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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過後,宋海龍就很有眼色的先告辭了。張青山一家並沒有急着走,都圍坐在炕上閒話家常。
“還是我大外孫爭氣。”張青山因爲高興,今天喝的有點多。讓他睡一會,他也不睡,只顧着說話。“這一下子,就考了個秀才回來。不是我要說,你們大當家的那一夥給我大外孫提鞋都不配。”
張氏就飛快地瞟了連守信一眼。
“你爹喝多了,他自己個都不知道自己個說的是啥。”李氏就打圓場道。
“爹,你趕緊眯一會,待會咱好走。”張慶年就扶着張青山,讓他躺下,別再說話了。
張青山還上來擰勁兒了,扒拉開張慶年的手,就又要說話。
“剛纔大姐說啥有兩棵果樹不大對勁是咋地,你讓姐夫領着你去看看是咋回事。”張王氏就衝張慶年使了個一個眼色道。
管不了喝醉了的張青山,那就將連守信支開,省得張青山再說什麼,連守信臉上不好看。張家的人都知道,雖然經歷了種種,連守信對自家的那些人還是非常護短的。
張慶年就和連守信出去了。
“讓你喝多了,就啥都說!有些事,咱心裡有數就行了。人家咋地也是親兄弟啥的。咱閨女和幾個孩子能熬出頭來不容易,別再因爲咱一句話,讓閨女和姑爺鬧隔閡啥的。”等連守信出去了,李氏就開始數落張青山。
“我就這一句,我也沒說別的啥話啊。”張青山就嘿嘿笑了兩聲,“我就試試他。你看他不也沒咋地嗎。”
“就算那是實話,那也不該由咱的嘴裡說出來。”李氏就道。
“行了,行了,我這不喝多了嗎。我再不說了。”張青山咧嘴笑道,就躺倒在炕頭。一會工夫,就打起了呼嚕。
連蔓兒在旁邊看的眨了眨眼睛。張青山是典型的遼東漢子,講義氣,風風火火。說一不二。李氏卻不像大多數遼東女子那樣潑辣,總是溫溫和和,重話也不肯和人說一句的。連蔓兒一直以爲,在張家,張青山是絕對的一把手,李氏完全順從張青山。
可是現在看來,似乎並不完全如此。李氏甚至比張青山更注重規矩禮法。並用她的標準影響着張青山,完美地詮釋了以柔克剛。
張青山在炕頭睡了,張氏又將幾個孩子都打發出去,就和李氏、張王氏坐在炕梢,略壓低了聲音嘮嗑。
“……有這事,這可真夠磕磣的。”聽了張氏敘敘地說了半晌,張王氏和李氏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叫不讓人省心,離的大老遠他們自己禍害自己還不夠。還能禍害到你們,哎。”李氏皺眉嘆氣。
“五月節的時候,我們就沒往那邊送東西。那邊不來信。我們也不往那邊去信。……我這心裡還有點不大自在,總問自己個,這麼做是不是不大好。咋地,倆老人還在那邊那。不管他們對我們咋樣,也是孩子他爹的親爹親孃。……聽說了這事,我出了一身的冷汗。不和那邊來往,這事做對了。”張氏壓低了聲音,緩緩地說着。
“這個八月節,我也想好了。還是啥也沒有,就跟那邊斷道。以後。要是真有人講究,就讓他們講究我。現在家裡面的事,大傢伙都知道是我當家。把他們待我的那一樁樁事拿出來說道,到時候別人講究我,也有個說法。”
“我這幾個孩子託生在我肚子裡,一生下來。就沒過過啥好日子。誰讓他們有我這個窩囊的娘那。我也窩囊了半輩子了,別的能耐我也沒有啥,這些事給孩子們擋擋,我還能行。”
“孩子們有我們這樣的爹孃,是受了大累了。”
“大姐,你別這麼說。”張王氏就忙勸解張氏,“大姐你也別總想那糟心的事,多想想這好事。幾個孩子都多懂事啊,現在五郎又出息了。大姐你以後就擎等着享福吧。”
“斷道這話,你往後別往外說了。”李氏想了想,就道,“攤上了這樣的,還真是沒招。十事九不周,這事你要做的面面俱到,怕是不可能。不管咋樣,得把孩子們給保住,不能受影響,這個對勁。”
“當初做這門親,是你爹說,你公公那人爲人正。那時候看你婆婆,就看出來是個厲害的,說話咔咔的,就是看着也是個明白人。誰承想,你進門就受婆婆的氣。咱都還是那老一套,想着伺候婆婆是應該的,受點氣,日子長了,人心換人心,也就和睦了。誰知道……”
“你出事那些天,我和你爹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覺。你爹那腸子都悔青了。你們都不知道,有好幾回,你爹半夜起來,說是去撿糞,其實就是往你們這邊來。跟人打聽,知道你好點了,你爹才能放心回去。”
“可是有啥辦法那,你們兩口子過了這些年,你女婿這個人成,脾氣也好,又有這幾個孩子。……你們能分家出來過,我和你爹都替你們高興……”
這是李氏一直埋在心裡的話,以前卻沒有說。直到現在,五郎考中了秀才,能夠支撐門戶了,她才肯說出來。
“你和你女婿好,孩子們都懂事,有出息,這就是難得的福氣。至於那別的事,也求不了那麼多。你打定了主意就好。”
“嗯。”張氏點頭,她跟李氏和張王氏嘮這些,其實也沒想着能得到什麼解決的辦法。就像李氏說的,這個事就攤上了,父子手足關係在那擺着,咋做都不能十全十美。她就是這些話憋在心裡,沒法跟別人說,跟自家人嘮嘮,心裡也鬆快點。
“老趙家這門親,你們上房可是做糟了。”張王氏就道。
“那還不是二郎年齡大了,他二伯、二伯孃又看中人家陪嫁多嗎。”張氏就道。
“我看二郎也不缺胳膊缺腿的,人才還算得上中上流那,咋就年齡大了,說不上媳婦?”張王氏道。
“那還不是供他大伯、繼祖他們唸書,把日子給過窮了嗎。”張氏就道。
張王氏就和張氏相視而笑,這麼掰扯下去,就是個鬼打牆,無解的局。
等張青山醒了,一家人就要告辭回家,張氏這邊早就將八月節的節禮給準備好了,有五郎從府城買回來的高檔點心兩匣,上等的府綢兩匹,大青布兩匹,酒兩壇,肉十斤,連蔓兒家自己磨的小麥面五十斤,大米二十斤,荷塘裡出產的蓮子、雞頭米、菱角和藕若干。
因爲張家這次的賀禮加厚,所以連蔓兒家給的節禮也加厚了。
送走了張青山一家人,連蔓兒就在炕上另放了炕桌,擺上賬冊、筆墨紙硯。
“爹、娘,姐,哥,小七,有些事咱得商量商量。”連蔓兒叫齊了一家所有的人,開口道。
“要商量啥事,是收秋的事不?”張氏就問。
“收秋的事先靠後,咱要商量更重要的事。”連蔓兒就道。
一家人圍坐過來,看着連蔓兒,聽她要商量什麼重要的事。
“這事其實我早就打算了,以前總覺得火候沒到。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我哥是秀才老爺,有些事,咱過去不好辦,現在就正好辦,而且也必須要辦,還得趕緊辦。”
“姐,到底啥事啊?”小七就問。
“首先是連記鋪子,咱是不是該請了掌櫃的了?”連蔓兒就道,“還得加上一個賬房。”
連記鋪子一直是她們自家人管理,現在多了許多的田地,還有荷塘、魚塘,有些時候就有些忙不開。連蔓兒並不是沒想過要請人,但一直沒有實施,還是礙着自家的平民身份。
要請鋪子的掌櫃和賬房,自然要請精明強幹的。
連蔓兒怕壓服不住這樣的人。這並不是她對自己的能力不自信,而是這個社會等級分明、深入人心。
有了五郎的秀才身份,一切都變得簡單,而且順理成章。
有了掌櫃和賬房操持連記鋪子,她們一家就不需要再直接插手,而完全成爲東家的身份。這也是五郎的身份轉換所需要的。
連蔓兒講明瞭原委,一家人自然都毫無異議。
“這事一會我就去鎮上一趟,讓家興幫着咱們儘快踅摸人。”連守信就道。
“不只這一件,還有咱家裡面。咱是不是該僱個管家,還有跟着我哥的書童、跟班啥的,是不是也該有了?”連蔓兒又道,“這些人,不能是短工,長工也不行,得是買斷了身契的。”
“蔓兒,你是說,咱家要買人?”張氏睜大了眼睛。
“對。”連蔓兒篤定地點頭。
“……以後咱家這來來往往的人肯定不少,有個管家支應客人,也像那麼回事,也方處。還有我哥出門,去府城上學也好,會客也好,身邊也該跟着個伺候、跑腿的人。”連蔓兒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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