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殊安靜地聽他翻來覆去地問問題，一開始小綠還很配合，到了後面，卻漸漸開始不回覆了，最後甚至完全沒有了動靜。四周不管怎麼看，就只有一大片的綠色，死一般寂靜。
君臨想了想，“綜合起來看，小綠之前說知道這裡是哪裡，但不確定這裡是不是還在小世界，我猜測我們有可能是在它的身體之內。”
“不可能。我認識它也有一段時間了，如果它體內還有空間的話，不可能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展現過，夢夢也從來都不清楚。而且你不要忘了，之前小綠它不確定這裡是否有危險。如果這裡是它體內的空間，當然足夠安全，難道它自己的地盤，它都沒有辦法保證我們兩個人的安全？”
君臨伸手嘗試着去觸摸綠色，但手掌總是直接就穿過去了，什麼都摸不到抓不着，“有可能。假設這個空間技能也是剛剛纔開發出來的呢？它自己都不熟悉，當然沒有辦法確定會不會對我們造成傷害。”
“如果不是空間技能呢？或者最起碼，不是小綠的技能。”鳳殊說到這裡頓了頓，“君臨，你說，會不會是鴻蒙在突破？它本身就擁有空間技能，雖然之前的空間是金色的，但突破了的話，發生變化也是很正常的。”
“你進去過？”
“嗯，進過幾次。裡面什麼都沒有，就是一個大型空間，活物可以進去，沒有別的資源，但是空氣總是存在的，我能夠自由呼吸。”
君臨想了想，“你是在外面的時候進去過，還是在小世界裡面進去過？”
鳳殊不解，“兩種情況都進去過，這有什麼不同？”
“如果只是在外面進去過，而在小世界裡面卻無法做到，就說明不是鴻蒙的空間。再突破也是有限制的，尤其是在小世界的規則之下，這種束縛會更加強烈一些。不太可能是鴻蒙。”
君臨的話很有道理。
“那我們根本就沒有得到更多的有用信息。”
“也不全然沒有用。最起碼小綠清楚地知道我們在哪裡，它可以和夢夢它們溝通，讓它們暫時不用擔心我們的安全問題。暫時來說，呆在這裡對我們也有好處。你不覺得進來之後人就跟着神清氣爽了嗎？”
鳳殊看着四周一望無際的綠色，冷不丁道，“不是我這邊的話，會不會是你身上的泡泡弄出來的動靜？你之前中途醒來了和我聊天，嘰嘰歪歪的就是不肯安心休養，它又沒有辦法醒過來和你說大道理，便只好用這種方式委婉地強制你跟着躺下來靜養。”
君臨還真的沒有想到這一點上，“也有可能，我暫時還不是特別瞭解泡泡。不過它把你也弄進來做什麼？你是一個健康的孕婦，需要的可不是靜養，而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老躺着人容易抑鬱，它不可能連這點小常識都不懂。而且還有小綠，它也被困住了。”
鳳殊聳了聳肩，“也許只是順帶？或者就是怕你又開始興風作浪找我，所以乾脆讓我來鎮樓？”
君臨聞言哈哈大笑。
“你的笑點這麼低嗎？剛纔的話很好笑？”
“嗯，很好笑。”
“好笑在哪裡？”
“你認爲泡泡找你來就是爲了鎮壓我，顯然潛意識裡你也清楚，你對於我來說意味着什麼。”
君臨眉開眼笑，莫名其妙的帶了一股子得意。
鳳殊無奈，“你還真的沒個正行，失憶之前可不是這樣的。”
“失憶之前是怎麼樣？”
“反正不是現在這種油嘴滑舌的。”
君臨依舊笑眯眯的，“我以爲這叫實話實說。”
“還是算了吧，和你的形象真的不符，你越是說甜言蜜語，我越是起雞皮疙瘩，怎麼看你怎麼覺得違和。”
鳳殊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看來我以前嘴巴太欠了，纔會將你越推越遠。你現在有不同的反應，我要再接再厲才行。”君臨頓了頓，驀地道，“老婆大人，我愛你。”
鳳殊傻眼。
他顯然也覺得很不適應，尷尬地摸了摸鼻樑。
“很奇怪？”
鳳殊扶額，“你說呢？”
“是有一些。也還好，比我預想中要更容易一點。我以爲這三個字很難擠出來呢。”說歸說，君臨約莫還是在尷尬中，“以後還是需要多多練習纔好。次數多了，就能夠順嘴表達出來了。”
鳳殊露出了毛骨悚然的表情，“別，敬謝不敏。你要想說就對孩子說去。我聽了只想要打人，或者趕緊閃人。”
“現在想走也走不了，就在這裡開始練習？”
君臨咳了咳，定定地看着她，“我愛你，鳳殊。”
鳳殊黑線，“你再這樣我就點你啞穴了。”
“暫時就這樣，明天繼續練習。”
君臨見好就收，“真的很不習慣？”
“是特別特別不喜歡。”
“看來有效果。”
“起到的也是反效果！”
鳳殊終於露出了嫌棄的表情來，君臨再次被她逗樂了。
“就算是反效果，能夠看見你這麼難得一見的表情，也值了。”
她眼角抽抽，“敢情你是特別喜歡遭人恨？”
他接的飛快，“沒有愛哪來的恨？”
“就你貧嘴。”
鳳殊“嘶”了一聲，捂住了肚子。
“怎麼了？肚子疼？”
君臨緊張了，表情立刻嚴肅起來。
鳳殊緩了緩，“沒事，孩子剛踢了我一腳。”
“看來真的又是一個兒子。我本來還滿心期待着這一胎會是個女兒。”
見她沒事，君臨吐槽開了，“君家陽盛陰衰，真的太糟糕了。”
鳳殊瞥了他一眼，冷不丁道，“叢欣不是女的？”
“她又不姓君。”君臨皺了皺眉，“你爲什麼單獨提起了她？”
鳳殊垂眸，“沒什麼。”
他雙眼微眯，“說吧。你現在跟我說了，我也出不去，按照泡泡的預估，這一次沒有個幾十上百年都很難恢復。就算小世界裡有時間流速可以加快痊癒速度，暫時也沒有辦法回去找君家的人算賬。”
“算什麼賬？說的好像是跟自己家裡人有新仇舊恨一樣。”
“之前已經問過你了。加上爺爺他們的態度，我已經知道問題肯定出在家裡。”
見她不吭聲，君臨又加了一把火。
“我來來回回地將自己失憶前的人生重組了不下上百遍。這個好處在哪裡你知不知道？記憶沒有回來，意味着依附於記憶的情感也被塵封了。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情緒，統統都安靜地呆在垃圾箱裡，不會突然跑出來襲擊我。
相對客觀地捋了這麼長一段時間，我已經明確地知道，關鍵點就在我們父子倆之間，轉折點就在八歲那年，以及我在軍部服役的時期。”
鳳殊沉默。
從之前的幾次談話，她就知道這人肯定早已經縮小了範圍。具體的事情不清楚，不代表他敏銳的知覺不會發揮作用，告訴他目標在哪裡。
“叢欣，聽爺爺說，是個天賦很不錯的孩子，比大多數的女孩都要吃得了苦，在軍部，作風也比很多男人都要剛硬，不怕死。我看見她的影像時情緒有些複雜，矛盾的觀感，親近中又帶着排斥，排斥中又帶着遺憾，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裡……”
君臨搖了搖頭，“她不是關鍵點，最多是被延伸開來的枝蔓，修修剪剪就可以去掉的麻煩，如果是個麻煩的話。我看了她的履歷，這人當真是歹竹出好筍。父母很一般，自己卻很爭氣，也難怪爺爺看得起她，就連大哥他們也對她的評價不錯。”
鳳殊依舊沒有解釋。
“說吧，我們夫妻倆私底下交談，弄清楚了事情緣由，總好過將來我像個傻子一樣回君家去鬧。鳳聖哲已經長大了，跟家裡人有了情分，我要是跟長輩們鬧不愉快，最多也就是臉上不好看，他卻真的會心裡不好受。”
“也許你根本就不會想要去鬧，畢竟爺爺年紀也大了。”
見她終於願意回答，君臨笑了笑。
“他終歸會老的。你也知道我的脾氣。要是不弄個明白，心裡到底不暢快，以後肯定會憋着一口氣，爺爺一走，恐怕我就會忍不住去鬧個天翻地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趁爺爺還在，現在也有那個實力可以壓制我，矛盾爆發出來，也就好好地消化掉。
消化不掉，也可以弄個明白，大不了也就是再來一次一走了之。鳳聖哲大了，還沒有那麼快結婚，以後更多地也會在外生活，心裡不至於太過難受。要是等到他結婚了，又開始生孩子，到時候我再來有理取鬧，那就真的是父子倆臉上無光，丟臉丟大發了。爺爺不在的話，我鬧起來可就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這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要是自己不能化解，不能看開，誰都幫不了你。既然記憶沒有找回來，就不要再去勉強自己也勉強別人了。”
鳳殊覺得，讓過去成爲過去，挺好的。有些記憶，還真的是徹底消失更好。
“夫妻一體，你不是別人。”君臨突然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處在我的位置，你寧願自己被矇在鼓裡，還是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這話還真的是難倒她了。
情感上來說，她當然不希望記住這種事情，但理智上，她也會像他一樣，千方百計地去尋根究底。
“告訴我，鳳殊。”
他這一次伸手戳了戳她的左胸，“換了你是我，你也會想要知道的。我們都一樣固執，不是嗎？”
鳳殊嘆了一口氣。
“你會後悔的。”
他精神一振，“後悔也是後面的事情。”
鳳殊嚴肅道，“早知道一天，你就會早一天重新背上心理包袱。對於你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不早一日弄清楚，對於我甚至於整個君家來說，也不會是什麼好事。”
“你確定真的要現在知道？也許等哪天你自己想起來了，更加順其自然。”
“說吧，我洗耳恭聽。”
君臨並不準備讓她打退堂鼓。
鳳殊覺得還是先做一個鋪墊比較好。
“在我們那個時代，男人往往都是三妻四妾。不單只是合法的，甚至於在世人的眼裡，也是合情合理的。不過在這裡，人們雖然-性-觀念非常開放，各個星球的婚姻情況卻大體上都比較嚴肅保守，不管是法律還是世俗觀念，都認爲一夫一妻纔是合情合理。”
鳳殊說到這裡，君臨便臉色數變。
“還要說下去嗎？”
“繼續。”
鳳殊掏出來八管營養劑，自己喝了三管，又盯着他將剩下的五管都喝了。
“你小時候，很喜歡在牀底下睡大覺。因爲精神力變異，爺爺發現之後曾經要求你保密，不對其他任何人描述你自己的精神力特質，並且從此由他老人家親自教導你怎麼操控精神力。後來只要你精神力集中，便可以將自己隱藏得很好，哪怕是爺爺，一不留神也會無法察覺你的存在。
八歲的那年，你有一回也在牀底下練習精神力操控，後來睡着了。結果，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君豪和別的女人躺在牀上。”
鳳殊垂眸，實在不忍心再去看他。
“叢欣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三哥和你，還有她，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是她晚了幾個小時出世。”
聽到這裡，君臨面無表情。
“就這些？”
“嗯，我從你口中知道的就是這些。”
鳳殊頓了頓，補充道，“事情發生後，你驚慌失措地去找了祖母，懇請她做主。當時爺爺在前線，祖母讓你保守秘密，說會去阻止，但後來你又在家裡碰到了好幾次類似的事情。你想要聯繫爺爺，將事情告訴他，讓他回來。祖母再次阻攔了你，而且以母親爲藉口，勸你放棄。
你被說服了。後來即便在練習精神力操控的時候，發現了他們，也會主動避開。再大一些，你便離家在外學習，很少回家，去軍部服役之後，更是難得回君家一趟。
每次回家，你都會找他練手，名爲切磋，實則是打架。開始的時候你總是輸，每次都會被揍得鼻青臉腫，後來隨着實力提高，你逐漸地開始佔據上風，有好幾次，都將他打殘廢了，最嚴重的的一次，他差點死在了你的手裡。母親生平第一次喊你滾。大哥他們也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全都問你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八歲你精神崩潰了一次。長大後發現叢欣是妹妹後，你再次精神崩潰了一次。差點殺死他後，你沒多久便回軍部執行任務，不再回家。後來你也知道了。你從軍部退役，寧願漂泊在星際間當海盜，也不願意回家一趟。
爺爺私底下曾經特意感謝過我，說如果不是聖哲的出生，恐怕他永遠都會失去你這個孫子，直到死，也不會有機會再親眼見到你一面。”
“還有嗎？”
他聲音平平，看起來一點情緒起伏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