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虞林二妃,孟景灝後腳便來了,身後跟着張順德,捧着一碗溫熱的湯。
梅憐寶令人擡了羅漢牀在合歡樹陰涼下,她枕着鴛鴦枕,合眸小憩,並沒有梳洗,只用一支紅玉釵鬆鬆散散的挽着青絲,慵懶媚態的躺着,穿了一身清透涼快的白紗裙,勾勒着她曲線玲瓏的嫋娜身段。
孟景灝進了盛華宮,到了庭院裡,就看見了這般景象。
“朕來晚了。”孟景灝大步走近,眉目輕擰。
梅憐寶略起了身,待孟景灝坐定,她便枕上他的腿,孟景灝僵了一下,遂即放鬆,看向張順德。
張順德便將藥碗呈了上來。
梅憐寶輕笑出聲,懶懶的坐起,一口喝淨,還把白瓷梅花碗翻給孟景灝看,吐着舌頭道:“好苦。”
孟景灝又心疼了,“待孝期過了,就不需要喝這藥了。”
梅憐寶又躺下,枕着孟景灝硬實的大腿,抱怨道:“章哥哥的腿,沒有虞貴妃和林賢妃的腿軟,她們又軟又香,枕着她們的腿能酣甜入夢呢,您這腿硌得慌。”
孟景灝只笑了一下,“朕要去見皇后,你歇着。”
孟景灝作勢要走。
梅憐寶趴在他腿上不讓,瞧着紛落的粉豔花絲,笑道:“再坐一會兒。我給章哥哥講個小故事,還是小時我乳母講給我聽哄我睡覺的。”
孟景灝不做聲,也沒有再要起,手擡起,頓了頓,撫上了梅憐寶的頭。
“相傳虞舜南巡倉梧而死,其妃娥皇、女英遍尋湘江,終未尋見。二妃終日慟哭,淚盡滴血,血盡而死。後來,人們發現她們的精靈與虞舜的精靈合二爲一,變成了合歡樹。合歡樹葉,晝開夜合,相親相愛。乳母說,看到合歡花就會想到這一段忠貞不渝的愛情,合歡花就是永遠恩愛,夫妻好合的意思。”梅憐寶狡黠的衝孟景灝眨眨眼,“所以,在太子府繪花箋時,我就繪了合歡,我欺負皇后娘娘不知道這則民間典故呢。”
孟景灝強笑了下,“朕去處置皇后給你一個交待。”
梅憐寶拍了拍孟景灝的腿,問道:“章哥哥,你能不能信我,不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疑我?你看人家古人都說了‘恩愛兩不疑’,既恩愛就要兩不疑,就要傾心交付reads;大戰紀。”
“朕要走了。”孟景灝攥了下拳頭,起身離去。
梅憐寶懶散的坐了起來,胳膊撐在羅漢牀上,望着孟景灝的背影,盈盈一笑,“章哥哥,我愛你。”
孟景灝壓下早晨和梅憐寶在錦帷胡鬧時,腦海中浮光掠影的那些畫面,驀地轉身,看向梅憐寶,便見,粉豔絨花,翠葉下,梅憐寶懶懶笑的傾國傾城。
禁不住,孟景灝心念浮動,面上一笑,轉身,這才真走了。
梅憐寶拉過鴛鴦枕,又躺下,閉目而睡,脣角帶笑。
粉絨花簌簌從枝頭墜落,彷彿一場只下在庭院裡的絲絨雨,落了梅憐寶一身,粉豔絨花點綴着她素白的裙子,容顏絕世。
夏末將至,合歡花要凋零了。
太后移居了慈寧宮,皇后搬進了儲秀宮。
孟景灝進了寢殿,便見皇后頭綁白綾帶子,歪在引枕上,面色浮白,懷裡抱着珏哥兒,見他來了,病歪歪的坐起,“臣妾病重,恕臣妾不能給陛下行禮了。”
“無礙。”孟景灝將珏哥兒從皇后懷裡拉出來,“上書房太傅們講的可都聽得懂嗎?”
皇后不得已撒了手,看着珏哥兒,惶惶然。
珏哥兒沒看皇后,看着孟景灝點頭:“父皇,兒臣都能聽懂,兒臣給您背《禮記》。”
“不用,回頭父皇去上書房再抽查你的學業。來人啊,帶大皇子出去。”
珏哥兒拽着孟景灝的衣襬不撒手,脆聲道:“父皇是爲了寶昭容來興師問罪的嗎?母后有錯,可她只是犯了所有女子都會犯的錯——妒,父皇,母后是因爲愛你才妒的,母后最終並沒有傷害到寶昭容不是嗎?父皇,你饒母后這一回可好,兒臣不做太子了,讓寶昭容的兒子做太子可好?”
皇后伏在枕上低聲痛哭。
孟景灝臉色有些青,但並沒有對珏哥兒發脾氣,而是耐着性子道:“這不是你該管的,去念書吧。”
張順德瞧着孟景灝的眼色,忙將珏哥兒抱起,帶出了寢殿。
門一關,兒子一走,皇后不敢哭了,白着臉看孟景灝。
孟景灝冷睨皇后一眼,“不裝了嗎?”
“臣妾沒有裝。”皇后慌亂的捂住心口。
“明心,你若真的一心愛朕,在朕沒遇見梅憐寶之前,我們夫妻在一起五六年,感情不會如此淡薄。”
“明明是陛下不給臣妾機會,在沒有梅憐寶之前,你總是剋制寡淡,除了給了我尊重和權利,應了我五年之約,你總是吝嗇付出情意,是你自己把心門堵住了,又讓我如何一心愛你?!”
看着羞怒的皇后,孟景灝諷笑起來,“掌權和尊重難道不是你要的嗎?如若不是你一開始就定了咱們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何至於此?朕若不曾試着愛你,如何會應下你的五年之約。”
皇后慘白了臉色,梗着脖子道:“相敬如賓本就是正道,我是太子妃,我是皇后,不可能像梅憐寶那麼低賤的去討好你!”
“啪”的一巴掌扇的皇后歪了下頭,皇后再揚起臉來時,臉上浮出了紅紅的巴掌印,立時腫了,她怨恨的瞪着孟景灝,冷笑。
“朕給了你你想要的,原本你不屑於要的,阿寶要了,朕給了,而現在,你又後悔了嗎,還是說你貪婪作祟,看着朕把你棄掉不要的給了別人,別人視若珍寶,而你看着好又想要了?嗯?黎明心,你舍了的回不來的reads;我的美女軍團。”
理直氣壯的怨恨站不住腳了,皇后神色慌亂,“章哥哥,我悔了,我……”
“你從不後悔,何必現在又裝作深情呢。你是皇祖父爲朕親選的太子妃,自小受的便是皇后的教養,從太子妃到皇后再到太后,從你的教養嬤嬤到你母親,大概都耳提面命你不可感情用事,帝王之愛是鏡花水月不長久,兒子和權利才能保住你從太子妃平安做到太后,你以爲朕真的不知道嗎?你理智聰慧的做到了,朕也成全了,明心,不要因貪婪而壞了你一早就給自己定下的路。橫跨兩條船的結果便是,落水而亡。”
皇后擦乾了淚,面無表情的跪坐在牀榻上,她看着孟景灝,眼中有愛,可這愛抵不過她兒子的帝位,甚至有些敷衍和現實。
“陛下既然都說的這麼清楚了,臣妾也不知還能說什麼,是臣妾失態了,請求陛下饒恕一回。”皇后從牀榻上下來,俯身叩拜。
“明心,你涼薄現實的可怕,若非是懼怕阿寶將來所生的兒子威脅到珏哥兒,你生了恐懼,怕也不會被雍親王妃鑽了空子。閉宮一段日子吧,六宮之權交給虞貴妃和林賢妃共掌,不要認爲這是懲罰,相反的朕是在保護你,多行不義必自斃。珏哥兒到目前爲止都很好,朕很欣慰,你不要拖了他的後腿。”
有孟景灝這句話,皇后稍微放了下心,但只要梅憐寶不絕生育,她就會一直懸心不安,遂擡頭道:“陛下,臣妾可以不爭,但您就敢保證,梅憐寶將來不會爲了兒子而爭嗎?到時候陛下又會向着誰?寵妃枕畔之風,臣妾懼駭之極。”
“皇后想的真長遠,不愧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孟景灝自嘲一笑,“她隨身佩戴着麝香,她不想給朕生孩子,你放心吧。”
皇后愕然,“怎會?”
皇后狐疑的看着孟景灝。
孟景灝揉了下眉心,“你總是這樣多疑多思,朕和旁人在外已打夠了機鋒,厭膩了猜疑揣測,每至你宮中,卻還要應付你,朕也會累。”
“罷了,今日就到這裡吧。”
孟景灝擡腳欲走,皇后抿一下脣,忽然問道:“若早知剋制冷漠的你會愛上一女子?”
“如何?”
皇后苦笑,“選擇依舊。何止帝王之愛是鏡花水月,男人的愛也是鏡花水月,男人從來都是喜新厭舊的東西,那梅憐寶我一開始以爲她蠢,後來以爲她裝蠢,原來她是真蠢。”
孟景灝漠然看着皇后,“你終於說了心底的真話。可惜,你看錯了朕。”
與此同時,孟景灝也讓羽林軍分別去了昭和郡王府和滿井莊梅府。
昭和郡王府,當羽林軍衝進來時,已是亂了套。
“放開本王。”六皇子一邊掙扎一邊回頭囑咐素蘿,“你身子不好,不能見風,快回去,別擔心我,沒有證據,皇帝不敢輕易殺我。”
素蘿扶着門框,掩脣猛烈的咳嗽,眼睛看着六皇子,有些愧疚和愛戀。
她抹了一下嘴,“洹兒,你去吧,不要衝撞皇帝,最好不要回來了,住在大牢裡都行,只要別再回來。去吧。”
素蘿朝六皇子揮了揮手。
而素蘿的一番話,說的六皇子整個人都僵了,滿心恐慌和懷疑,“素蘿,素蘿你是何意?你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