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在聯席會議上一錘定音,柴紹基不好再說什麼。但他心裡,對羅載義這個搞法很是不以爲然。怎麼,難道區裡這些曰子還不夠努力嗎?處理長江生化公司的問題不夠及時嗎?
打官司?
打什麼官司啊!
年輕人,就是喜歡標新立異。照說羅載義也三十五六歲的人了,不年輕了,正處級幹部,怎麼還這麼毛毛糙糙的!
也就碰到柳書記這樣年輕的一把手,支持他“胡搞”。若是以前張書記在任的時候,你羅載義敢這麼標新立異?討罵呢!
柴紹基回到辦公室,有些坐立不安。
這事整得!
竟然把管委會整成被告了,而且還是管委會派人去指導人家農民告自己的狀!簡直是胡鬧!往後管委會還怎麼開展工作,威信掃地了都!
羅載義是個書呆子,食古不化,怎麼柳書記也……一念及此,柴紹基心裡莫名其妙的一陣悸動,莫非……莫非柳書記對管委會的工作不滿意了,要借這個事情敲打敲打我老柴?
柴紹基原本在辦公室來回踱步的,想到這裡,頓時停住了腳步,將近段曰子自己的所作所爲在心裡過了一遍,看看可有疏忽之處,可是無論怎麼想,都想不出來有什麼地方會令得柳書記不滿意的。爲了報答柳俊的知遇之恩,柴紹基可算是拼老命了!
嗯,或許是年輕人想要搞些新花樣出來吸引別人的眼球吧。柳俊儘管沉穩老辣,手段了得,畢竟年歲尚輕,有些少年人好出風頭的心姓也是可能的。
柴紹基總算是勉強自己坐到了辦公桌後,開始批閱文件。
一直到第三天上頭,柴紹基才終於按捺不住,跑到柳俊辦公室“述說心中不滿”去了。起因是管委會接到了市中級人民法院的答辯通知。原來長江生化公司已經將長河高新區管理委員會告上了法庭。
長江生化公司在起訴書中聲稱,長河高新區管委會不履行合同義務,違反雙方合同約定,強行查封長江生化公司,給公司造成了巨大的名譽損失和實際的經濟損失,要求法院判決長河高新區違約,立即解除對長江生化公司的違法查封,賠償相關損失。
玉蘭市中院依法受理此案,向長河高新區管委會送達了答辯通知。
柴紹基一接到這個答辯通知,差點跳了起來。
他奶奶的,反了他了!
不過柴紹基儘自憤怒,尚未失態。這等大事,自然要第一時間向柳書記彙報。
“書記,您看看您看看,這個王胖子,膽子還真不小啊!”
柴紹基將長江生化公司的起訴書放到柳俊面前,氣憤憤的說道。
“紹基,稍安勿躁,先坐吧!”
柳俊笑了笑,遞給柴紹基一支菸,隨即拿起那份起訴書看了起來,看了不到一半,嘴角竟然還浮現起一絲笑紋。柴紹基不由有抓狂的感覺。
這位老大,越來越莫測高深了呢!
被人家告了,居然還笑得出來。
“很好嘛,想不到王金根還蠻有法律意識的。”
柳俊看完起訴書後,笑容更明顯了。
柴紹基鬱悶得不行,說道:“書記,不能由得他們這麼搞。這個王金根,就是個黑心商人,當初連哄帶騙的,糊弄我們區裡,給他建起這個農藥廠,現在倒全成了我們的不是了?照他的意思,他就是把人全毒死了,我們區裡也要給他協調好關係,不然就是違反合同約定?天下沒這個道理!”
柳俊笑了起來,很是爽朗。
“紹基啊,不用那麼激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麼好擔心的。只要自己站在理上,不怕他告狀。”
柴紹基說道:“書記,不是我怕他告狀,就是……這麼搞真的不行,高新區這麼多外資企業,家家都和我們打官司,那還了得?以後還怎麼維持正常的管理秩序?”
柳俊收起笑容,說道:“紹基,話不能這麼說。那你是不是對我支持村民狀告長江生化公司和管委會心裡有想法?”
柴紹基愣了一下,微微點頭:“書記,不瞞你說,我確實有些想不通。自古以來,都是官管民,現在羣衆倒過來把我們政斧告了,這事有點不對頭啊。開了這個先例,影響很惡劣的,以後不好管理了……”
柳俊點了點頭,掏出一支菸來點上,又將煙盒推到柴紹基面前。
柴紹基這種老派的思想觀念,柳俊原來也有所考慮,只是未曾想到,會有如此嚴重。
“紹基,先不去管是那種方式處理,先考慮一個問題,這個事情上,區裡有沒有錯?”
柴紹基說道:“有錯!這一點毋庸諱言。當初把關不嚴,沒有仔細瞭解清楚長江生化公司的內幕……”
“這就對了。既然有錯,就不應該禁止別人指出來嘛!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書記,我們不是在改嗎?查封長江生化公司,給羣衆進行全面體檢,都是在改正錯誤啊……畢竟管委會是一級政權機構,總得講究個面子問題……”
柴紹基的意思很明白,有錯誤,要改正,但是要關起門來,內部處理,家醜不可外揚!
柳俊笑了笑,說道:“紹基,我以前呢,跟你現在的想法是一樣的,家醜不外揚。不過,我總在想一個問題……譬如這個事情吧,換一個人在你現在這個位置上,是不是也會承認錯誤,也會知錯就改?”
柳俊說着,目光爍爍地望向柴紹基。
柴紹基一愣,有些遲疑的搖了搖頭,說道:“那……也不一定……”
“對!不一定!而且,是很不一定。我們很多的幹部,尤其是領導幹部,對於監督的理解比較片面。來自上級的監督,比較容易接受。來自下級的監督,特別是來自羣衆的監督,就很難接受了。發生了問題,總是想捂蓋子。到最後捂不住了,就爆發,就成爲大問題……這樣不行啊。說句自大一點的話,今天我柳俊和你柴紹基在長河區主政,我們有這個認識錯誤改正錯誤的自覺,今後我們調走了,換上別的領導,是不是也能有這個自覺,我看不一定!因此,引導羣衆利用法律武器捍衛自己的權利,監督黨和政斧機關的運作,就顯得很重要。長河區要持續發展,最重要的關鍵是什麼?是幹部隊伍的建設。有了一支過硬的幹部隊伍,才能保證長河區的可持續發展不被人爲中斷。而幹部隊伍的建設,最重要的關鍵又是有效的監督。紹基啊,光靠由上而下的監督是不行的,遠遠不夠。我們兩個,就算是每年工作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時,也不能保證能監督到每個幹部。所以,引導羣衆,建立長久的監督機制,就顯得非常重要。長河區管委會,丟一次臉沒關係,把這種監督機制建立起來之後,大家都小心了,犯錯的機率也就小了,你和我的工作,豈不是會變得越來越輕鬆?”
柳俊不徐不疾,一口氣說了十來分鐘,於柳俊而言,也要算是很例外了。平時他除了在大會上作報告,會一口氣說這麼長的話,曰常交談中,很少如此長篇大論。由此可見,此事在柳俊心目中的份量。
柴紹基似有所悟,沉思着點了點頭:“書記,您說得很有道理,高瞻遠矚……不過,羣衆的監督機制,要完全建立起來,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但凡事總要邁出第一步。如果第一步都不邁出去,何來後續的動作?因此,我認爲,這個官司值得打,不管法院最終怎樣判決,我們其實都是贏家!”
……柴紹基對王金根打官司不理解,鍾海韻也一樣。
“哎,有爲,不帶你這樣子的啊,人家老王以前對咱們夠意思,咱們光起步那會,人家幫忙不少。現在老王被人家整了,你不能就這麼甩手不管啊……”
鍾海韻赤條條的膩在靳有爲懷裡,抱怨道。
這個女人對靳有爲的脈象把得很準,知道靳公子什麼時候最好說話。譬如這會吧,靳有爲的火氣已經被撩撥起來了,小弟弟雄赳赳的。這個時候跟他說事,遇到的阻力最小。
“我說,鍾海韻,你這個女人怎麼回事?怎麼老是在這種時候跟我說那種屁話?到底我們是兩口子,還是你跟王胖子是兩口子?犯得着你這麼賣力幫他!”
靳有爲很是不爽。考慮到這是在省委常委院一號樓,老爺子已經睡下了,不然靳公子能嚷嚷起來。
“瞧你這沒良心的,你很喜歡我給你戴綠帽子是不是啊?好,你還別硬氣,哪天我就給你戴一個瞧瞧……”
鍾海韻便假裝生氣,撅起嘴說道。
“你敢!”
靳有爲不以爲然。
“我警告你啊,你在王胖子那裡收了多少好處,趕緊的,都給他送回去,別惹火燒身。這事情,小不了,別瞎摻和!”
鍾海韻吃了一驚,看來還真小瞧了自家老公,外表大大咧咧的,心裡可明白着呢。
“那,照你說,咱們就不管王胖子的死活了?你不是最講義氣的嗎?”
嘴裡這麼說,鍾海韻還是捨不得王胖子給送過來的三十萬。
“你懂個屁,我是那種不講義氣的人嗎?這事情鬧到了法院,只要不在長河區處理就好辦。別忘了,華遠航他老子,是政法委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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