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蘆洲,正有一地,中凹而成大湖,森淼而厚深,波明又水淨,清風徐來,打在中央的小島上。風吹開煙色,可以看到,島上綠樹新花,碧落紫藤,林前小鶴亂飛,澗中靈鹿奔跑,滿眼新鮮,偏偏精緻旖旎,一草一木,一花一鳥,都透着一種紅粉女兒氣。
有個水族的女仙,雲鬢偏左,眸藏水波,雲袖上繡着不計其數的錦鱗,金燦燦的,曳尾揚須,奮髯擺鱗,天光照下來,恍如一個水中世界,難以形容。正是和離天妖聖激斗的笳玉仙子,她此時捉着橫笛,擡頭看天,玉顏上掩飾不住的晦澀難明。
別的人暫且不說,笳玉仙子身爲水族天仙層次的女仙,境界修爲和眼界都擺在那裡,非常高明,她隱隱感覺到,自家的龍祖之一正在和北俱蘆洲的妖族巨頭爭鋒。這樣的爭鋒,不但關係到北俱蘆洲的格局,甚至進一步影響到紀元中四海龍宮的佈局。
身爲水族的天仙,笳玉仙子自然希望四海龍宮威加宇內,震懾乾坤,因爲大樹底下好乘涼,因爲一人得道雞犬飛昇,因爲水漲船高,等等等等,反正越是像笳玉仙子這樣的高層,越希望自己所在的勢力壯大。高層們,在各自勢力中佔據金字塔頂端的位置,掌握的權勢大,能夠分配的各種資源多,獲益最大。
“只是,”
笳玉仙子微微擡頭,玉顏上有憂色,她分明看到,四下氣機徘徊,自有慘綠金黃兩色相磨,或上下,或前後,你進我退,你退我進,不停爭鋒,難見勝敗。稱得上針尖對麥芒,偏偏旗鼓相當,沒有壓過的兆頭。
笳玉仙子心下惴惴,要知道,上次自家的龍祖和妖族大能交手可是吃了個小虧的。現在縱然得梵門幫助,但這麼久沒拿下,會不會有意外啊。
正在此時,笳玉仙子驀然有所覺,心裡一冷,似乎整個人被扔到冰窟裡,從內到外都冰墩墩的,難以自已。再然後,笳玉仙子耳邊響起難以形容的可怕叫聲,自冥冥中來,只聽到叫聲,眼前似乎就浮現出大片慘綠,十個猙獰鳥首竄出來,滿是恐怖。
“啊,”
即使笳玉仙子是天仙,可聽到這樣的聲音,依舊噩夢纏身,難以自已,整個人如果聽得多了,恐怕會變成瘋子,傻子,白癡!
就是這麼恐怖!
“不好。”
笳玉仙子徹底變了顏色,她纖纖玉手一引,盤踞在北俱蘆洲中的一縷龍氣垂下,吉祥福瑞廣佈,護住周身,抵擋住可怕的嘶吼。做完這一切,這位仙子根本不停留,腳下一點,憑空起了一道天河,託舉着身子,上了半空,再辨別了下方向,向北俱蘆洲外遁去。
同在北俱蘆洲,離天妖聖陽五采還是那副樣子,束髮高冠,身披法衣,腰懸法劍,面容俊朗,只是鼻呈鷹鉤,雙目狹長,嘴脣很薄,沒有半點血色,周身上下瀰漫着冷冽。只是不同於笳玉仙子,這位來自於妖師宮的離天妖聖看着繞在自己身子周匝慘綠的妖輪,聽着耳前的吟唱,驚喜交加。
“四宮主又贏了!”
離天妖聖沉着眉,感應到四下氣機在歡呼雀躍,似乎自己整個人離北俱蘆洲更近了,更容易從部洲中借取力量了,不由得開口說話。能有此異象,顯而易見,是自家妖師宮的四宮主戰勝了其他勢力的同境界大能,從而偉力廣佈,澤陂部洲。
離天妖聖踱着步子,微微有點可惜,北俱蘆洲這事兒告一段落,自己雖然出力不少,但卻沒有在所有競爭對手中脫穎而出,和預期相比有點差距。可這一縷可惜很快就被他拋之腦後,取而代之的是高興和喜悅。四宮主贏了,在北俱蘆洲中會更加強勢,在同時,會需要手下人發揮出更強的力量。風雲起,更有自己發揮的地方。
離天妖聖陽五采轉了三圈後,深吸一口氣,再穩穩坐定,頂門上妖氣瀰漫,他集中精神,做好準備,方便接下來要做大事。
笳玉仙子和離天妖聖兩個人的感應預示北俱蘆洲即將發生的風雷,而紫虛元皇身爲天庭中能夠和上境金仙抗衡的大神,他依舊站在檐下,自有祥光瑞氣結成桃花瓣,片片飛舞,繽紛而落,鬱郁馥馥的香氣瀰漫,非常好看。
紫虛元皇此時目光縮了縮,狀若針孔,只是一起,就刺破遮擋的迷霧,見到真實。在他的眼中,整個北俱蘆洲中,絲絲縷縷地氣上升,越聚越多,似雲似霞,慘綠恐怖,時不時會有鳥首轉出,或高傲,或陰鷙,或垂首,或面無表情,千姿百態,各有氣質,可無一不深扎北俱蘆洲,勾連地氣,吞吐日月之光。
在同時,慘綠色天妖氣所到之處,原本粼粼的水光漸漸退去,只剩下一聲悲憤不甘的龍吟,其在四下回響,一聲接着一聲,一下接着一下,來來回回。至於最後的梵色,沒有像龍氣這般崩塌,畢竟梵色背後的梵門更爲深沉,此次又打的輔助位,反噬比不上四海龍宮嚴重。可縱然如此,梵色還是稀薄許多。
“妖族大聖,”
紫虛元皇神情凝重到無以復加,他在見到北俱蘆洲中天妖氣升騰之時,就有所驚訝,不明白鬼車這個洪荒異獸緣何會在北俱蘆洲中有如此多的“引子”和“錨”,從而降臨如此可怕的力量。可那樣的驚訝還是比不上親眼見到寶譽大帝和普賢大菩薩的佛化身以二圍攻一個結果卻被擊敗來的震撼。
“怎麼做到的?”
紫虛元皇腳下來回,赤雲翩然而落,徘徊在他的腳下,他知道,鬼車這個洪荒異獸在北俱蘆洲的力量確實是在普賢大菩薩的佛化身和寶譽大帝任何一個人之上,但這是以一對二,怎麼贏的?
山中,溪鳴竹響,白雲悠悠,有一道人梳着雙抓髻,手持玉如意,如星河般璀璨又深邃的目光觀察着北俱蘆洲氣機的變化,確實是妖族族氣大盛,而四海龍宮連同水族都在下落,甚至連天庭,玄門,以及其他勢力在妖族族氣的強勢下都要退縮之意。
正所謂,一人橫掃,羣雄退避!
運勢之說,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妖族!”
道人抿了抿嘴,他不和紫虛元皇般因警惕忌憚鬼車以後在天庭的動作而過多地把注意力放到鬼車身上,他關注的是整個妖族!
在道人看來,妖族這麼多年來不斷收攏,暗藏爪牙,實際上是氣運深藏,等待天機。君不見,原本天機顯示,梵門之後妖族有再興的勢頭?而現在來看,妖族再興的日子大大提前了。這種提前興盛,會引起一連串的變化。如此變化,能囊括諸天萬界啊。
“不能不察。”
道人手指亂動,卦象生滅,恍若星斗閃耀。
龍宮,穹頂如星空,再往下,寶柱巍峨,金骨銅寒,拳頭大小的文字不停地明滅,空中來來回回,有弧光徘徊。橫琴聲,豎琴聲,笛子聲,銅鼓聲,等等等等,一聲又一聲,演繹着水族的歷史。
正在此時,只聽轟隆一聲,圈圈層層的水紋漣漪向四面八方去,不可思議的力量涌來,凝固時空,無法阻擋,寶譽大帝憑空出現在寶座上,頂門上慶雲粼粼水光澄明,看上去稀薄不少,道果屹立在上面,紋理貫通時空,聯繫規則長河。
寶譽大帝用手按了按眉心,道果一轉,按照平時,自然綿綿長長的雲氣垂落下來,把慶雲道果馬上補充完整,然後生生息息,循環來回。
寶譽大帝看到這一幕,少見地咒罵了一句,眉宇間一片綠意,是氣得啊。
“鬼車是怎麼做到的?”
寶譽大帝努力地撫平自己的情緒,他回想剛纔在自己的主場規則長河中和洪荒異獸鬼車交手的整個過程,特別對方道果之力猛然爆發,上了一個層次,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讓自己的道果都受到影響。
寶譽大帝百思不得其解,這樣的道果爆發,不但力量驚人,而且詭異非常,組合在一起,殺傷力無與倫比。真的殺傷力驚人,寶譽大帝都想不到,自己上一次連真正道果受損是什麼時候了。
“該死!”
寶譽大帝陰沉着臉,道果不同於真身,不同於金仙世界,不同於其他,其是現世之力和規則本身的重要樞紐,出了折損,不但大羅金仙發揮出的力量受到很大影響,而且恢復很困難。
叮咚,
少頃,只聽一聲木魚聲,黃金色的梵色上升,自地面涌出來,如珠連貫,像金魚吐出串串的泡泡,蓊蓊鬱鬱,不停綻放,普賢菩薩的佛化身神通華樂光明佛出現在黃金寶座上,手推佛珠,低眉垂目。
普賢菩薩的佛化身神通華樂光明佛出現後,他和寶譽大帝相對而望,俱是不說話。殿中一片死寂,正如此刻四海龍宮和梵門在北俱蘆洲的局勢。
好一會,普賢菩薩的佛化身神通華樂光明佛開口,打破場中的死寂,開口就問,“到底怎麼回事?”
他真的納悶,寶譽大帝可是紮紮實實的大羅金仙,縱然鬼車在那一刻力量超乎其之上,可在規則長河中的拼殺完全處於客場,此長彼消下,最起碼是均勢。爲何甫一交手,寶譽大帝就敗了,而且還折損了自己的道果?
寶譽大帝沉吟許久,他不想再動自己的傷疤,引起不好的回憶,可想到梵門對自己的支持,還是組織語言,慢吞吞地道,“鬼車的道果之力有點詭異,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詭異,”
普賢菩薩的佛化身神通華樂光明佛眉頭壓得很低,認真思考,要知道,眼前的寶譽大帝可是大羅金仙,對於宇宙天地的認知很高,站得高,經歷多,很少能夠瞞過他的洞徹。即使有未洞徹的,向來對其一部分也有一些蛛絲馬跡的瞭解。能夠讓寶譽大帝說一句詭異,那絕對是相當詭異,超乎了寶譽大帝這樣大羅金仙的認知。
普賢菩薩的佛化身神通華樂光明佛有心多問,可在規則長河中的爭鬥,玄妙莫測,關係到道果與規則,那都是金仙的根本之所在,他知道寶譽大帝不會露了自己的根腳,所以還是按捺下去。
到最後,普賢菩薩的佛化身神通華樂光明佛還得安慰眼前的同盟,道,“一時小挫,大帝也不必放到心上。紀元之路尚長,梵門興盛之勢蒸蒸向上,鬼車不識天數,早晚會受到反噬。”
“嗯。”
寶譽大帝重重地點點頭,看上去非常贊同,不過他身爲大羅金仙,有自己的想法。實際上,到了大羅金仙這個層次,天數固然重要,可又沒有像下境修士那樣毫無反抗之力。再說了,不識天數,對方也不會走到這樣的地步。
當然了,寶譽大帝的心裡話他不會說,他此番北俱蘆洲受挫,不但自身在諸天外界中的威名和份量大大下落,還讓龍宮的利益受損嚴重。這樣的情況下,更需要梵門了。
普賢菩薩的佛化身神通華樂光明佛對於寶譽大帝的知趣也很滿意,他暗自點頭,剛要繼續說話,突然間,北俱蘆洲大片的時空倏爾一暗,旋即染上一層慘綠,再然後,自天穹上垂下驚虹般的天運,和自地面上冒出的江河般的地氣一碰,自然結成大大小小的妖輪,一化二,二成四,四變八,到最後,千千萬萬,萬萬千千,吟唱着上古的讚歌,講述着洪荒異獸的榮耀和輝煌。
轟隆,
這樣的妖相一起,頓時引動冥冥中的變化,只見整個北俱蘆洲中,大片大片的吉祥福德之氣憑空產生,鬱郁沉沉,不見其底,難以形容的香氣瀰漫,聞一聞,神清氣爽。
轟隆隆,
隨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吉祥福德之氣越來越多,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比雲霞還要絢麗,比日月之光還要明亮,比天地間所有的花香加起來還要醉人,比天地間所有的色彩還要多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