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當童榮再見到李學零的時候，幾乎不敢想像面前這個人是他熟知的那個意氣風發的李學零。
凌亂的襯衫，本是純白的袖口布滿一層噁心的淡黃，那是汗垢大量堆積造成的結果。
拉碴的鬍鬚，乾燥的嘴脣，有一些捲起的死皮微微翹起。
一張圓潤微胖的臉佈滿泛黃的疲累，抑制不住的陰鬱通過那雙渾濁的瞳孔，映入在自己腦海中。
童榮倒吸一口氣，卻又忍不住咳嗽出聲。
“這煙味太.......”
他看了一眼茶几上、電腦桌上那些四散杵熄的菸頭，搖了搖頭。
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刺眼的太陽光芒霎時佈滿曾經漆黑的房間，躺在老闆椅上的李學零下意識偏頭、閉眼。
童榮推開窗子，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心中舒服了些。
回過頭來，童榮站到李學零身邊，剛好將一部分直接射向李學零的日光遮擋住。
“李總，何苦如此，我想你有必要回家休息一下，調整調整狀態了。”
李學零睜開眼，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就那麼安靜的看着。
辦公室外面有歡聚時代員工積極工作的輕微聲響傳進來，迎着李學零的目光，童榮心中不由一慌。
“李總，你可千萬別多想，我只是讓你調整一下身體狀態，不是那個意思。”
那個意思是什麼，李學零隻要想想就能買明白，但他不願多想，對於自己而言，現在腦子就感覺要當機了一樣，運轉緩慢無比。
半晌，李學零張開了嘴，發出的聲音讓他自己都有點難受——機械、刺耳！
“許臣樺已經跟你接觸過了？！”
雖是問句，但無疑在那平靜如波的語氣中，充滿了肯定。
童榮有些心虛的偏開李學零的視線，然後點頭，表示默認了。
“動心了？”
不同的問題，同樣的語氣，
童榮輕輕嗯了聲，沒有隱瞞，在自己這個朋友兼引路人的老闆面前，他也沒必要隱瞞這些東西。
李學零身子抖了一下，然後嘴角露出譏誚的笑。
“是啊，你怎麼可能不動心呢，就連我這個創始人不也動心了嗎？一點五億啊！還是美金，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錢，要辦多少個多玩遊戲網站才值這麼多錢？”
童榮連忙問道：“那你的意思呢？”
李學零歪了歪腦袋，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抽出一支菸，點燃，開始自言自語。
“先跟我通氣，然後從擁有期權的高層開始接觸，一步步的找上小股東。既然已經接觸過你了，那許臣樺他們下一步的目標，應該就是陸恆、君哥他倆了吧！”
“他們現在在做什麼？”李學零突然問道。
童榮回答，“昨天一整天兩人都待在酒店沒有出門，就連晚飯都是助理送上去的。然後今天上午，陸董匆匆出了酒店，去向不明。不過我後來調查了一下，好像是有一個國外歸來的高材生找上了他，想讓他投資一個項目。”
李學零嘴角咧了咧，“他倒是精力十足，到處撒網，羨慕啊！”
感嘆了一句，李學零揮了揮手。
“你先下去吧，把yy遊戲拓展那一塊盯好，騰迅的事情，我差不多快要有所決斷了。”
童榮轉身離去，廣州正午的陽光在沒有他遮擋後，又落到了李學零臉上。
他伸手擋了一下，然後慢慢放開。
疲頓的站起身子，李學零扯過領口，看着那暗黃的汗垢，皺了皺鼻子，將還剩下一半的香菸杵熄在菸灰缸裡，直接離開辦公室。
而在他的辦公桌上，散亂着雜七雜八的文件。
最顯眼的是一張潔白的a4紙，上面有用黑色簽字筆寫下的兩個大大數字。
1.5和40%！
或許歡聚時代擁有期權的高層、股權的股東們能夠知道騰迅給他們開出的條件，但是他們不會知道對於創始人李學零，騰迅給出了什麼樣的價碼。
那絕對是互聯網歷史上堪稱天價的價碼！
一點五億美金直接從所有股東手中買下歡聚時代，這是騰迅對這個正在蓬勃發展對手的處理，欲要一舉收入囊中！
而對於創始人李學零，騰迅還格外給出了額外返還雙倍的股票！
這意味着，只要歡聚時代被騰迅買下，他李學零就能瞬間成爲億萬富翁！
並且還能繼續握有比原來更多的股份，高達百分之四十！
就現在而言，李學零的股份也沒有這麼多，還有雷君和他握有相同的股份。
而這一切所需要的只是李學零說服所有股東同意出售歡聚時代，在那之後，歡聚時代就是騰迅的產業，而李學零即使擁有比原本更多的股份，他也只是一個打工的了。
不得不說，騰迅這一手充滿了財大氣粗的氣息，但也精準無比的拿捏住了創業者的心態！
辛辛苦苦的創業是爲了什麼？
還不是爲了錢！
你一個現在只值幾千萬美金的公司，我開出高達一點五億美金的價格收購，錢算到位了！
如果你覺得賣了自己一手養出來的企業，覺得心有不甘。
那行，我再給你百分之四十的龐大股份，僅僅比我們低一點，在收購完成後，你仍然算是企業的掌權人之一。
這樣，你又拿到錢了，又仍然待在原公司身居高位，還有什麼不願意呢？
陸恆相信，將任何一個人擺在李學零的位置上，絕大部分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少部分人會在猶豫之後，試探性提出一些其他條件，然後妥協。
至於李學零會不會是個例外，他無從得知。
他只是笑着對電話裡通風報信的雷君說道：“一點五億美金是吧？我知道了，等許臣樺親自和我談的時候，我會直接拒絕的。”
“嗯，現在我還不知道學零的態度，不過作爲投資人，我是不想賣歡聚時代的。他們騰迅看起來出價很高，但我相信，要不了幾年，歡聚時代的價值，絕對比一點五億高。呵呵，說來也是可笑，他許臣樺居然將給學零的條件，坦白的說給我聽。想讓我妥協，賣掉手頭的股份，我是差這點錢的人嗎？”
雷君譏笑的聲音在陸恆耳邊尤其清晰，不過意思也很明顯。
騰迅許臣樺此舉意圖很明顯，就是直接給雷君說，我給了歡聚時代真正創始人一個沒法拒絕的條件，他肯定會答應的。
所以，你們這些股東也答應了吧，不然到時候人創始人拿了好處，歡聚時代也換了主人，你們股東還裡外不是人。
“那你特的給我打電話，是怕我見錢眼開咯？”
“咳咳，這不是昨兒跟你聊那麼久，知道你小子缺錢嘛。萬一你爲了那點錢，真賣了股份，我怕你吃虧啊！”
雷君坦蕩蕩的話傳來，主體上並沒有虛僞。
陸恆稍稍感動，雷君這算是拿他當朋友看了，怕他吃了虧，願意分享自己的想法給他。
“行了，就這樣，我這邊有點事忙，就先掛了，回去聊！”
陸恆掛斷電話，看着面前以陳鷗爲首的一羣年輕人，聳了聳肩。
“繼續吧，簽了合同，我們以後就是一個公司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