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軍比較緊張。
他不緊張不行。坐在他面前的兩位,可是中央來的大官,聽說比玉蘭市所有官員的職務都要高,甚至省裡的大官,也還趕不上他們。
六哥這麼吩咐王寶軍的時候,王寶軍還不是很相信。倒不是說王寶軍不相信會有比省裡的大官職務更高的大官,中央來的嘛,A省還在中央領導之下呢。
在王寶軍這種小混混的眼裡,官員的等級很好劃分。中央的最大,省裡的第二,市裡第三,區裡第四。至於街道辦事處的主任,王寶軍認爲不算什麼,還不如派出所的片警來得厲害。
王寶軍不相信的是,中央來的大官會找他談話。
自己是什麼角色,王寶軍心裡有數,別看他平日裡經常耍橫,街坊鄰居誰見了他都臉露笑容,客客氣氣,可人家那是厭憎,不和他一般見識。王寶軍知道。沒人瞧得起自己這樣的無業小混混,正經人家的姑娘,誰都不和他說話,只有幾個不正經的女子,和他眉來眼去的。不過也就限於嘴上討點便宜,想來點真傢伙,人家才搭理他。
這年頭,凡事講究個有錢沒錢!
有錢就是大爺,哪怕是個王八蛋,漂亮女人也哭着喊着要嫁給他;沒錢,哪怕像他王寶軍這樣長得陽光帥氣,也不會有女人看得上眼的。
中央來的大官找他王寶軍做什麼?難道想聽他打架鬥毆,偷雞摸狗的故事?
但是六哥說得很鄭重,說是隻要王寶軍按照他的吩咐辦事,他欠六哥的那筆賭債,就一筆勾銷了。王寶軍一聽就樂了,那可是好幾百塊,這些天他正爲這個事情頭痛呢!六哥那是誰,是這一帶的大哥,王寶軍賴誰的債也不敢賴六哥的!
聽說可以一筆勾銷,王寶軍想都沒想就應承下來。
反正又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的事情,只是張張嘴,向人家反映個情況,那有什麼?
但是聽了六哥要他說的話,王寶軍又納悶起來。怎麼都是市裡的“國家大事”啊?什麼花園城市建設,什麼暴力拆遷等等等等,都是王寶軍以前壓根就不會去關注的事情。六哥吩咐他。只管把這些話對中央來的大官反映,說完了這事就算辦成了,幾百塊的賭債一筆勾銷,六哥還會給他兩包好煙抽抽。
六哥特意提醒王寶軍,要他說柳俊的名字,就說是柳俊在瞎折騰,讓老百姓沒法過日子。只有說了柳俊,纔算是完成了任務。
王寶軍傻乎乎的問六哥,柳俊是誰,幹嘛說他?
王寶軍還以爲,這個柳俊是某個街區的混混頭目呢,得罪了六哥,六哥要借大官的手整治他。在王寶軍這種人眼裡,最多也就能把矛盾想象到這個層級。
六哥又是搖頭又是好笑,臨了告訴他,說這個柳俊就是玉蘭市的書記,一把手!
這話差點沒將王寶軍嚇暈了過去。
我的乖乖,玉蘭市的一把手,那也是能說的?還要不要命了?
六哥便冷笑一聲,罵他沒出息:“德行!你怕什麼?啊?你還怕柳俊知道啊?你以爲你是誰?人家市委一把能知道你?美得吧你!你就管這麼說,放心。沒人知道是你說的,中央來的幹部,會給你保密。你要是不說,可別怪我不客氣,馬上還錢!”
王寶軍暈暈乎乎的,一想也是,不就張嘴咧咧幾句嗎?怕什麼!市委書記真找到他了,也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總不能因爲他說了幾句話,就把抓起來判刑吧?
一直到中央來的大官真真切切地坐到了他面前,王寶軍的腦袋還暈乎得厲害。
中央來的大官,倒是很客氣,和他握手,叫他“王寶軍同志”,並且自我介紹一個姓程,一個姓黃,十分的和顏悅色。
王寶軍一時之間,大受感動。
這中央來的大官就是不一樣,瞧人家那客氣的!哪像玉蘭市的官啊,當個派出所小片警,就牛得不行,一天到晚橫着走路,王寶軍看見他們腿就打哆嗦。派出所片警雖然不是什麼大官,要收拾他王寶軍這樣的,那可是手到擒來,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
可是現在,聽聽,中央來的大官叫我什麼?王寶軍同志!
嘿嘿,從此之後。王寶軍同志見到派出所的片警,也不用打哆嗦了。沒看見咱和中央大領導面對面談過話嗎?你們再牛,誰得到過這樣的臉面?
程姓大官問起了他玉蘭市的城市建設有什麼看法,王寶軍想了好一陣纔想起六哥吩咐過的那些話,於是嚥了一口口水,慢慢地“背誦”出來。
確實是背誦,蓋因這些東西,王寶軍一點都不明白,真要他自己說個子醜寅卯,那是休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只能背誦了。
程姓大官問話,黃姓大官便打開本子做記錄,程序很是正規。
不料談話僅僅進行了十幾分鍾,派出所的片警就帶着兩個聯防隊員走了過來,徑直走到王寶軍面前,喝道:“王寶軍,跟我們去派出所一趟!”
王寶軍嚇得跳了起來,急急忙忙說道:“蔡所,又怎麼啦,這段時間,我可沒犯事啊……”
所謂蔡所,指的自然就是帶隊的那個片警了,王寶軍要討好人家。便張口閉口“蔡所”的叫。
“你沒犯事?嘿嘿,王寶軍,騙誰呢?你小子前不久是不是參加了聚衆賭博活動,半個月前那次鬥毆,你小子也有份吧?老早就要找你算賬了!別磨磨蹭蹭的,快點,跟我上派出所去!”
蔡所厲聲呵斥道。
若是平日裡,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蔡所也不曾這樣疾言厲色過,今天這是怎麼啦?像蔡所說的這幾樣事情,整條街的混混們。誰沒有犯過?也沒見派出所這麼重視啊,爲了抓他王寶軍,一傢伙來了三個人。
變起俄頃,程文道與黃仲君一時也有些犯愣怔,眼見蔡所凶神惡煞一般,似乎王寶軍再不跟他回所裡去,就要動傢伙了!
“嗯,同志,請問你是哪個派出所的?我們正在找王寶軍同志談話!”
黃仲君遲疑了一下,對蔡所說道。
“談話?”
蔡所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跟他一起過來的兩名聯防隊員也不禁失笑。說起來,王寶軍這一輩子,可能也就與派出所的警察正經談過幾回話。而且,嚴格來說,那也不叫談話,叫訊問!
“呵呵,同志,跟這樣的人有什麼好談的?這傢伙壓根就是一個流氓混混。在這條街上,打架鬥毆,聚衆賭博的狗屁事情幹得不少……王寶軍,別磨蹭了,趕緊着,跟我走,別讓我動銬子啊!”
蔡所說完,也不去理會程部長和黃局長,徑直上前,揪住王寶軍的衣領,順手在他後腦勺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巴掌,喝道:“走!”
王寶軍再不敢遲疑,咧嘴朝程文道黃仲君一笑,乖乖跟在蔡所後面去了。將程文道黃仲君兩位巡視組的大員晾在那裡,面面相覷,不知所謂。
不遠處的一個茶樓上,靳有爲目睹了這一切,嘴角浮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靳有爲身邊,還有一個三十幾歲的男子,油頭粉面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鳥,不過這個不是好鳥的傢伙,此刻正在和靳有爲說話。
“靳公子,這樣你滿意了吧?”
油頭粉面的男子笑眯眯地說道。
靳有爲一擺手,很不屑地說道:“切,這纔剛開始呢!什麼滿意不滿意的?我跟你說,賀宗衍,你這事辦得利索,不過也別掉以輕心,還有幾個,也要給我安排好!”
油頭粉面的男子正是水藍之夜的少東賀宗衍,聞言笑道:“靳公子放心,都安排好了,保管他們找一個我們就抓一個!”
靳有爲點點頭,似乎是比較滿意。
賀宗衍便放下心來。不過賀宗衍雖然照着靳有爲的吩咐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心裡卻委實不清楚,靳公子爲什麼要這麼幹,難道是窮極無聊?
可是靳公子平日裡,也不是這樣無聊的人啊,拿幾個小混混開玩笑。
不懂!
這些高官子弟,就不是賀宗衍能夠看得明白的。賀宗衍也不夠資格讓靳公子給他解釋清楚。反正自家老子又吩咐,一切服從靳有爲的安排,賀宗衍自然凜遵不誤。至於靳公子是何用意,就不是他該關心的了。
隨後一兩天內,不但程文道與黃仲君這個小組碰到了這樣的情形,其他幾個小組也一樣碰到了,只要他們一找人談話,要不了多久,鐵定就有派出所的同志前來銬人。
這樣的事情,如果是偶爾發生,程文道也不會在意,什麼事情都會有巧合。但是一連兩天,到處都遇到這種詭異的情形,就不得不引起程文道等人的警惕了。
“仲君,這種情形比較反常啊!”
程文道對黃仲君說道。
黃仲君深有同感,點了點頭,說道:“是有點反常。我看,我們還是儘早把這個情況向蔣書記做個彙報吧,請他定奪!”
程文道沉吟稍頃,微微頷首:“嗯,確實是要做一個彙報才行了……”
正說話間,程文道的手機響了起來,程文道接聽電話不到一分鐘,臉色就變得很不高興,似乎是發生了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