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崢?”
程靈璧同樣脫口而出,立刻否決,“那可不行,秦師兄如今風頭正盛,乃金光道君的心頭肉,動了他,金光道君必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天音塔內,沒有什麼手腳動不得。”藥魔好似聽到了什麼笑話,冷冷一笑,佈滿褶子的褐色臉龐皺成菊花,“大小姐,只管回去回覆你父親,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想煉成延壽丹,天音塔內,將那小子抓來給我,否則,一切免談。”
“藥魔前輩,您近來的脾氣似乎越發大了!”
“呵呵,鄙人的身體,就不勞大小姐費心了。”
“你……!”
要不要句句噎死人?!
程靈璧被他傲慢無理的態度逼到怒火攻心,卻又不得不忍!畢竟家族最大的收益全在丹藥這一塊兒,也唯有丹藥這一塊兒能夠壓制住底蘊深厚的梁氏家族!
比起藥魔這張猙獰醜陋的臉,總圍着裴翊打轉、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樑蓁蓁更爲可惡!
她忍!
“晚輩轉告家父便是!“
“有勞大小姐。”
脣角勾起一抹譏誚,藥魔前行帶路,送她離開。
禁制從新啓動。
確定氣息遠離,蘇慕歌坐起身,拿出七曜獸魂鈴又湊在紫琰靈臺:“水曜,你快些吸,多吸些先儲存起來,回頭再慢慢消化吧,咱們時間不多了。”
“啵啵……”
小巧銀鈴搖了搖,蘇慕歌知道它聽懂了。
“慕歌,這老頭大概金丹境修爲,又同程家牽扯,你若想隱藏身份,正面突破恐怕不行。”銀霄擔憂的伸出狼頭,“祭藥奴,可不是鬧着玩的。”
“他和蕭師叔一樣,似乎傷過丹田。”
蘇慕歌沉吟道,“而且明顯比蕭師叔傷的更重,正面未必突破不了,不過你說的對,以防萬一,等水曜吸飽了靈氣,咱們尋個合適時機,還是逃吧。”
“好。”
一直到傍晚。
蘇慕歌被一陣輕響驚動。
禁制似乎又被打開,聽見藥魔在外間低聲吩咐道:“我有事出去一下,你們幾個將裡面二人扔進化清池中,仔仔細細的洗一洗,洗乾淨之後,再送去煉藥房。”
一疊麻木的聲音隨之響起:“遵命。”
緊接着,從外間走進四名形容憔悴的青年男子,估計是長久服食特殊丹藥的緣故,他們的腳步十分統一,動作極爲機械,兩兩一組,一前一後,各自擡着蘇慕歌和紫琰出了石室,走向西北方的一個大水池子。
蘇慕歌趁機打探周圍地形。
待走到池子邊,蘇慕歌被那兩個活死人放下,四人齊心協力先將紫琰擡了起來。
眼瞧着就要被扔進池子裡去,蘇慕歌“跐溜”從地上爬起來,眼疾手快,從乾坤袋內摸出四張定身咒,“啪啪啪”拍在他們背後。
她踢了踢紫琰的背部:“快醒醒。”
這廝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她又踹一腳:“醒醒!咱們得趕緊離開這裡!”
依舊沒有反應。
蘇慕歌半蹲下去,由丹田凝起一絲冰系靈氣,通過經脈遊走至掌心,再將手掌拍在他靈臺。
然而那道靈氣根本無法穿透紫琰體內的禁止,碰壁而回。
蘇慕歌眉頭一皺,水曜已經吸足靈氣,之後慢慢轉化便可突破封印。此人對自己,已經毫無用處,既然如此,還要不要顧忌他的死活?
自己隱身逃出去,並非什麼難事。
蘇慕歌轉身想走,但猶豫了好一會兒,始終邁不開步子。
從前她爲程氏家族幹了不少壞事,可她畢竟是個修道之人,不嗜殺無辜,也不多管閒事,不輕易施恩於人,也從不輕易虧欠別人什麼。
水曜吸他不少靈氣,如若放任不管……
唔,似乎不太厚道。
“霍!”
不等蘇慕歌猶豫出個所以然,背後突有一道凶煞之氣直劈後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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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氣!
蘇慕歌神色一凜,瞬間從腰際抽出一條銀絲軟線,於駭然中向前猛地一衝,雙腳踩在石壁上,再借力豁然一個回身!衝刺、旋轉,直甩,水光瑩瑩中,軟線宛如靈蛇,精準無誤的纏住藥魔右手臂!
藥魔雙眼中精光一閃,左手提着的柺杖倏忽化爲利爪,想要抓斷銀絲。
激盪起靈氣注入銀絲之內,蘇慕歌先他一步鬆了手!
“嗤!”
原本緊緊繃直的銀絲一瞬斷裂,靈氣急速迸發,在半空激盪起一道霓虹,化清池內的黑色液體“砰”的炸起道道水花!
再聽”嘶嘶“兩聲,便將藥魔手腕上割出七八道黑色血痕出來!
“有趣。”
望着手臂上的傷痕,藥魔不怒反笑,“毛頭小子,區區練氣境修爲,出手精準狠辣的,我這老頭子都比之不得,實在有趣。”
蘇慕歌玉樹臨風的站在水池邊上,拱了拱手,一副凡人界書生模樣,彬彬有禮的道:“若非前輩重傷在身,豈容得晚輩放肆獻醜?”
藥魔原本便烏黑的容色,因此話而越發顯得陰沉。
“不過一招,你竟瞧出來了。”
“瞧的不多。“蘇慕歌淡淡一笑,“前輩,我同他……”
指尖指向紫琰的方向,卻發現地面上根本不見蹤影,眼皮子底下人呢?四下一環顧,只見黑黢黢的化清池中漂浮着一坨赤條條的大白肉……
原來方纔爆炸之時,這廝被氣流衝進池裡去了。
池中黑色液體也不知是些什麼東西,竟將他那身華貴衣裳全給融了。
只剩下一個乾坤袋可憐兮兮的纏在腰上。
“前輩,我同他都不是十洲三島內的修士。”蘇慕歌定了定神,暗道非禮勿視,指着那坨大白肉道,“您不如高擡貴手放我們走,我二人將離開十洲三島,不會將今日之事透露出去半個字。”
“不放又如何?”藥魔眸中盛滿陰翳,冷冷一笑,蒼老的聲音略帶幾許凌厲,“老夫再怎麼不濟,也非你這黃口小兒可以欺負的!”
“晚輩的確欺負不得您。”
這老魔至少金丹中期以上修爲,哪怕魔元遭過重創,修爲跌入築基境,等同廢人,但想殺他或是贏他,以慕歌練氣境的修爲,絕對是癡人說夢。
蘇慕歌笑:“不過……”
藥魔饒有興味:“不過什麼?”
蘇慕歌傲然道:“不過前輩妄想欺負我,也是萬萬不能的!”
“好狂妄的小子!”
藥魔振臂一揮,釋放出自己的威壓。
蘇慕歌心神轟鳴,怕被認出身份來,不敢祭出桃花扇阻擋,更不準銀霄或是鳳女出戰,只以靈氣築起一層防護罩,硬生生扛下他的威壓。
但等同築基境界的威壓,豈是她赤手空拳可以經受的。嘴角漸漸有血漬滲出,經脈一條條攪在一起,一寸寸膨脹,丹田內的靈氣凝成一道道漩渦,高壓之下幾乎快要撐爆!
“嘣!”
防護罩只撐一息,便碎成殘渣!
“老夫便欺負你了,又耐我何?!“藥魔周身溢出陣陣黑氣,菸灰色的瞳孔不斷緊縮,透出光芒點點,下一刻,伴着尖銳嘶鳴,竟由雙瞳射出一根根飛針!
蘇慕歌連連後退。
媽的,真魔果真強悍,一個個都將眼珠子煉成了法寶?
雖然驚訝,慕歌卻沒有露出一絲懼怕,更不見片刻遲疑。
她冷笑一聲,氣沉丹田,再次在胸前畫出太極圖防護罩,口中厲喝一聲,一瞬間力量激增,再一次硬生生抗下他的攻勢!
飛針穿不透防護罩,紛紛掉落在地。
“怎麼可能……”
藥魔深吸一口氣,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小子沒有使用符籙或者法寶,單單以靈氣接住自己的飛針,這怎麼可能?
而且那一瞬間力量的爆發,似乎是……進階了?!
以戰爲進,以破爲立,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得多精純的靈力,多駭人的天賦,多大的膽子,才能乾的出來?!
便在他驚詫間,蘇慕歌決定反守爲攻!
一拍乾坤袋,祭出自己唯一一張玄階上品增靈符,暗暗捏爆,將自身力量暫時提升五個小境界。方纔在戰鬥中,她終於突破練氣七層的瓶頸,輔之增靈符,修爲直逼築基。
只可惜,增靈符時間有限,只有十五息。
時間緊迫。
蘇慕歌祭出一柄長劍。
不可使用馭獸決,使用上輩子修來的劍道總可以吧?
“原來是名劍修!”
見她祭劍,藥魔眼眸一沉,但隨即嘲諷一笑,“黃口小兒,就憑一把破銅爛鐵,也敢在我面前丟人現眼!”
劍修從來劍不離手,嫌少見到有人將寶劍藏在乾坤袋裡的,況且她手中的劍,也絕非什麼寶劍,只是一柄靈器店十幾枚靈石便可買到的最次等貨。
“誰說次等貨就殺不死人的?”
蘇慕歌危險的勾了勾脣,眸光驟然一冷,喝道,“氣貫長虹!”
劍光凜冽無比,淬着五色流光,直衝藥魔靈臺刺去!
專注劍道五百年,慕歌乃資深劍人一枚,現如今閉着眼睛都能出招。經脈逆衝之弊,築基中期以前妨礙甚微,只能說此生在劍道上難以攀得巔峰,但平時拿來對敵,她敢大言不慚的吼一嗓子,十洲三島同輩弟子中,無一人可望她項背。
包括天賦驚人的秦崢。
很顯然在她一出手,藥魔就知道自己大意了,但想要築起防護罩已經來不及,被劍氣斬在他最薄弱的右肩,重重擊飛出去。
藥魔披頭散髮,面色發白,這怎麼可能?!
“玄、心、奧、妙,天、羅、地、網……”
蘇慕歌拋劍而起,雙手掐劍訣,再是一喝,“結陣!”
藥魔稍一呆滯,再見一劍破風襲來。
劍至眼前,倏忽化爲千萬道劍影。劍影不斷旋轉,結成劍陣,同裴翊半年前在千山絕道內對付血瞳時使用的招數如出一轍。
此刻劍魔的神情,已由震驚轉爲震撼!
天羅地網陣,又命天地五才陣,雖是劍修較爲基礎的劍陣,但使出此陣通常需要練氣期弟子十五人,或者築基弟子五人,這小子,居然……居然當真以一人之力使出來了?!
這是要逆天嗎?!
“前輩,承讓了。”
完成一系列動作,恰好十五息時間,蘇慕歌掐的極爲精準。增靈符時限過了,丹田也變得空虛起來,蘇慕歌不再囉嗦,打算將紫琰從水裡撈出來扛走。
結果一轉身,她愣住了。
原本三丈見方滿池子的黑水,此刻居然清澈如山泉一般。
紫琰起初是在水面浮着,眼下深陷水中。墨黑長髮絲絲飄散在透明的水裡,渾然天成,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蘇慕歌頭一遭看裸男看的肅然起敬。
但還是一個蜻蜓點水,衝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將他甩在後背,朝上層出口的方向飛。
前腳剛踏上地,夕陽之下沒走幾步,一道金丹修士的威壓撲面而來。
蘇慕歌心頭一驚,擡頭瞧見來人,才歇下口氣:“師叔,沒想到您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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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蕭卿灼帶着初夏尋來了。
“蘇師妹,你沒事吧?”
初夏見她衣領處血跡斑斑,唬了一跳,可瞧她神采奕奕,不似受傷,方纔安下心來。再見她背後扛着一個不着寸縷的美豔男子,俏臉登時飛紅,訥訥道,“這……這不是……”
“師姐好眼力,正是之前同你搶丹藥的土豪。”蘇慕歌訕訕一笑,“若非我不計前嫌仗義出手,他可就變成祭藥奴了。”
“祭藥奴?”
蕭卿灼側身坐在白狐背上,聞言微微一愣,“什麼祭藥奴?”
蘇慕歌忙將方纔的遭遇說了一遍,只隱瞞下藥魔同程氏家族的關係。不是她好心,程家財大勢大,她空口白話,別人未必肯信,反而會被倒打一耙。
先將藥魔除去,斷了程家財路。
爾後,再徐徐圖之。
“如此說來,崑崙失蹤的弟子,是被那魔頭抓來祭藥了?”初夏不寒而慄,“這魔頭也未免太大膽了吧,明城雖然偏遠,終究還在崑崙地界……”
“慕歌,前面帶路。”
“遵命。”
蘇慕歌等的就是這一句,忙掉臉打算回去,走了幾步忽又滯住,將背上重擔扔進一旁草叢,才飛身折返。
沒想到跳進溶洞之後,藥魔已經不見了。
“怎麼會?”
蘇慕歌寒下臉,前後不到十息,劍陣竟被破了,“他先前已被弟子一劍重創,無論服食什麼靈丹妙藥,也不可能復原的這麼快。”
“是有人救了他。”蕭卿灼閉目,以靈識感應片刻,“而且對方是名劍修。”
蘇慕歌想到程靈璧,但即刻打消念頭,她沒有這個能耐。
“弟子失誤,放虎歸山。”
“你能活着從他手中逃出,已算能耐了,”蕭卿灼頗有些疑惑的打量蘇慕歌一眼,“不曾想,你竟懂得劍道。”
“秦師兄時常尋弟子切磋,久而久之,弟子便粗懂一二。”
蕭卿灼淡淡笑了一聲:“你這若是粗懂,北崑崙那些,恐怕就是無知了。”
蘇慕歌摸摸鼻子,也隨之一笑。
在洞內巡視幾圈,並無絲毫髮現,三人方纔離開。
“師叔,此人怎麼辦,將他扔在這不太好吧,萬一那老魔再回來的話……”蘇慕歌走去草叢邊,指着草垛裡的紫琰,“勞煩師叔將他喚醒吧?”
“恩。”
蕭卿灼應了一聲,拍了拍胖狐狸的屁股,狐狸便小跑上前。他彎了彎腰,伸手探上紫琰靈臺,須臾間,好似觸電一般,迅速收了回來,“他體內禁制極爲強悍,我無能爲力。”
蘇慕歌皺皺眉:“竟連師叔也沒辦法。”
蕭卿灼搖頭:“他並非凡人。”
因爲紫琰全|裸,初夏站的極遠,聞言驚訝道:“是妖還是魔?”
“非魔、非妖、非人。”蕭卿灼收回手,神色凝滯,指了指頭頂天幕,“若我估計的沒錯,應該來自那裡……”
“仙界?!”
蘇慕歌和初夏異口同聲。
繼而紛紛倒吸冷氣。
怪不得此人一身精純靈力,卻連半點自保能力也沒有,還一口一個你們凡人,原來竟是仙界下凡來的。
шшш •TтkΛ n •¢O 如此說來,水曜吸取的,竟都是仙氣,仙氣啊!
“慕歌,你先前可有得罪過他?”蕭卿灼突然問。
“弟子……”
蘇慕歌嘴角直抽抽,前因後果說起來實在複雜,“總之他並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師叔,咱們快些走吧,莫管他閒事了。橫豎他還有同伴,哪怕一時半會尋不着他,真被魔人抓走,以他仙人之軀,還能死了不成?”
想起蘇慕歌之前黑他靈石一事,初夏連連附和:“對對,快走!”
蕭卿灼板起臉來,硬邦邦的訓斥:“我輩修道之人,寧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餘,是誰教你們如此草菅仙人之命的?”
初夏垂下頭:“弟子知錯。”
“但是……”
蘇慕歌正想爭辯兩句,卻被蕭卿灼揮手製止:“本座自有辦法。”
……
明城內。
兩位金丹修士已經尋了整整一個下午。
明城雖比不上崑崙其他三城繁榮,但它唯一的特點就是大。
而且城內設有護城陣,無法使用神識進行搜索窺探。他二人心急如焚,把宗主求爺爺告奶奶請來的仙尊給弄丟了,這罪名他們如何擔待的起?!
“咱們一早就該偷偷跟着,不該對他聽之任之。”金丹修士甲說。
“被他老人家發現,咱們死的更慘。”金丹修士乙說。
兩人坐在茶館中對看一眼,流露出只有彼此纔可瞭解的無奈酸楚。
隔壁桌几名修士高聲談笑。
“那男修也不知得罪了誰,被扒光衣服扔在最熱鬧的坊市。”
“瞧他那俊俏模樣,肯定是勾搭了哪位大能家的仙子,才被小懲大誡。”
“哈哈哈……”
兩名金丹修士心中一凜,忙上前問:“不知幾位道友在談論些什麼?”
察覺兩人修爲不低,其中一名修士忙不迭起身,抱拳嘿嘿一笑:“就半個鍾前,東面最熱鬧的白虎坊市,突有一名昏厥中的修士從天而降,此人膚白貌美,妖豔異常,若非身上一絲|不掛,吾等還以爲乃天女落凡塵……”
兩名金丹修士再次對望一眼。
“會是他麼?”
“不會吧?”
兩人錯愕片刻,滿頭大汗拔腿便向東面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