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招寢起居注
梅憐寶顛顛的跟過去。
東暖閣是炕,也燒的熱烘烘的,孟景灝躺了上去,見梅憐寶沒臉沒皮,沒規沒距的要往炕上爬,他嫌棄的揚聲喊人,“你站住,不許動。來人,端盆熱水來。”
“要熱水乾嘛呀。”梅憐寶問道,光溜溜的腿兒凍的相互蹭。
“沒規矩的東西,孤要做什麼還要經過你同意不成?”
“哦,阿寶不問。”梅憐寶很是懂事的捂住自己的嘴。
“蠢貨。”孟景灝翻了梅憐寶一個大白眼,“過來坐着,別站那裡礙孤的眼。”
梅憐寶一下笑了,趕緊湊過去,“就知道殿下捨不得阿寶。”
司寢女官進來了,捧着熱水盆跪在地上等候命令。
“給阿寶洗洗腳。”孟景灝沒好氣的道。
司寢女官愣了一下,心想,誰是阿寶?
“我啊我啊,我就是阿寶,太子殿下的寵姬。腳丫子凍死了,快給我洗洗。”
司寢女官略皺了下眉,便面不改色的遵從了命令。
司寢女官,冷莫言,孟景灝將來的四夫人之一,如今竟然給我這卑賤齷齪的家姬洗腳丫子呢,梅憐寶高興死了,臉上笑開了花。
“就那麼高興?”孟景灝從牀頭抽了本書來看,間或瞥梅憐寶一眼,瞧她樂歪歪的樣兒,很是不爽的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當然啊。這就是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梅憐寶掉着書袋,得意洋洋的道。
“洗個腳罷了,亂用詩詞,也不知你家裡人怎麼教的。”說到這裡孟景灝住了嘴,想起了梅憐寶和梅憐奴的那個親爹——梅嚴德,一個用老花魁教導女兒的爹。
他家的女孩個個給人做妾,打小學的就是怎麼媚惑男人。
就如梅憐寶,容貌、身段本就妖嬈勾魂,又自小學了一身的媚態,當真是天生的色中利刃,他不用都是可惜。
但他倒是不知道,媚浪情蕩的梅憐寶還有今夜這般天真的一面。
靡豔流蕩裡見一抹天真性情,這天真更要男人命。
“下去吧。”孟景灝盯着書,沒翻一頁,淡淡道。
“下去吧。”梅憐寶也狐假虎威的跟了一句。
冷莫言端着熱水起身的動作頓了頓,垂了頭,後退着,緩緩離去。
“太子殿下,阿寶做您的狗狗好不好?哎呀,從進太子府起,阿寶從沒像今晚這麼威風過呢。”
孟景灝禁不住翹起脣角,勾着梅憐寶的下巴,真似撓狗狗一般逗弄她,道:“爲何要做孤的狗狗?”腦袋裡禁不住就浮起一個場景,繡帷裡,軟香暖糯的小人兒,裹着紅紗趴伏在綺從錦被裡,腦袋埋在裡頭,屁股高高翹着……
“狗仗人勢啊。”梅憐寶羨慕的道。
孟景灝用書擋住喉嚨,一雙龍目睨着梅憐寶被龍紋牀簾裹住的身段,發出低沉的笑聲。
“來人,太子殿下要喝茶。”跪在褥子上,梅憐寶伸着脖子喊,要多狗仗人勢就多狗仗人勢。
孟景灝又敲梅憐寶的腦袋一下,板着臉道:“孤說過要喝茶嗎?”
“可是、可是阿寶聽見殿下嚥口水的聲音了,‘咕咚’‘咕咚’好大兩口呢,不是渴了是什麼?”梅憐寶無辜的眨巴一下水波瀅瀅的桃花眼。
“蠢。”孟景灝哼笑。
“還不是被殿下打的,您瞧瞧,這纔多大會兒子呢,您就打了阿寶好幾下,阿寶本來挺聰明的,都是被殿下打傻的。”梅憐寶掐着小腰,理直氣壯的控訴,“所以,殿下要對阿寶負責,要保護阿寶。”
“強詞奪理。”
司寢女官冷莫言又進來了,步姿比之前捧熱水來的時候嫋娜,用瑪瑙盤端着孟景灝的九龍杯,九龍杯上煙氣氤氤。
“殿下請用。”在腳踏上跪下,冷莫言微微擡了擡臉,把自己若冷梅傲雪的清麗臉蛋露了一半出來,又很快的垂下,彷彿那一瞥的清純只是錯覺。
可惜,那個她想給出自己美好的男人並沒有看她。
男人咽口水,除了口渴可還有別的呢。
此時,梅憐寶就乖乖跪坐在孟景灝身前,而孟景灝就用書支着頭盯着梅憐寶看,看她像參佛似的。
梅憐寶咬咬手指,試探着道:“殿下,喝茶嗎?”
“三更天了,喝的什麼茶,不想讓孤睡個安穩覺了?下去。”
“奴婢該死。”冷莫言手一抖,瑪瑙盤傾斜,九龍杯一歪,滾茶倒了出來,正潑在她自己的手背上,燙的她輕呼一聲痛。
“哎呀,燙着了呢。”梅憐寶一點同情心也沒有,盡職盡責的扮演自己蠢貨的角色,“你裝什麼呀,還不是想勾引殿下。”
這句話是曾經冷莫言說她的,現在她一字不落的還給她。
好痛快!
“你……”冷莫言屈辱的咬緊下脣,眼睛裡立時含了淚水,“殿下明察,奴婢並沒有。”
孟景灝狠狠戳了梅憐寶的額頭一下,“你還能再蠢點嗎?”
把自己所有的嫉妒、蠢笨、浮躁種種不堪都當着他的面暴露出來,他的眼睛是有多瞎,還能繼續寵她,更遑論,他從沒寵過她。這小東西倒是很能自己欺騙自己,給自己安上了寵姬的名頭,這性子,已經不是一個“蠢”字能概括的了的。
梅憐寶啊,她蠢出了新境界啊。
孟景灝都爲她愁得慌,就這智商、這不着四五的性子,怎能做好一把刀,被男人玩死還差不多。
得找人好好的教啊。
“下去吧,孤要安歇了。”
冷莫言知道自己今夜輕浮了,很是後悔,慌忙應是,她臉皮子薄,現在就想趕緊的離開這裡,免得被那得志猖狂的小人看了笑話去。
但她並沒把梅憐寶放在心上,像梅憐寶這樣輕狂的,在太子府是活不好的。
梅憐寶乖覺的下了地,桃花眼裡包了淚,依依不捨的道:“殿下,今夜一別後,此生可能再不復相見了,您、您保重,章哥哥,再見。”
氣氛之悲壯,彷彿生離死別。
孟景灝呵笑出聲,這一夜是他笑的最多的時候,感覺很是輕鬆愉快,便斥責道:“胡說什麼,孤還會召你侍寢的,你乖乖的,收斂一下自己的蠢、不,收斂一下你那臭脾氣,再依着性子下去,遲早得罪所有人。”
“嗚,章哥哥你對阿寶真好,可惜阿寶再也不能伺候你了。”說罷就撲到孟景灝懷裡嚶嚶啼哭。
“何出此言?孤不是答應你了嗎,會再召你侍寢的。”看在被這小蠢蛋逗笑了多次,心情愉悅的份上,孟景灝耐着性子問。
“阿寶得罪了魏嬤嬤,魏嬤嬤一定會整治阿寶的,一會兒公公來,拿被子捲了阿寶擡走,半路上再把阿寶扔了,這冰天雪地的,阿寶凍死也不會有人知道的。”上輩子就是這樣,半路被扔到了大缸裡,被子也給收走,凍了一夜,沒凍死是她的身體棒,卻實實在在燒了三天三夜,險險撿回一條命就被告知成了家姬,要去陪客。
命運就此天翻地覆。
孟景灝斜睨梅憐寶,“想學人家上眼藥也聰明着些,孤都懶得拆穿你。”
梅憐寶紅了臉,腦袋是爹孃生的,本就不聰明的人,重生一世也聰明不到哪裡去,所珍貴的是吃虧吃出經驗來了,懂得躲避了,這就是保命的根本。
“規矩不能破,我讓小德子親自送你回去,快別掉金豆子了。”
“謝殿下,阿寶就知道殿下是最寵阿寶的。”梅憐寶喜不自勝,她知道,今夜這一劫算是躲過去了。
馨德殿,太子妃寢宮。
“小德子公公親自送回去的?”額頭上綁着東珠嵌寶抹額,將蓋完太子妃印的《太子召寢起居注》遞給侍立一旁的司寢女官冷莫言,太子妃問道。
“稟太子妃,是的。”冷莫言行了個蹲禮之後,雙手接住。
太子妃不妒反笑,“下去吧。”
冷莫言把想給梅憐寶上眼藥的話強壓下去,恭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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