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生看着一瘸一拐、行走不便的鄭顏,本來就心裡很難過,但是爲了怕讓鄭顏傷心,不管她怎麼表現怪異,葉秋生都臉上維持着平靜。不過,聽到鄭顏竟然問醫生她這是幾級殘疾,葉秋生就楞住了。
他在心裡,從來就沒有把鄭顏和殘疾人等同起來。
因爲過去沒有接觸到這類事情,所以葉秋生也不懂得鄭顏到底算是幾級殘疾人。就聽主治醫生開腔道:
“按你的情況,生活還能實現自理,算是一級殘疾。”
“這,小顏,你纔不是什麼殘疾呢!”顏華明也很忌諱,聽了有點悖然大怒的感覺。
“請問,鄭顏是在這裡嗎?”
就在這時,病房外有人敲門,是兩個中年男人。
“是。”鄭顏不出意料似地答道。
“你們是?”葉秋生看着這兩名男子,象是政府工作人員,但卻又不是文明辦的,也不是交警,沒穿制服。
“我們是殘聯的。來給鄭顏同志辦殘疾證。”兩名男子態度友好地道。
這下,除了鄭顏和主治醫生,病房裡所有人臉色都“唰”地沉了下來。
“這個,我們不辦證,不好意思,讓你們白跑一趟了。”顏華明忍着堵心道。
“哦?辦了殘疾證,對於生活工作方方面面還是很有幫助的,比如開店可以少徵甚至免徵稅等,這是國家政策允許的,也是國家對於殘疾人朋友的照顧,體現了社會主義大家庭的溫暖……”
一名中年人耐心地解釋道,態度還挺好的,估計是經常面對弱勢羣體的緣故。
“媽,我就是殘疾人,有什麼好忌諱的?我就是要辦。”鄭顏分開衆人,固執地從中年人手裡接過表格,然後填寫了起來。
葉秋生和鄭國順夫妻瞠目結舌地看着鄭顏的所作所爲,都面面相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鄭顏把表格填好,這時,主治醫生也開好了殘疾的證明,還蓋了醫院的公章,然後一併都交給了這兩個中年人。
“行,我們回去再審驗一下,然後過幾天就能把證發下來了,你看是要上門自取,還是我們郵寄過來。”
兩名中年人覈對表格無誤後,收了證明,態度熱情地對鄭顏道。
“你們郵寄過來吧,上面也有我的地址。”鄭顏道。
“好,那多有打擾了,我們先走了,您安心休養吧,國家政策是照顧殘疾朋友的,以後殘聯就是您的家,有什麼需要可以來找我們幫忙。”
中年男人們告辭後,顏華明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好好的、漂亮的女兒,現在成了“殘疾朋友”了?
可是人家是上門來工作的,事實就是如此,她總不能對人家惡言相向,把人家趕出去吧?
但是聽着女兒辦了殘疾證,還被納人“殘聯大家庭”,顏華明真是欲哭無淚,這幾天她好不容易想開了一些,現在又覺得心堵得難受。
鄭顏倒是一臉若無其事,她笑咪咪地看着大家,道:“過幾天我會到殘聯參加康復訓練,躺了一個多月,腿部的肌肉也不行了,到那裡有專業的老師指導,還會認識很多殘疾朋友。以後的日子,得有一段忙了。”
鄭顏的話,說得很平靜,甚至充滿了某種嚮往,但是大家聽在耳朵裡,卻萬般不是滋味。
“你什麼時候去訓練?我開車接你。”突然,葉秋生道。
一直顯得很愉快的鄭顏聽到葉秋生這句話,臉上現出了困擾的神情。她猶豫了一下道:“不用,我自己開車去。”
“你現在腿還沒恢復,怎麼開車?我接你。”葉秋生不容分辯地道。
鄭顏有點生氣了,怎麼回事?她都故意叫殘聯的人來給她辦證了,明明白白明示她殘疾人的身份,葉秋生怎麼還這麼死腦筋?
“葉總,你公司很忙,天天接送一個殘疾人,耽誤了公事多不好?”
鄭顏有點生氣了,沒見過這麼無賴的人。人家都殘疾了,還死纏着人家,要不要臉啊?
“我沒有公事,我都是私事,我怎麼安排都可以。”葉秋生還槓上了。
病房裡只有兩個年輕人你一言我一語在吵嘴,兩個長輩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病房。
第二天。
鄭顏一手拿着柺杖,一手拿着包,一瘸一拐地纔要出門,就聽門口已經傳來了車喇叭聲:“上車吧,別倔了,從這裡到公交站要走好遠,如果把腿再弄傷了,可麻煩了。”葉秋生搖下車窗道,開着氣派的奔馳,沒讓司機跟。
鄭顏衝他翻了個白眼,家裡人不在身邊,可以好好發脾氣了:“不是讓你別來了嗎?爲什麼還要來?討厭!”
鄭顏頭上戴着草帽,身上還揹着水壺,大大的包裡裝的估計是毛巾和運動服,鼓鼓的,真的副要去訓練的樣子,讓葉秋生越看越心疼。
“我做了幾年老闆,一直沒覺得做老闆有什麼意思,每天天一亮就想着手下還有幾百口人嗷嗷待哺,每天都要努力奮鬥,才能把這些嘴給堵上。
我晚上要躺下時,總是覺得很累,懷疑人生,心想我天天這麼累爲了什麼?就是爲了替別人養家餬口嗎?
直到今天早上我醒來,決定開車來接你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這就是我做老闆的意義所在。
我什麼時候想來接你,就可以什麼時候來接你,不用請假,也不用管上面是不是會有上司衝我大吼大叫。你讓感覺到了自己活着還有一點意義,鄭顏,你一直都很善良的,你總不能打消一個年輕人的生活意義吧?”葉秋生裝成可憐巴巴的樣子道。
鄭顏原本還故意板着臉,現在聽到葉秋生拉拉雜雜說了一大通,不由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
“來,上車吧,你還是笑起來漂亮。”葉秋生趕緊跳下車,狗腿地替鄭顏打開副駕的門。
“我要坐後面。”鄭顏比了比手上的柺杖,道,“坐前面沒地方放。”
“我幫你把這些放在後面,你人坐前面吧,視線好,咱們還能聊聊天,激發我對生活的熱愛。”葉秋生突然變得健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