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具順着河道飄來的石制棺槨,漂流進大殿的時候撞到河道的兩側,發出哐哐的撞擊聲。
石棺長約丈許,棺蓋因爲漂流時的撞擊已經有些開裂,四周的棺壁上還垂落着八條斷裂的鐵鏈,黑漆漆的鐵鏈上隱約刻畫着一種繁複的紋路,好似蛇鱗,又像是龍紋。
隨着河水漂來的神秘石棺,最終被一塊掉落河道里的岩石卡住,冰冷冷地停留在大殿中心。
當石棺漂來的那一刻,煞蚊體表的細密絨毛忽然間全部立起,細長的口器也離開了白易的頭頂,巨大的複眼死死地盯住石棺,好像石棺裡裝着什麼驚天的兇獸一般。
白易的眼中開始流轉起淡淡的異彩,他的靈識透不過石棺,無法探知石棺裡到底裝着什麼,不過那八條斷裂的鎖鏈他卻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紋龍鎖,一種極其強大的佈陣材料,一條鎖鏈的價值甚至超過了低階法寶,能被八龍鎖魂陣封印的石棺,想必裡面的東西絕對不是善類。
紋龍鎖最爲常見的一陣形態,就是佈下八龍鎖魂陣,這種陣法能囚禁元嬰程度的強者,一旦被佈下,除非紋龍鎖斷裂,否則被囚禁的修士很難逃脫。
石棺無聲無息地擱淺在空曠的大殿當中,在煞蚊複眼裡倒映出無數個倒影,顯得死氣沉沉。
不同於白易眼中的異彩,黎紫仙在看到石棺的一剎那,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親切感,這種古怪的感覺極爲怪異,彷彿那石棺裡裝着的是她的親人,就連兩臂盡斷的痛楚都一時被忘卻。
黎紫仙雖然是蒼雲宗主的獨女,但她很少與父親見面,黎文楓也好像有意疏遠着這個女兒,有時候一年到頭纔會去紫藤谷一趟,就算父女見面,通常也是在沉默中度過。
黎紫仙沒有見過自己的孃親,她曾經問過父親一次,得到的回答是母親早已故去。
從小就沒有感受過親情的黎紫仙,當看到那石棺的第一眼開始,她感覺到自己的血脈彷彿開始躁動,一種來自於靈魂深處的欣喜突然間迸發而出。
那是離家多年的遊子,遇到親人的感覺。
那是相同的血液在歲月中流轉出的血脈之情。
是誰?
那棺裡裝着的到底是誰!
如果不是耗盡了氣血,此時再無一絲的力氣,黎紫仙甚至都要咆哮起來。
她想要知道,自己體內那股不屬於人族的血脈,究竟來自於何方。
咔嚓!
冰冷的棺蓋,在河水的沖刷下終於斷裂了開來,石棺裡的景象,同時出現在兩人一妖的眼中。
棺槨裡躺着一個年輕的女子,穿着深紫色的裙衣,白皙的臉龐上帶着淺淺的笑意,雙目緊閉,猶如一位陷入夢中的美人。
昏暗的大殿,冰冷的石棺,奔涌的河流,還有棺中的女子,這一幕詭譎的景象,如果被膽小之人看到,恐怕會嚇昏了過去,然而白易竟一眼不眨地望着石棺中的女子,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女子額頭上的一點硃紅。
豔麗的硃紅,爲棺中女子帶來了一種異樣的美麗,但是在白易的眼裡,那點硃紅已然變成了一種來自於荒古之地的兇戾。
鱗片。
女子眉心處的那點硃紅,居然是一片小巧的淡紅色鱗片!
如風的靈識從石棺上一掃而過,沒有絲毫的停留,等到這股靈識散去之際,白易已然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被八龍鎖魂陣封印的石棺,裝着的並非人類,而是一隻真正的妖獸,那棺中的女子,就是化形而後的妖族。
妖嬰大成,即可以妖族之體化作人身,只要遮蔽本體妖氣,就與常人無二,甚至能行走於修真界,是爲妖修。
達到五級的妖獸就可以生出與修士元嬰類似的妖嬰,六級的妖獸方可妖嬰大成,也就是說,但凡出現妖修,其修爲必然在六級妖獸以上。
以白易的閱歷,已經確定石棺中的女子就是一位妖修,只是不知道是敵是友而已,不過白易並不擔心,因爲不管是人族修士還是妖族妖修,都不喜歡地底的蟲妖一族。
嘎吱!
被岩石卡住的石棺忽然動了一下,棺中的女子,兩眼漸漸睜開,隨後緩緩地從棺中坐了起來,帶着一種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圍。
看到巨大的煞蚊時,女子顯得有些錯愕,看到白易的時候顯得有些鄙夷,當她看到黎紫仙的時候,原本死氣沉沉的身體突然間爆發出一股恐怖的威壓。
嗡!
感受到女子的威壓,煞蚊竟然振翅而起,尖細的口器逐漸轉變了顏色,從原先的透明變成了漆黑。
“仙兒?”
女子開口,竟是銀玲般動人的聲音,只不過她詢問的語氣,有些隱隱顫抖。
“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黎紫仙強撐着不讓自己倒下,倔強地搖晃了一下,沙啞着問道。
“你真是我的仙兒!”棺中的女子猛然站起,一步跨出石棺,來到黎紫仙的面前,驚喜地說道:“生男名君,生女名仙,他果然放不下我,放不下我!哈哈,哈哈哈哈!”
頭頂就是恐怖的兇獸煞蚊,可女子竟渾然不覺,拉着黎紫仙左看右看,怎麼也看不夠似的,滿眼都是慈愛與溫柔。
“你、你到底是誰!”
黎紫仙覺得自己的聲音都開始顫抖了起來,從未流過的淚水開始凝聚,一種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出現在心頭。
“我是你的孃親……”紫衣女子說着,張開了臂膀,緊緊地抱住黎紫仙,一滴清淚順着那副絕美的容顏滑落。
“娘……”
黎紫仙能感覺得到,自己的血脈都在沸騰,只有遇到至親之人,才能讓她體內那股不屬於人族的冰冷血脈變得灼熱起來。
“爹說你早就死了……嗚……”
用孤單與寂寞所鑄成的壁壘,在這一刻轟然坍塌,黎紫仙就像個孩子一樣,在母親的懷抱裡痛哭流涕,多年來的壓抑,在這一刻徹底釋放。
“你爹不忍殺我,所以將我封印在蒼雲宗的地底,爲娘沒死,只不過心死了而已。”
想起當初的往事,女子顯出一絲淒涼,看了眼懷裡的女兒,這絲淒涼很快就消失不見,隨後擡起頭,將目光望向空中的煞蚊。
“我女兒,是被這隻孽畜所傷?”女子話音變冷,掃了眼不遠處的少年,面色不善地問道。
“蟲妖煞蚊,六足異獸,皮殼堪比百鍊精鋼,口器變黑代表着它把所有的毒力全都逼入頭部,一旦被刺中,除非化神修爲才能安然無恙。”白易平靜自若地說道:“它唯一的弱點,就是背部的羽翅。”
“煞蚊?”女子覺得十分新奇,看向白易的目光不由得複雜了幾分,道:“小小年紀連地底的蟲妖都如此瞭解,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