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孃在全家人異樣的眼神裡吃完飯,整個過程自己也覺得痛苦異常,她以前從來沒有這樣的經歷,前幾年雖然大家都不怎麼理她,但也不看着她的,她現在真的寧願被無視,也不想被這樣關注。
剛吃完飯,常虹不知怎麼了,哭着非要離開,林歡不好意思地給大姐打了個招呼走了,林燕剛收拾了飯桌,黃偉良也接了一個電話要她走:黃有良的媽媽,也就黃偉良的伯母吃完午飯,忽然一頭栽下去,人就這樣去了。當年,二伯母對黃偉良比較刻薄,大伯母還算過得去,尤其黃金良頂替了黃仁厚的工作,她心裡愧疚,對三妯娌更爲關懷,黃偉良現在必須過去弔唁。
林燕也不管廚房的一片狼藉了,出門時警告了老孃一句:“你最好把廚房收拾好,別等我弟妹們回來時是那個樣子。”
林老孃那個氣呀,在廚房轉了兩圈都沒法開始洗碗,她手裡拿着抹布,再一次轉了出來時,看到老頭的大眼憤憤地瞪着她:“你轉轉碗就能幹淨了?快去洗。”
“那麼多,這是想要累死我呀——”她竟然哭起來,老林看到老婆這樣,簡直都想拿繩子吊死自己,好眼不見爲淨。
“你先洗吧,你洗一半,我洗一半。”老林最後不得不妥協,他覺得若是讓媳婦們看到廚房這個樣子,實在是太丟人了。
林老孃很認真地數了一下,八個盤子,十五個碗。還有五個小碟子,十個玻璃杯,她問老頭,是每一樣她洗一半呢。還是她洗碟子和玻璃杯,盤子和碗給老頭?
老林忍無可忍,在老婆脊背上拍了一巴掌。林老孃這才哭着洗了全部的盤子和十個碗,正當她伸手解開圍裙時,看到老頭的手忍不住又要拍下來,不得不把碗全部洗了,這纔不顧老頭黑的能下雨的臉色,洗淨了手從廚房躥出來。
老林最後把廚房全部收拾好,連洗碗池都擦得乾乾淨淨。這才走了出來。林燕要是知道孃家出現的這一幕,估計又該扶額哀嘆了吧。
黃家在楊樹灣村是個大姓,林燕和黃偉良到了的時候,黃有良家已經人滿爲患了。林燕從主事的村民手裡接過白色紗布紮在頭上,有人過來攙扶着她。在靈前行了叩拜大禮,跪在黃有良和黃善良媳婦的後面守靈。林燕和黃家大伯母見面的次數都有限,根本沒什麼感情,此刻便沒有一滴眼淚,她又不願捂着眼睛裝哭,便低着頭默默跪在那裡,沒多一會兒,便無聊起來,可她是近支的侄兒家室。不能隨便走開,還真感到度日如年。
好在林燕來的比較晚,她看着天色,祈禱時間快點過去,黃有良黃金良和他們的妻子都去了外面操持,大伯母沒有女兒。屋裡便沒了真正傷心的人。
“三嫂!”林燕今天才記住黃偉良排行老三,她扭過頭,見是一個不認識的農村婦女。
“我是仁良家的。”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二伯的老二,據說是個無賴,他老婆爲人怎樣卻不清楚,這時候林燕只能不動聲色,淡淡地對她點了點頭。
“三嫂呀,咱村人現在日子可真好,家家小洋樓,好多人家還買了汽車,比城裡人過得都好。”
林燕摸不清她到底什麼意思,不敢貿然接話,只能繼續點頭,畢竟她說的是實情,這次回村,根本沒有進入農村的感覺,而是就像進入了一個小別墅羣,村民們拆了圍牆,改用柵欄,庭院裡種滿了果樹,屋裡還養着花草,家家都跟個小花園似的。
“都是你和三哥仁義,讓咱黃家人在村裡活得可真是風光。你看看大哥,走路腳底下都像裝了彈簧一樣。”
她這是說黃有良借了她和黃偉良的光了吧?林燕不喜歡聽這些八卦,雖然沒有她和黃偉良的投資,村子裡就不可能發生這麼大的變化,可黃有良也功不可沒,要沒有他帶着全村人砥礪奮進,他們夫婦的投入資金,也不會翻倍增加呀。
“全村人都跟着大哥發家了,大哥人不錯,心善,不像前頭王家人當村長時那樣,一點也不偏頗。在咱村,王家人和咱老黃家沒什麼區別,咱掙一分錢,人家也能掙一分錢。不然,今天來弔唁的,王家能來那麼多人?當年大哥和老王家競選村長,可把那半個村子的人得罪海了啦”黃仁良老婆見林燕垂着眼皮聽她說話,臉上的表情木然,看不出喜怒哀樂,心裡便有些打鼓,不知道該不該把話往下說,她猶豫了一下,換了話題。
“其實,三嫂,我就是不嫁入這黃家,咱還是親戚呢,你知道嗎?我父親是你表哥,爺爺就是你的親舅舅,咱們以前不走動,不知道,沒想到做親時竟然差了輩份。”
林燕還真的很詫異,老孃和她孃家哥嫂不和,林燕從出生就沒記得去過舅舅家,根本就不知道還有這麼一門親戚。
“現在咱們在黃家,那就暫且按這邊的稱呼叫着吧,等我們去看望老姑,自然會按咱們那邊的輩份,叫你表姑姑。”
這話說的,用意很深啊,幾十年不來往的親戚,忽然說起要上門拜訪,當年爲何不來往呢?還不是因爲當哥嫂的,給妹妹找婆家,唯彩禮多少爲標準,等妹子嫁出去,他們怕懶惰而且還沒心眼的妹子拖累了他們,便揮起冷血的大刀斬斷這份親情,不願意和這個妹子有任何牽扯了,這樣的親戚,有必要再續前緣,走動起來嗎?林燕覺得自己身邊的極品已經夠多了,她不想再增加任何麻煩。
“三嫂,我還是前不久才知道咱們兩家原來還這麼親近,爺爺奶奶還有爸爸媽媽,都想過去看看老姑……”
“我看沒必要了。幾十年不走動,做親連輩份都弄錯了,現在這親還怎麼認?沒得讓外人知道了笑破肚子。”
林燕不想聽下去,也不想和他們牽扯,無非當自己是包子,想過來咬一口的主兒,這樣的親戚,還是越少越好吧。
黃仁良老婆臉色立刻漲得通紅,隨即慢慢變青,望着林燕的眼神,充滿了恨意,大概爲了掩藏心事,她垂下眼皮,低聲說了一句:“你怎能這麼狠心呢?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家都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咱們這可是正正經經的親戚,姑舅親,輩輩親,以前那是家裡日子不好過,爲了一口吃食都能起爭執,才把親情走淡了,現在日子好過了,誰也不在乎那口吃的,這擱下的親戚,還是撿起來的好,走動走動,親情就回來了。”
林燕不想說什麼,剛好黃有良老婆過來了:“三弟妹,鎮上的領導過來了,你哥讓你過去一趟。”
見林燕不想去,她有點爲難地轉了個圈:“好弟妹呀,有兩個女幹部,我這嘴笨,又沒見識,實在照顧不了,你就幫幫我吧。”
林燕巴不得離開,表面顯得很勉強,黃有良的老婆親熱地攙着胳膊,把她帶到了前廳。鎮政府有兩個婦女幹部,一個是企業辦的,一個婦聯的。好在企業辦的很愛說話,喋喋不休,林燕只需要點頭應承就行,三個人坐在偏廳的八仙桌旁,喝茶聊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吃了晚飯,那些幹部都走了,黃偉良要守靈,林燕卻可以回家。
大概怕林燕擔心黃偉良穿的不夠厚,晚上守靈着涼了,黃有良不知從哪裡弄來好幾個保安穿的灰色棉大衣,他給林燕看了一下:“弟妹你就放心吧,晚上不會冷着偉良的。”
林燕挺佩服黃有良心思縝密,母親過世,家裡人山人海,他竟然還能有心把事情想的這麼周全。接下來黃有良的安排,讓林燕更加佩服。
依楊樹灣村的風俗,林燕也得在這裡守靈,黃有良知道她受不了這個苦,再說林燕和黃家伯母沒什麼感情,在這裡守靈完全是應付,是白受累,他便藉口說三弟家裡還有老人孩子要照顧,林燕借坡下驢,趁機告辭,準備開車回Y城。
“弟妹呀,你明天也不用早早過來了,下午五點到就可以了。”林燕知道天擦黑要開始奠酒,所有的孝子都需在場,明天,婆婆和果兒都得過來,便點頭表示明白,匆匆離開了楊樹灣。
第二天,林燕真有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感覺,喝着茶在家看電視,沒想到老孃打來電話:“你舅舅來了,你過來吧。”
“我還有舅舅?怎麼長這麼大都沒見過?幾十年都不來往,這時候拉扯什麼呀。”
“你,你,你說什麼也得過來。”林老孃倔倔的來了一句。
“爲什麼?我又不認識。”
“你,你得過來做飯,嬌嬌早上起來發燒了,佳彬和玉華帶孩子去了醫院,他們本來把飯備好了,靜雯幫着餾一下就行,沒想到你舅舅家人來了。”
“我不去,你自己做。”
林燕剛掛了電話,老林的電話又過來了:“燕,你娘叫你,你千萬別去,什麼舅舅呀,幾十年不認你娘,現在咱家日子好過了,這跑來打秋風呢。”
“爹,當年,舅舅家和咱家,爲何能徹底不來往了呢?”那時農村的窮親戚,爲了一口糧食鬧生分的多了,像他們這樣徹底不來往的,還是很少見的,林燕忍不住好奇地問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