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摩煙靜靜而立,影照宮裙,她髮髻微偏,垂下三五縷青絲,擋不住精緻的玉顏,她正蹙着眉,周匝梵光升騰,其色如鏡,燦然光明,看向林前搖搖擺擺的明暗光暈,斑駁婆娑,連在一起,似乎人的笑臉,瀰漫着譏諷和嘲笑。
“可恨!”
風自外面吹來,枝葉颯颯,寒意撲面,卻吹不冷心中的鬱悶憋屈,白摩煙輕咬貝齒,伸手攥緊猩紅如血的小傘的傘柄。
原因並不複雜,因爲她明白,剛纔出現的恆元魔主真的是虛張聲勢,是個真正的花架子,根本無法自惡念淵海向西牛賀洲投放力量,要是自己見他一出現馬上就溝通燃燈古佛的話,不但天魔丘南走不了,連恆元魔主的這一縷神意都得留下!可惜的是是,自己也好,未羽也罷,對恆元魔主太過忌憚,見他一出現就慌了手腳,給了對方金蟬脫殼的機會!
未羽長髮垂到腳踝,眸光幽幽,腳下踏着明輝,半是黑水,半是金波,交暈成趣,他同樣面容嚴肅,眉宇間藏着憤怒。
未羽真沒有想到,魔主對於自己積威如此霸道,居然把自己震懾住了,延誤了時機。現在想起來,自己剛纔的表現跟笑話一樣!
燃燈古佛站在兩個人的身後,頂門上慶雲高舉,雲氣凝而不散,越聚越多,上凝爲瓔珞華蓋,再往上,託舉靈樞寶燈,舍利子繞之而行,團團簇簇的流彩激射,撲簌簌有聲,他看着未羽和白摩煙兩個人,他都沒有想到,恆元魔主給未羽和白摩煙的壓力是如此之大,這已經超乎諸天三界中天仙層次的修士對上上境金仙的樣子。
燃燈古佛對此並沒有太在意,反而認爲是一件好事,一方面,能夠讓自己知道魔主對於天魔的上位威勢,對魔主更爲提防。另一方面,也讓未羽和白摩煙兩個人清楚自身對於魔主的驚懼,早一點發現,早一點斬殺,湮滅了後患。不然的話,待以後關鍵時候爆發,會引起更多的損失。
“只是,”
唯一讓燃燈古佛不爽的是,自己派遣未羽和白摩煙兩個人在西牛賀洲行動,找天魔的麻煩,居然無意中幫了可惡的恆元魔主一個忙,將有的天魔趕到了恆元魔主的麾下,想一想,還真的不太舒服。
“好了。”
燃燈古佛念頭一轉,頂門上的靈樞寶燈燦然生輝,焰火如錦繡,照徹內外上下,似乎能夠驅散未羽和白摩煙兩個人心中的陰霾,他捏了個寶印,發獅子吼,有振聾發聵的姿態,道,“吃一塹長一智,不要太放在心上。”
燃燈古佛見兩個人若有所思,知道他們倆在反思,在分析自己內心下意識地對恆元魔主的驚懼,沒有再多說,大袖一展,離開此地。
待燃燈古佛走後,林前重新變得冷寂一片,不知何時,枝葉間的縫隙中漏下月光,稀稀疏疏的,若冬日的霜雪,冷浸人的神骨。
枝頭上也出現鐵嘴紅眼的烏鴉,撲棱着翅膀,不發出半點的聲響。
未羽和白摩煙兩個人也不說話,好一會,他們倆纔對視一眼,有了決斷。
已是入夜,可河中依舊燈火通明,自岸上眺望,能夠看到,一盞盞的燈高懸,瑩瑩點點,乍一看,若天上星斗入水,照的波間粼粼。
在河的中央,停着一艘三層花船,其朱閣寶窗,垂幔珠簾,管絃聲聲傳出,更有嬌嫩之音,格外清脆。而此花船早用木樁定住,讓其隨潮水起落,不會移動。時不時的,就會有小舟自四面八方來,向花船去,上面載着各種各樣的人,大多是年輕之輩,非富即貴。畢竟眼前的花船是真正的銷金窟,在船上得一擲千金,普通的老百姓哪裡消費的起。
天光照下,在一艘正駛向花船的小舟上,三五個年輕人在一起,都是華服古衣,搖着摺扇,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
小舟漸近,已經能夠看到花船上的人影,作爲“老司機”,有人已經咳嗽一聲,向同伴介紹,道,“看那位,身披短襖,下穿長褲,腰間繫着紅帶子的沒?”
“看到了。”
有人答道,“她這個髮髻倒是有意思,銀絲爲架,中間成空,頭髮盤到外面,鬢角還插了一朵大紅花。”
“那就是老鴇了,在我們這裡也叫梳頭婆。”
最先開口的人說完,眨了眨眼,看向身前的少年,這個少年是整個小舟上姿容最爲出衆的,頭戴銀冠,冠上鑲嵌寶玉,映照出雙眉如劍,鼻直口方,笑道,“丘兄,你喜歡什麼樣的,儘管和梳頭婆講,我們府中別的不出名,可在窈窕女子上,絕對不會讓人失望。”
“哈哈。”
銀冠少年人聽了,哈哈大笑,道,“久聞大名,這次來,就要好好見識見識,看一看是不是名不虛傳。”
“哈哈,”
“說的是。”
“丘兄帶頭,我們今天玩個痛快。”
舟上衆人都露出男人的笑容,很有默契。
被衆星捧月般滿臉笑容的丘姓公子搖着摺扇,看上去很得意,可實際上,內心一片陰霾。
“這次的事情真是糟糕透頂!”
這位丘公子實際上就是溜走的天魔丘南,以天魔的手段,附身奪舍一個人太簡單了,他面上笑嘻嘻,心裡卻暗罵不已,“未羽和白摩煙兩個王八蛋,跟你們沒完!”
丘南這天魔有理由憤怒,因爲他雖然逃離了梵門的追捕,可由於以自己天魔真名誦讀恆元魔主之名,溝通恆元魔主,那也是隱患很大。
叮咚,
正在丘南念頭轉動之時,突然間,眼前突然垂落下無邊無際的黑暗,然後蓮臺高舉,上面端坐一個偉岸的身影,身披血衣,手持天魔經,只是靜靜端坐,就有魔主之姿。
魔主的身影甫一出現,眼前大片大片的黑雲,不計其數的人的面孔浮現,或悲,或喜,或扭曲,或嫉妒,等等等等,不一而同。
更讓人驚異的是,看上去驚天動地的動靜,整個河中這麼多的人都看不到,只有附身銀冠年輕人的丘南見到,不由得神色一變,天魔真身自頂門浮現出來,行禮道,“見過恆元魔主。”
“嗯。”
李元豐的心魔之主看了對方一眼,沒有說什麼,旋即散去。
“哎,”
丘南見此,並沒有意外,只是心裡嘆息一聲,知道自己已經在對方那裡掛了號,以後恐怕無法像原本那樣無拘無束了。
“總比落入梵門手中好。”
丘南倒是會安慰自己,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寧願到恆元魔主這個天地間第一位魔主的麾下,也不願意被強行渡化入梵門,變成梵門的傀儡!
“丘兄,”
有同伴說話,道,“在想要什麼的?”
“是啊,”
丘南知道自己結局已定,就不再多想,他眸子中顯出重重光暈,落在花船上。在這裡,不但有各種各樣美麗的女子,也有各種各樣的官府官員,富豪,年輕公子,以及士子等等等等,所以在花船上,名義上男歡女愛,實際上更多的則是隱藏在下面的,官府,商人,以及士子等等等等的各種勾結,各種交易,各種黑暗。
丘南深吸一口氣,感受到四下涌動的負面,邪惡,以及其他,只覺得心曠神怡,他被未羽和白摩煙追擊受傷不輕,現在正好恢復。
且說取經五人組,唐僧,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以及一匹白龍馬,離開盤絲洞後,徑直往西。過山越嶺,速度不慢。
“呼,”
豬八戒用手擦了擦汗,看了看天上的太陽,道,“太熱了,怎麼還沒有人家,真想休息休息,喝杯涼茶,涼快涼快。”
“呆子,”
孫悟空提着金箍棒,左看右看,訓斥豬八戒,道,“本來你應該挑行李擔子的,結果自從沙師弟來了後,就讓沙師弟挑。你看現在沙師弟挑着擔子都不喊累,不喊熱,偏偏就你事情多。”
“就是累啊,就是熱,”
豬八戒纔不怕猴子,他一個跳步躲開孫悟空扭他耳朵的手,盡顯胖子的靈活。
“大師兄,二師兄,”
挑着行李擔子的沙和尚用關懷智障兒童的目光看了眼打打鬧鬧的猴子和豬八戒,伸出一隻手來,指向前方,道,“那裡好像真有一家道觀,看上去挺巍峨的。”
“還真的是。”
孫悟空眺望了一眼,見極遠處山環樓閣,溪繞亭臺,建築成羣,笑道,“想不到是沙師弟先發現的。”
“呵呵,”
沙和尚憨厚一笑,這位唐僧座下的三徒弟,原本的捲簾大將,自從上次梵門放開限制後,境界修爲突飛猛進,和豬八戒不相上下。更爲重要的是,就連沙和尚自己都沒有發現,隨着他境界修爲的提升,他的體內有一股極爲幽深的暗面力量隨之水漲船高。無意間,有一種混元陰陽,梵魔同修的姿態,讓他時時刻刻都有變化。
這樣的變化是真的潛移默化,其他人不知道,沙和尚也不清楚,他現在只覺得狀態非常好,同時和取經五人組中的小白龍越看越對眼。
是的,現在最對沙和尚眼的不是越發活躍的孫悟空,也不是想來喜歡偷懶話多的豬八戒,連唐三藏都得一邊站,只有小白龍。
在同時,小白龍也是最喜沙和尚,有時候在沙和尚給他餵食的時候,還會少見地開口說話,和沙和尚交流。這樣的待遇,就是整天騎着小白龍的唐三藏都沒有。
正在唐三藏師徒們開開心心的時候,他們沒有注意到,在兩側的林子裡,藏着七個小妖怪,蜜、螞、蜍、班、蜢、蠟、蜻,具體來講,蜜是蜜蜂,螞是螞蜂,蜍是蜍蜂,班是班毛,蜢是牛蜢,蠟是抹蠟,蜻是蜻蜓。
他們身子很小,顯出本體,妖氣極爲微弱,很難被人發現,可看的很準,一下子就認出了唐三藏等人。
於是留下幾個人盯着唐三藏師徒後,剩下的悄無聲息地出了林子,往回趕。
“母親,母親,”
剛回到黃花觀,小妖們就叫了起來,聲音很響。
“什麼事情?”
大蜘蛛精和三蜘蛛精聞聲出來,沉着臉,眼前的小妖怪們自然不是她們的親兒子,而是作爲蜘蛛精,天生會結網捕蟲,擒下了它們,後來見它們伶俐乖巧,就收到麾下,來通風報信,或者跑腿什麼的。
“母親,母親,那些去西天取經的惡僧們來了。”
幾個小妖怪見到蜘蛛精,來回亂飛,神情激動,當初它們雖然是迫不得已認了蜘蛛精們當乾媽,可這麼多年下來,倒是真有了感情。所以對於殺害五個蜘蛛精的“劊子手”們,它們也是痛恨的很,正是這樣,它們才願意主動在黃花觀四下的道路上埋伏下來,日夜監視,就是爲了等這一天。
“惡僧們來了?”
大蜘蛛精和三蜘蛛精自乾兒子們口中確認了這個消息後,就找到蜈蚣精,道,“師兄,殺害姐妹們的兇手們正往這裡來,很快就會到。師兄,一定要幫我們報仇啊。”
“早就準備好了,就怕他們不來。”
蜈蚣精獰笑一聲,眉宇間滿是煞氣,他擺擺手,用很自信的語氣道,“天羅地網已經佈置好,我們就來個甕中捉鱉。”
吳翦也跟在蜈蚣精跟前,只覺得蜈蚣精說話的時候,整個顯得格外陰霾,讓人很不舒服。
“西遊劫數,”
附身在吳翦身上的心魔之主的神意看得清楚,隨着取經五人組的到來,蜈蚣精身上的劫氣像是被火燒澆油一樣,熊熊燃燒,一下子就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真的是烏雲密佈,泰山壓頂,用血光之災來形容半點不爲過。這還是有自己鬼車真身氣運的庇護,削弱了一部分劫氣,真不知道在西遊原著時空中,蜈蚣精的劫氣該何等驚人。
“取經五人組,”
李元豐的心魔之主的神意靜靜地感應到着,取經五人組真的是和西牛賀洲有很深的因果,他們就像是引子,到了地方,不但能夠引動關鍵據點的天運地氣,還能夠攪動劫數,其中的玄妙變化,就是他現在參悟,都覺得極爲玄妙。
以前在境界修爲不足的時候,幸虧沒有想着插手更換取經五人組的人,那樣的話真是自找苦吃。這四個人一匹馬,是天註定啊。
“倒是沙和尚和小白龍,”
李元豐看向黃花觀外,眸光在沙僧和小白龍身上一瞥而過,嘴角勾起笑意,以前的佈置倒是沒有令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