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露出魚肚白,一線天光斜射下來,慢慢將黑暗驅散。
手裡抓了兩隻野兔的孟景灝聽到了瀑布傾瀉而下的“嘩嘩”聲,尋聲找去,果見一掛瀑布從山崖上流衝而下,激盪着水潭裡凸起的青石。水又從潭子裡滿溢出來,往下流成了一條小溪,溪邊有猴兒、麋鹿等在低頭飲水。
他正愁沒水洗剝野兔,心下不禁一喜。
蹲在溪邊,看着手裡的兩隻野兔,孟景灝頓了幾頓,持刀在野兔身上比劃了幾下,猶豫着從何處下手剝皮,怎麼剝皮。
野物打過不少,也吃過不少烤熟的野物,可是怎麼洗剝野物,他卻是從沒嘗試過。
想着吃烤野兔時,那野兔是剝了皮的,而且肚腹空空,孟景灝依葫蘆畫瓢,剁去兔子頭和兔子尾,從中間切開,皺着眉把內臟全都挖掉後纔開始剝皮,雖是帶着內臟挖去了不少兔肉,好在他弄的還乾淨。
提着處理乾淨的野物原路返回,擡頭就看見君玄璧提劍立在山洞口,血一滴一滴的從劍上低落,而劍身上還纏繞着一團青絲。
孟景灝心口一窒,驀地想起樂平郡王對梅憐寶毫不遮掩的殺心。
“太子哥,我殺了她。”樂平郡王淡淡道。
“樂平!”孟景灝怒喝一聲,扔下野兔,揮刀便砍向樂平郡王。
“太子哥!”
樂平郡王用劍格擋,刀劍相交擦出火花,僵持不下,二人四目相對,一個洞察明瞭,一個痛極失態。
“太子哥要爲了她殺我?”
孟景灝一腳踹向樂平郡王的腰腹,樂平郡王沒有反抗,被踹的後退數步,背脊抵住石壁。
他一手捂着腰腹,一手以劍拄地支撐着身軀,面無表情的看着孟景灝,道:“她果真該死。”
“混賬!”
孟景灝氣急,猛的將刀擲向樂平郡王,樂平郡王不躲不避,由着刀破洞射來,擦過他的臉,插入石壁。
刀鋒再近一指,便可割破他的動脈血管。
孟景灝不再看君玄璧,直奔洞內。
洞內,梅憐寶趴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身上蓋着孟景灝脫下的外袍,髮鬢凌亂的鋪在石面上,一動不動。
“阿寶。”孟景灝將梅憐寶抱在懷裡,心如刀絞。
“阿寶……”
他輕輕的,一遍又一遍的喊梅憐寶的名字。
可梅憐寶閉着眼睛,沒有一丁點的迴應。
孟景灝眼眶通紅,摸着梅憐寶的小臉,低低哽咽,“阿寶,你別不理我。”
心痛的彷彿有刀子在割裂,孟景灝將梅憐寶捂在胸口,愧悔不已,“阿寶,我來晚了。”
梅憐寶原本睡的好好的,孟景灝將她抱起時驚醒了,聞着味道是孟景灝,她還在生悶氣,因此就故意不理他,沒成想卻聽到了她心心念念想要聽的話。
雖然還想聽他能說出什麼來,卻是差點被悶死了,慌忙掙扎起來。
悲傷戛然而止,看着掙出他的懷抱,大口大口喘氣的梅憐寶,孟景灝整個人都僵住了。
“你想悶死我呀。”
“你沒死?”
“你咒我?我就那麼招你厭惡?”撩起水眸,梅憐寶嗔怪。
孟景灝一把抱住梅憐寶,欣喜莫名,“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你以爲我死了?”梅憐寶恍然。
“那都不重要了。”失而復得,孟景灝這會兒特別稀罕她。
“你再說一句那話。”梅憐寶伏在他懷裡,得寸進尺的道。
“哪一句?”他好聲好氣的哄着她。
“就是那句‘阿寶,你別不理我’。”梅憐寶催促,“快說,快說。”
孟景灝抿了下脣,頓了頓,摸着她發燙的小臉,正視着自己的心意,認真而略帶卑微的道:“阿寶,你別不理我。”
這種時候,她該囂張的大笑起來。
可是一雙眼睛卻是酸澀的,她也摸向他的臉,緩緩摩挲,眸深染霧。
孟景灝,我用一次奮不顧身終換得你一句“阿寶,你別不理我”。
我看見了你一絲的卑微。
孟景灝,你終於學會向我低頭,可這還不夠。
孟景灝親她的脣,她微微張開一條縫,由着他的舌鑽進來,繾綣深吮,燙熱灼人。
孟景灝察覺她身上的熱度不正常,止息了蠢蠢欲動的身軀,摸了摸她的額頭,語帶憂慮,“你發熱了。”
“熱就熱了,來嘛,來嘛。”梅憐寶纏着他還要親親。
“你老實些,別亂動,爲孤多珍惜一些自己。”孟景灝訓斥了一聲。
“你兇人家?”梅憐寶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好,是孤不對。”
剛纔還我啊我的,這會兒又開始孤來孤去了,哼。
“樂平精通藥理,我去問問他,能不能爲你採一些退熱的草藥。”
“殿下,那個樂平郡王他欺負我,他竟然割我的頭髮,你看你看。”梅憐寶扒拉出被割斷的那一縷向孟景灝告狀。
“原來只是割了頭髮。”孟景灝露出一個笑模樣。
“什麼叫只是割了頭髮,難不成你還想讓他割了我的腦袋?”梅憐寶氣呼呼的鼓起腮幫子。
“彆氣,孤去爲你教訓他可好?你再睡會兒。”
話落起身,往洞外來。
洞外,天色已大亮了,再點篝火就招不來刺客了。
樂平郡王將孟景灝扔掉的野兔弄乾淨泥土,架在了火上烤。
火舌舔舐着兔肉,烤出的油脂滴在火上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
樂平郡王坐了一塊石頭,在旁邊空出了一塊,孟景灝坐了上去。
“你今日能因她對我起殺心,他日如果她向你進讒言,說不盡多少冤魂會死在她的口舌之下。太子哥,我原本是想殺她以絕後患的。”
“爲何沒殺?”孟景灝翻了翻兔肉道。
“我不能因她犯下殺戒,她也不該死在我的手裡,她有她的死法,太子哥你看着吧,我說過的話會一一應驗,她是媚魔妖姬,禍國而來。”樂平郡王認真的看着孟景灝。
孟景灝避過不提,道:“……疼不疼?”
“疼。”
抱歉認錯的話孟景灝是不會說的,他只把烤的焦香黃嫩的兔肉遞給了君玄璧,“吃吧。”
“太子哥的心神大概早飛到洞裡去了,我不吃葷腥。”樂平郡王起身,“我去尋些野果子吃吧。”
孟景灝有些赧然,但還是道:“順便採些清熱的草藥。”
樂平郡王嘆了口氣,“是。”
樂平郡王一走,梅憐寶就鑽了出來,抱着孟景灝的手臂,張着小嘴吹了吹熱氣就咬了一大口,燙的直吐舌頭,咕噥道:“他不次(吃)我次(吃)。”
“慢點吃。”孟景灝給她靠着,從衣襟裡鑽到她的背脊傷處摸了摸,見並沒有崩裂傷口就沒說什麼。
梅憐寶啃了一條兔腿就飽了,油汪汪的小嘴在孟景灝的袖子上一擦,瞅着她奸笑。
看一眼油跡斑斑的袖子,再看一眼已經擦乾淨了的小紅嘴,孟景灝氣笑了,所幸這一身衣裳早已髒破了,就給她做了擦嘴的錦帕使吧。
見她吃飽了,他纔開始吃起來。
“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嗯。”孟景灝沒什麼表示。
“我覺得那個樂平郡王肯定喜歡我。”梅憐寶鄭重的點頭,“我現在是殿下的女人,他得不到就卑劣的想要毀掉,肯定是這樣的。”
孟景灝被逗笑了。
“你笑什麼,我說的都是認真的。你不知道呀,他真的想殺我,劍都抵在我的脖子上了。”梅憐寶憤憤的瞪着越笑越大聲的孟景灝。
“然後呢?”
梅憐寶嘻嘻一笑,抱着孟景灝的手臂道:“你看呀,人家也是有人喜歡的,你不要不珍惜。殿下,我能繼續我的志向了嗎?”
梅憐寶小心翼翼的看着孟景灝。
“好。”雙手沾着油脂不方便抱,孟景灝用額頭抵了一下梅憐寶的額頭。
察覺她的額頭燙的嚇人,孟景灝憂慮道:“身子可難受?”
“頭暈暈的,沉沉的。但是沒關係,有殿下在身邊,其他的都不重要。”
情話一串又一串的往外吐,不要錢似的。
甜的孟景灝一直把笑掛在臉上。
“殿下,我生樂平郡王的氣了,你聽聽他說的是人話嗎,一字字一句句的都是要逼死我呀。我不就是長的好看了點嗎,至於就詛咒我是什麼禍國妖姬嗎?哼哼,若有機會,我禍給他瞧瞧。殿下,你看看,人家只是長的好看了一點點而已。”梅憐寶撒嬌道。
“嗯,孤瞧瞧。”
眉如黛山,眼含秋水,玉管瓊鼻,脣不點而豔,一顰一蹙風情靡蕩,孟景灝愣了下神,雖然早知她豔氣十足,此番再瞧,只是一眼便心動如擂鼓,陡生慾念。
梅憐寶心沉了沉,扶着頭就叫,“頭好暈。”
軟軟的擠到孟景灝的懷裡做虛弱狀。
心裡早已翻起大浪來,思忖道:莫不是上輩子判罪時,就是這個樂平郡王給她判的罪?監刑她的那個人莫不是也是他?
會不會,有沒有可能,置她於死地的就是這個樂平郡王?
可是偷聽他和孟景灝的對話,他彷彿對孟景灝一片忠心。而且,這個樂平郡王並非皇室血脈啊,弄死了諸皇子,毀了孟景灝也輪不到他坐皇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