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出來!”蔡則被太子內衛堵在門房的過道里,面對着眼前拿着刀劍威脅他的年輕衛士們,蔡則不以爲意,衝着刀尖驀地往前走了一步,衛士們嚇了一跳,急忙後退一步,蔡則哈哈大笑,“憑你們這些弱雞崽子也敢殺老夫?”
守門小將氣的紅了脖子,“你!”
“我?!”蔡則銅鈴大眼一瞪,逼視小將,小將被他一身長久積累下來的血氣駭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太子出來,別作縮頭烏龜。”蔡則對着府內大喊。
彼時,孟景灝匆匆而來,“蔡老將軍你今日來,莫不是自首?”
蔡則兩手往前一扔,將兩顆人頭猛的拋向孟景灝,“你要的交待。”
“太子小心。”守門小將反應迅速,急忙用刀背拍下飛在半空裡的兩顆人頭。
血水四濺,兩顆人頭落地,骨碌碌滾到孟景灝的腳邊,孟景灝怒目,“蔡則,你大膽!”
“老夫的膽子可不大,老夫的膽子若大,小太子你早屍首分家了。”蔡則傲慢的看着孟景灝。
“放肆!”孟景灝怒氣勃發。
“老夫不和你廢話。這是老夫兩個義子的人頭,那拿處子精血煉長生丹的事情就是他們做下的,和老夫一點關係都沒有。老夫給你面子,此事就此作罷,你也別給臉不要臉。”
從小到大,孟景灝從未受過這等侮辱,當下奪了守門小將的刀就想砍了這老畜生。
“殿下息怒。”張順德一把抱住孟景灝的腰,拖住不撒手。
“混賬東西,你放開。”
“老將軍乃是開國老臣,您不能殺他。”張順德慌亂的叫道。
蔡則掐腰,在一旁哈哈大笑,“你這奴婢倒有幾分見識,他說的對。老夫爲你孟氏打下這江山,身上大小傷口百餘處,老夫用幾個女人煉丹藥怎麼了?沒有我蔡則,哪有你現在的榮華富貴,你當你是聖祖嗎,說砍人就砍人。小東西。”
蔡則見把孟景灝氣的眼睛都紅了,轉身,上馬,揚長而去。
“老匹夫欺人太甚!”孟景灝將刀一扔,“孤要面見父皇。”
原本太子府就是皇宮將光宅坊和永昌坊納入東宮改建成的太子府,太子府和皇宮只隔着一道東正門,之前孟景灝上朝參政都是走的這道門,他下意識的就想走捷徑,卻驀地想起,早在他被迫賦閒的時候,父皇就下令封鎖了這道門。
孟景灝只是一頓,便像其他親王進宮那般,走長樂門。
長平帝在御書房召見了孟景灝。
長平帝站着,低頭俯視跪着的孟景灝,面露得意的笑容,他早已知道蔡則做了什麼了,那正是他縱容的結果。
“父皇,求父皇爲兒臣做主,蔡則欺人太甚。”孟景灝紅着眼睛道,“他看兒臣失寵於您,就不把兒臣放在眼裡了,父皇,到如今兒臣才知道,沒了父皇的寵幸,兒臣屁都不如。”
孟景灝膝行幾步,抱住長平帝的大腿,“父皇,您要爲兒臣做主啊。”
長平帝看着眼前這個極肖聖祖的兒子,心裡是說不出的快意,彷彿看見聖祖跪在自己面前一樣,他甚至想,朕讓你當年看不起朕,你也有給朕下跪的一天!
長平帝猛的踹開孟景灝,就像聖祖當年踹他一樣,可惜孟景灝生的人高馬大,跪地如磐石,長平帝沒將孟景灝踹倒,反而被晃的一個趔趄。
若說之前只是拿孟景灝出心中深藏的對聖祖的怨恨之氣,那麼現在就是連孟景灝也恨上了,他恨孟景灝的不識趣。
身軀一站直,他就命令孟景灝,“把頭低下來,貼着地面。”
孟景灝聽話的照做,呈五體投地之狀。
驀地,長平帝照着孟景灝的頭就是連踹數腳,“孽畜,混賬,不孝子!”
服侍在側的玉蓮生被長平帝的這一舉措弄懵了,張大了嘴,待反應過來,就見太子的金冠已被踹掉,髮髻歪斜,烏黑的髮絲上都是長平帝的鞋印子,而孟景灝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陛下,不可啊。”玉蓮生忙上前來勸阻。
發泄了一通心裡積藏了十多年的恨毒,長平帝心情極爲舒暢,一甩明黃的袍袖,背對孟景灝,“滾下去。”
“父皇,父皇您會爲兒臣做主嗎?”孟景灝怯怯的聲音響起。
背對着孟景灝的長平帝滿面是志得意滿的笑,“朕自有主張,還不快滾,要朕留你用膳嗎?”
“是、是,父皇,兒臣什麼時候纔可以重回朝堂?”孟景灝又小心翼翼的問了一聲。
“看你的表現吧,還不快滾?!”長平帝怒斥。
“兒臣告退。父皇,兒臣的《孝經》已經抄了千遍了……”
“滾!”長平帝冷眉冷眼的轉過身來瞪孟景灝。
“是、是,父皇您別生氣。”
孟景灝狼狽的爬起來要走,長平帝驀地問,“你可恨朕今日這麼對你?”
孟景灝“噗通”一聲又跪下,嚇的一哆嗦,“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兒臣是父皇賦予的生命,父皇就是讓兒臣即刻去死,兒臣也不敢有絲毫怨言。父皇,您是灝兒的父皇啊。”
孟景灝趴在地上泣道。
長平帝滿意的點頭,“看來你的《孝經》沒白抄,回去繼續抄至萬遍,朕會酌情交給你些事情做的。”
踹一頓,再給顆甜棗,長平帝自鳴得意。
玉蓮生垂着頭,盯着腳尖,默然無語。
“多謝父皇。”孟景灝感恩的偷看了長平帝一眼。
“下去吧。”
“是,父皇您注意些身子,不要勞累,按時用膳……”
“囉嗦什麼,還不滾?”
“兒臣、兒臣去給皇祖母請過安後就滾。”孟景灝小心翼翼的道。
長平帝揮袖趕人。
待孟景灝走後,長平帝扶着桌子就是一陣暢快的大笑,“你瞧瞧他,這就是被聖祖讚揚懷瑾握瑜,天資過人,可堪社稷之重的東西,以前看着還好,現在越發窩囊了。”
觀孟景灝今日的作態,揣度着孟景灝的意圖,玉蓮生心裡有了底,就道:“太子仁孝順從,雖不大成氣候了,但對您確是百依百順的,也從不敢忤逆。”
“……誰知道他是不是裝的,經過老大在楓葉山鬧的那一出,朕對這幾個兒子是都不放心了。尤其是太子,不知怎麼回事,朕打從心裡就對太子喜歡不起來。”
玉蓮生忙道:“民間有這麼個說法,奴婢說給您聽聽,都說兒女是上輩子的債,想來太子上輩子是您的債主吧。”
“誰知道,反正朕就是不喜歡太子。”
太后居住在慈寧宮,每隔三五日,下朝後,孟景灝都是要來請安的,只是太后有時並不召見,有時又特特把孟景灝請來,說上一個時辰的閒話。
孟景灝一進慈寧宮就聞到了一股藥味,忙問在前頭引路的慈寧宮掌事兒姑姑,“玲姑姑,皇祖母病了嗎?”
“有些日子了,先開始是斷斷續續的,只晚間咳嗽幾聲,這兩日就嚴重了些。”
說着話,太后由一個大宮女攙扶着從寢殿走了出來,“灝兒來了。”
孟景灝忙上前攙扶。
看着孟景灝狼狽的樣子,太后大驚失色,“誰弄的你?”
扶着太后在獸腳軟榻上坐定,孟景灝就跪下來,紅着眼睛把在御書房的事情說了一遍。
“豈有此理!混賬!沒有你,皇位哪裡輪得到他來坐。”太后被氣的劇烈咳嗽起來。
“皇祖母息怒。”孟景灝趕緊幫着撫順胸口。
掌事兒姑姑也趕緊倒來熱茶。
喝過熱茶,太后緩了緩,摸着孟景灝的頭,嘆息,“哀家時日不多了,卻還看不到你登基,到了下面怎麼向聖祖交待呢。”
“皇祖母長命百歲。”
“那是哄人的話。”
彼時,掌事兒姑姑拿了梳子和鏡子來,讓孟景灝坐在腳踏上,她打散孟景灝的頭髮,開始給他重新梳髮。
“聽你這麼說,皇帝應是極爲厭惡了你,你可有所打算?”
孟景灝看向伺候在側的宮女們,太后就揮了揮手,“好了,說吧。”
坐在腳踏上,望着灑進殿來的陽光,孟景灝道:“皇祖母,孫兒要提前登基,您看可好?”
太后一笑,“哀家就覺得你今兒來是有事,果不其然。好,怎能不好呢,能在死前了結此事,哀家求之不得,可是需要哀家的幫襯?哀家不是元后,不過是婢女出身,因聖祖愛慕長平公主之故,將哀家要到手裡,納爲妾,後來更因愛屋及烏,元后故去後,把哀家封爲了皇后,哀家這一生的榮華,都是聖祖所賜,聖祖交待讓哀家看着你登基,哀家時時刻刻不敢忘……瞧我,扯遠了,哀家只是想說,哀家孃家都是些不入流的東西,太子賞他們口飯吃餓不死就是了,卻是幫不上太子的。不過,哀家在這宮裡也活了這麼些年了,手裡還是有幾個可用之人的。”
從太后的這段話裡,孟景灝聽出了幾點意思,其一,成事後看顧她孃家人,並不要官要爵,只要吃喝不愁便罷了;其二,她感念聖祖之恩,一定會幫他;其三,她孃家式微,幫不上忙,但是她在宮裡有勢利,可幫;其四,皇祖父不僅在父皇那裡安插了玉蓮生,竟然還託了皇祖母看顧他?!
皇祖父就那麼看好他?
而且,從太后的話裡,他一點也沒聽出太后對長平帝母子有恨。
心裡有了疑問,孟景灝就試探道:“外祖父讓孫兒來尋您時說,您曾育有嫡子,卻被聖母皇太后害死在太液池裡,可有此事?”
太后微微一笑,“他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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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點頭應下,“就算是吧。”
“嗯?”重新梳好了髮髻,孟景灝起身,疑惑的看着太后。
太后卻笑道:“別管那些陳年爛事,說吧,你要哀家怎麼幫你。”
孟景灝就湊到太后耳邊,低聲絮語。
“還要留着皇帝的命?”太后詢問。
“那畢竟是父皇。事成後,讓他在某處行宮榮養也就是了。”
太后笑了,“你是個仁厚的孩子。哀家知道了,你回去吧。”
“多謝皇祖母。”太后這一環是最關鍵的,沒想到太后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孟景灝心裡的成算更大了些。
待孟景灝一走,太后就捂着胸口劇烈咳嗽了起來,掌事兒大宮女忙拿了帕子遞給太后,太后捂住嘴又咳嗽了一會兒,彷彿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片刻,終於止歇。太后拿下捂在嘴上的帕子,看了一眼就給了身旁的宮女。
宮女打開帕子一看,血絲粘連,登時就嚇白了臉。
太后淡然道:“哀家病了,傳皇帝來侍疾,拿這帕子給皇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