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豐寶座側的垂髻少年聽到話後,立身出列,日月之光正好橫斜下來,星斗暈彩,團簇散開,到了下方,倏爾筆直一束,直直照下來,映出他纖秀俊美,氣質如美玉,頂門雲氣上卷,狀若寶卷冉冉打開,隱有朗朗讀書聲。
面對殿中從四面八方來的審視的目光,此少年微微擡頭,身姿挺拔,愈發顯得金容玉姿,神采飛揚,他面上露出溫和的笑容,聲音若高山上的泉水,淙淙而過,夾雜松竹的翠色,對孫悟空道,“六弟,我跟你們去。”
孫悟空目光投過去,在垂髻少年身上稍一打量,不同於李元豐鬼車真身如今的超脫諸天,高不可攀,尚和他在同層次的禺狨王當面,很容易令當年在花果山義結金蘭的回憶在靈臺中浮現,再經過過去濾鏡的加持,隔絕梵門氣運功德牽引,他齊天大聖的桀驁在瞬間佔據主動,笑道,“我們兄弟齊心,趕赴李府,看一看到底是不是龍潭虎穴!”
“對。”
禺狨王撥了撥袖中的青玉璜,三分之一環形的玉身扁平,中央自成界,兩側雕飾對稱的變體鳥獸紋,正升騰紫青,煙雲一般,源源不斷,瀰漫香氣,讓自己靈神澄明。根據師門所記載,此寶如此之相,正是福德自來,以後自可大有好處。
禺狨王垂下眼瞼,擋住眸中的喜色,真沒有想到,自己師門當年安排自己前往花果山,會有如此離奇的機遇。
當年結拜的二哥不用說,自封神已降來最驚採絕豔之輩,硬生生以不合時宜的洪荒異獸修煉到能夠貫通諸天萬界的大羅金仙,其中的任何一個畫面拿出來都是震撼人心的傳奇,無人能與之並肩。就是自己原本看不順眼覺得毛毛躁躁的孫悟空,都是天地承認的紀元之子,不但得梵門看重,讓其西遊取經,以後會得大正果,而且只現在就被各大勢力關注,想以之爲切入點在西牛賀洲中興起風雷。
正因爲有這樣的淵源,自己才能夠在天庭打開局面,並還有機緣得功德,取氣運,把前路貫通,昂然向前。
李元豐把所有盡收眼底,他背後十個鬼車鳥首攢起如輪,高耀森綠,蘊含着天妖的霸道強勢,即使力量無法現於靈霄寶殿,可崢嶸的天妖境第八境無極境的大聖之姿毫不掩飾,直接用蓋棺定論的語氣道,“就是如此了!”
“我,”
站在靈霄寶殿中的梵門僧人枯黃的麪皮簡直皺成苦瓜,他本來還想,以孫悟空紀元之子冥冥中知禍福的本能,殿中上下無人能夠再影響他,可誰知道,就在靈霄殿裡,居然有和孫悟空有這麼大的淵源的?
淵源兩個字,囊括很廣,比如人情,比如親情,比如友情,比如仇恨,等等等等,各種各樣。其看上去無影無形,可真實存在,影響到人的判斷。
淵源夠大,自可壓過本能!
“真是,”
梵門僧人一臉苦相,他真沒有想到,靈霄寶殿中有大人物和孫悟空的淵源如此之深。隨鬼車晉升到天妖境第八境無極境,成爲堪比大羅金仙的存在,能夠和上古妖族大聖抗衡,人們下意識地把他當成老古董,修煉了無數紀元,這樣的人物不應該和孫悟空豬八戒這樣的人有鮮明的淵源。說得難聽一點,龍與蛇,什麼時候有交集了?
“還有,”
僧人想着想着,神情陰沉下來,這確實是個燈下黑,但自己完全沒有任何一點起疑和防備,很不正常,這肯定是對方利用位格遮蔽天機,矇蔽了與相關的信息!對方本就是堪比大羅金仙的存在,位格高到不可思議,再加上玄天聖君天權的加成,對上自己,不說是碾壓,但佔據絕對上風,有心算無心,自己敗的不意外。
“悟空,”
僧人如此安慰自己,不過他還是運起神通,背後重重疊疊的功德金輪裡,隱隱可以看到,佛陀,菩薩,羅漢,金剛,比丘,俱是虛像,無量光明。他要以神通之法,牽引孫悟空身上冥冥中的梵門垂青氣運,來引動本能,戰勝淵源。
錚,
只是僧人剛一動,李元豐端坐在寶座上,信手一握,自然發音,有法劍出鞘的鋒銳,這不是他的力量,而是來自於自身玄天聖君的天權。
錚錚,
聲音起,乾脆利索,只是頃刻間,就打斷了梵門大菩薩的神通,這畢竟不是外界,而是在靈霄寶殿裡,天權代表着力量。
“你,”
梵門大菩薩怔了怔,旋即才明白過來,然後勃然大怒,額頭豎瞳都噴出火焰,凝成紅蓮。在靈霄寶殿中的高層不多,但也不只是玄天聖君一人,但其他人沒有動作,是因爲這樣的舉動看上去不大,但實際已經撕破了臉,勢不兩立!
梵門的力量誰不知道?就是在天庭,都有輻射。君不見,梵門的影響下,此次靈霄寶殿的聚會,只有玉皇大帝能夠偉力降臨,真實不虛,其他天庭高層只是一道影子,無法落下力量來觀察洞徹孫悟空這紀元之子?
李元豐的玄天聖君之身坐在寶座上,周匝結綵飛雲,堆花描紅,他眸子轉爲慘綠,和梵門大菩薩對視,沒有任何退讓。早已經仇恨廣結,何懼再添一筆?再說了,對方還能如何?難道真要和自己鬥法一場?
在場任何人包括玉皇大帝或許都顧忌梵門,行事之事得考慮梵門的反噬,唯有自己毫不在意。反正債多不壓身,就是這樣!
“你,”
梵門大菩薩反應過來,臉色又黑又青,再轉爲通紅,難受的很,他真奈何不了對方!
“就這樣吧,”
玉皇大帝見再鬧下去,靈霄寶殿都要成戲臺了,索性一擺雲袖,宣佈讓衆人退下。
“不錯。”
李元豐見梵門大菩薩不甘退去,又見禺狨王和孫悟空豬八戒太白金星等人出了大殿,要去尋託塔李天王,他靜靜地坐在寶座上,感應到自己和孫悟空豬八戒等人的淵源不減反增,自得一笑。
靈霄寶殿。
人去殿空,寂幽寧靜,星光垂而照雪,煙氣橫則凝霜,上下積於高臺玉階上。恍惚間,積水空明,几案投影,斑斕一片,旋即隱去。
只有玄天聖君在思考時,天權所到,自引得殿中氣機來聚,演化異象,雨蘚般散落在周匝,和鬼車十個鳥首的慘綠輝映,瀰漫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沉。
“淵源,”
李元豐用手敲打扶手,光影搖曳,嘴角微微上勾,揚起莫名的笑容。淵源一說,甚是巧妙,交織感情,因果,來來往往,往往來來,以之爲引,能夠“借題發揮”,不斷延伸,從而達到目的。比如剛纔靈霄寶殿之事,若不是微末之中和孫悟空相識,後來又多次努力經營,結下不小的淵源,剛纔以孫悟空紀元之子垂落功德氣運的庇護,本能偏向於梵門,根本不會有下面的展開。沒了這個,以後要展開更是無稽之談。
“淵源,”
李元豐重複一聲,有金石之音,空翠來聚,自己在短時間內晉升到高不可測的境界,與在修道中的諸多人物間的淵源未來得及經過歲月洗禮而湮滅,自己要做的是,儘可能推動對自己有用的淵源進行加深。在其中,毫無疑問,和孫悟空的淵源是第一。至於其他,和豬八戒的淵源,等等等等,都不能放鬆。
“強化淵源。”
李元豐眸子幽幽,日月不照,金水自空,不同於地位低力量弱的想要和地位高力量強的拉關係曲曲折折,自己以現在掌握的權勢和力量來和比自己差一大截的強化淵源,不敢說手到拿來,但穩穩當當,按部就班。
“至於,”
李元豐的眸子轉爲清冷,這當然是理想狀態,可有的人或者勢力定然會出手,進行破壞的。
天庭,宮殿裡。
水淨月明,垂珠掛燈,梵色搖搖擺擺下來,落到地面上,與之一碰,演化出寶幢之相,纖小玲瓏,瑩瑩一點。不計其數的寶幢組合起來,隱隱間,凝成一個難以形容的梵門大陣,接引冥冥中的有形無形的力量來這裡。真正的百流歸海,萬象來聚,梵門在天庭根基所在,就是有如此姿態。
離開靈霄寶殿的麪皮枯黃的喜根大菩薩沉着臉,乘坐寶蓮,徑直來到殿裡,他上了高臺,用手一點頂門,大功德慶雲高舉,再往上,白氣千丈,託舉一摩尼智慧珠,默默運轉神通法力。
轟隆,
下一刻,祥雲來聚,瑞彩升騰,七寶堆積成寶塔,最上面,有一盞寶燈,燈焰之上,聚集無量光明。燃燈古佛跌坐在上面,低眉垂首,身子周匝三千時空俱是金黃,金剛不壞,到無量彼岸。
轟隆隆,
燃燈古佛之相出現,聽完喜根大菩薩的講述後,長眉挑了挑,聲音沉沉的,道,“西遊也好,西牛賀洲也罷,隨紀元推進,日漸變化,讓我們不得不隨時調整,進行應對。”
燃燈古佛頓了頓,才繼續開口說話,道,“天庭之行,最起碼讓我們知道,諸天萬界中盯着悟空,盯着西遊,盯着西牛賀洲的人比我們想象的多。我們的一些盟友,也不得不防。”
“嗯。”
喜根大菩薩用力點點頭,在以前,梵門天庭的合作是很愉快的,兩個巨無霸勢力很有默契,可隨紀元變化,梵門的計劃在推行過程中出現曲折後,天庭的態度就有了微不可查的變化。此次孫悟空和豬八戒上天庭告御狀之事,天庭某些真正高層的表現更讓人不滿。看樣子,天庭對於西牛賀洲和紀元有了超乎想象的企圖。
“還有悟空,”
燃燈古佛手捏寶印,靈樞寶燈彰顯寶彩,圈圈層層的暈輪瀰漫着焰明,照耀大千,道,“當初因爲某些事,讓他梵理未能圓滿,妖性根植於內,時而爆發。這樣的不圓滿帶來諸多變數,讓人難以預測。”
提到這個,燃燈古佛眉頭壓得很低,比天庭態度的變化還要頭疼。原因很簡單,孫悟空不但是紀元之子,又是梵門在西遊西牛賀洲中的重要引子,他關鍵時候的表現,影響很大很大。
實際上,梵門確實很重視孫悟空這紀元之子,對他早有安排。從開始學藝所動用的菩提祖師,到大鬧天宮的兜率宮八卦爐的淬鍊,到釋迦摩尼以鎮壓之名將梵門至寶六字真言試圖融入其身體中,再到觀自在大菩薩的緊箍咒,等等等等,只要順順利利推動下來,孫悟空絕對會和西遊記原著時空一樣,是一個最虔誠的佛子,取經人,心向西方,其他所有皆可拋棄。
可在此時空裡,由於李元豐這個大變數存在,固然西遊變得面目全非,孫悟空也和原著中很不同,不但境界修爲大進,更重要的是並沒有完全按照梵門的劇本去走,保留了不少自己的本性和身爲齊天大聖的桀驁。如此變化,在李元豐看來,更有血有肉,比原著中後期的取經人好得多,但在梵門看來,孫悟空太多的自我不受控,不好!
“觀自在啊,”
想到這個,燃燈古佛不得不想到觀自在大菩薩,同化孫悟空之事主要還是觀自在大菩薩來掌握的,以她大羅修爲,再加上向來以智慧著稱,竟然還讓事情發展到這樣的地步,真是讓人不得不失望。
“鬼車。”
燃燈古佛把諸般雜念掩下,重新聚焦喜根大菩薩所說之事,鬼車真陰魂不散,盯着梵門就是不放了!他這樣的境界修爲,再加上自得道到現在紀元輪替的時光所凝練出的見識和智慧,對李元豐的打算有很大的洞徹,對方在孫悟空面前不斷刷存在感,加深淵源,明顯有不良企圖!
“鬼車!”
燃燈古佛目光沉沉,有雷霆般的威嚴,涉及到鬼車,不是自己能夠一言而斷之,得聯繫梵門同道,羣策羣力。
且說孫悟空等人離開靈霄寶殿,往雲樓宮所去。或許剛剛經歷了靈霄寶殿中暗裡的刀光劍影,沉甸甸的壓力在衆人心中無形散開,他們都有點沉默。直到過了虹橋,天光橫斜下來,淡淡的金色閃耀,溫溫暖暖的,衆人的神意和身體才變得活潑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