的心裡充滿了驚喜,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看見那個思念已久的人。眼眶有些熱熱的,裝作高興的趴在爸的肩膀上,偷偷的擦拭着要涌出的淚水,思念那麼久,真的希望看一眼,那怕他不認識我,那怕只是偷偷的一眼也好,這一眼又可以堅持很久,畢竟按照前生的軌道走,我們要等12年纔可以相識相知,那麼在這漫長的歲月裡,緊緊依靠思念,真的太難熬了,尤其看了銀杏、白玉蘭的深情相依更是思念那個遠去的愛人。
爸抱着我上了線車,這個時代的人真淳樸,看見抱孩子的人會有很多人站起來讓座,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想起大姐懷孕時,有一次帶着大姐坐交通車,上車滿車廂的人看見上來的孕婦,不是低頭就是閉眼,要麼就是轉頭看向車外,即使你站在他身邊也會假裝睡着,直到一個五六十歲的大爺站起來給姐讓座,大姐才坐下,而滿車那麼多年輕的,輕手立腳的都跟瞎子似的沒反應,兩下一對比就知道社會發展太快不見都是好事,至少隨着時代的進步,人的心冷漠了很多。
晃晃悠悠又倒了一次車,纔在快一點的時候到了軍區大院,站在大院外,等着值班的解放軍打電話通知出來接人。
十分鐘後就看見二姑和姑父小跑着出來,離的好遠,二姑跟姑父就開始招呼着我們,而爸則裂開嘴哈哈的笑了起來,抱起我小跑着衝了過去,二姑搶過我抱在懷裡,“曉北都這麼大了,我都好幾年沒見到了,好幾年沒回老家了,去年回去,你們沒回又沒見着,這孩子還是出生沒多久見一回。”二姑邊抱着邊轉頭跟爸唸叨着。而二姑夫則使勁的拍着爸肩膀高聲的哈哈笑着,邊笑邊大嗓門的喊着“劉忠,你小子多少年沒見了,好不容易來老戰友家一趟,今個就別走了,咱哥倆好好喝一頓,讓你二姐給咱倆整倆好下酒菜。”
“走、走,家去,老金別在門口嘮,回家,劉忠跟孩子肯定沒吃飯,先回家吃飯,邊吃邊嘮。”二姑抱着我邊招呼爸跟二姑夫邊往家走着。
拐了幾個彎之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排排二層小樓,獨門獨院,推開院子門二姑高聲喊着家裡的兩個小子,隨着喊聲衝出倆炮筒似的男孩,一個跟姐同歲的金陽一個跟哥同歲的金宇,兩個男孩看見爸有些發愣,不過還是金陽認出是大舅,蹦着衝到爸身邊一個串高掛在了爸身上,“大舅,你咋來了,我都想你了,我爸從來不帶我打小雀,我都好幾年沒吃着了,這會你來了,帶我打家雀去吧。”金陽興奮的大聲嚷嚷着。
爸哈哈笑着抱着金陽,還顛了顛分量,“臭小子,不錯啊,沒少長,這要是走在外面大舅都不敢認了,都成大小夥子了。”
二姑夫看着掛在爸身上的金陽,“啪”的一聲照後腦勺就是一下,“小兔崽子,說的好像老子虧你嘴了似的。趕緊給我滾下來,你大舅還沒吃飯哪。”二姑夫邊笑罵着邊拉着爸往屋裡走着。
二姑笑呵呵的抱着我跟在後面,小聲問着在D市好不好,家裡住的什麼房子,平時能不能吃到肉之類的話題,進屋二姑放下我就張羅着要炒菜做好吃的,爸趕緊攔住了二姑,說一會還有事,讓二姑留着辦完事回來再炒,先簡單的給我們爺倆下點麪條。二姑收起臉上的笑容,看着爸問什麼事,爸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說,好半天才說到“二姐,你帶我去一趟能賣金子的地方,我家需要用錢。”二姑臉色變了,拽着爸的手,緊張的問用錢幹什麼,爸沒吭聲,無論二姑咋問就是不說,二姑眼淚都急出來了,還是二姑夫買酒回來看見問了才知道爸這次來是有事,二姑夫是個急脾氣,看爸搖頭拍着桌子嚷嚷着,“劉忠你還是不是老爺們,有事說事,跟個娘們似的磨嘰啥,你要用錢幹啥,這都沒外人,我是你姐夫咱倆還是老戰友,那是你二姐,都實在親戚,有啥藏着腋着的,說。”爸看看急的脖子粗臉紅的姑父,看看了抹着眼淚的二姐,低頭把喵喵的事說了,包括後續的治療,需要的錢不少,還要還饑荒。二姑氣的咚咚的直捶爸,說出那麼大的事咋不發電報或打電話,拖着幹啥。邊說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