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爺聞言苦笑一聲搖頭道：“這個王老太啊，還是那老一套封建迷信思想作祟啊。白白可憐了你這孩子這麼多年竟然連親孃埋在哪兒都不知道。”
聽到孫大爺這麼說，莫少坤心中頓時一緊。他知道這意味着孫大爺肯定知道媽媽的埋骨之處！
一時間莫少坤的呼吸有些急促，他連忙一把抓住孫大爺的胳膊道：“孫爺爺，您是不是知道我媽埋在哪兒？您告訴我，您快告訴我。”
莫少坤的聲音有些顫抖，兩世爲人他一直連自己親生母親的埋骨之地在何處都不知道，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此刻終於有了消息，他又怎麼可能不高興？不激動？！
孫大爺被莫少坤這麼一抓頓時疼的呲牙咧嘴，這小子沒看出來力氣這麼大啊。
“孩子，你別急，你放心，爺爺會告訴你的。”孫大爺鬱悶道。
莫少坤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爲有些不太禮貌，他放開了孫大爺有些尷尬的道：“孫爺爺，對不起，我……我太激動了。”
孫大爺揉了揉胳膊，然後伸手撫了撫莫少坤的腦袋道：“傻孩子，大爺知道，誰遇到這樣的事兒能不激動？呵呵，走吧，我帶你去看看你媽的埋骨之處。哎，我還以爲你早就知道了呢，沒想到……”孫大爺搖了搖頭。
懷揣着激動且有忐忑的心情，莫少坤跟着孫大爺出了院門，不過讓他意外的是孫大家竟然並未去他處而是直接去了自己家。
“孫大爺，您這是？”莫少坤有些不解的問道。
“彆着急，很快你就知道了。”
一行人進了院中，孫大爺站在門口似乎是回憶了片刻，然後喃喃道：“嗯，是這棵樹。”說着他徑直去了牆角邊的一顆桂花樹下。
伸手摸了摸樹幹，孫大爺有些唏噓的道：“唉，這一晃都十九年了，當年的嬰兒如今是一表人才，當年的小樹苗如今也已經長成大樹了。”
莫少坤沒有說話，他呆呆的望着那顆桂花樹，確切的說應該是望着那桂花樹下的泥土，難道……
“想當年你媽媽剛來安平無處投身，王老太心地善良又一人獨居就好心收留了你媽媽也算是給她自己做個伴。那時你媽媽身子還不太明顯，沒有人知道她已經懷孕了。咱這街坊鄰居中可是有不少小夥子打你媽媽的主意啊，呵呵，只是你媽媽誰都看不上。直到她來了有兩個多月後，肚子慢慢大了，大家這才知道她已經有主了。”
輕嘆一聲，孫大爺繼續道：“你媽媽一看就知道是出生大戶人家，什麼都不會做。剛開始的時候就連洗米煮飯都不會，不過她很勤快，雖然不會但她願意去學。那時候口糧緊啊，王老太一個人的救濟糧自己都不夠吃，再加上你媽媽那日子就更是過的緊巴巴了。”
“那段日子多虧了鄰居們給她們勻一點口糧，可是那時候大家日子都不好過，三天五天的沒事兒，這時間一長就是地主家裡也沒有餘糧啊。後來你媽實在沒辦法了，跟着我大兒媳婦學着給人做裁縫活，這日子纔算是慢慢好過起來。可誰都沒想到日子纔好起來沒多久，你就迫不及待的要來到這個世上了。”
一旁的孫寶強撓了撓腦袋道：“我記得那天晚上紅月妹子和大嫂剛給裁縫店送完活兒，回來的時候在巷口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後就出血了。”
“嗯，是啊，當時那血流的可是把大家夥兒都嚇壞了。你媽是黑戶要是被送到醫院就會被抓起來，王老太就讓你寶強叔趕緊去請大夫。大夫來後一看那情況當時就說大的小的只能活一個，讓你媽自己做決定。大家都勸你媽先保住大人，她還年輕孩子沒了以後還能在要，可這命沒了那可就真什麼都沒了。但是你媽死活不聽勸，非要生下你。”
“唉，後來的事兒你也應該知道了，在你出生的同時你媽也去了，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好好看看你。你媽去後沒多久，突然一陣狂風，然後就是雨雪交加。都說這六月降雪必有奇冤，大傢伙都替你媽感到不值。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這麼說沒就沒了。”
再次伸手拍了拍那棵桂花樹，孫大爺又道：“這顆桂花樹是你媽來到這兒沒多久親手種下的，我們都不知道你媽是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哪裡人。那段日子她總是會望着這棵樹發呆，據說這是她家鄉的一種習俗，但凡有孕就要需種下一棵桂花樹，以此爲即將出生的孩子納福。”
莫少坤雙目赤紅，眼眶中淚珠流轉死死的盯着那桂花樹下的一片泥土沉聲問：“我媽她……是不是就埋在這棵樹下？”
“嗯，那時候和現在可不一樣，說錯一句話都會被扣上大帽子上街遊行。你媽是黑戶，要是這事兒傳出去那可就是大麻煩了。所以王老太找我們幾個街坊合計了一下，就把你媽埋在這兒了。生前她沒能看你一眼，死後能讓她看着你長大也算是了了她的心願了。”
“咱們這兒興土葬講究個入土爲安，上了年紀的人都會早早給自己準備好管材以防萬一。你媽去了后王老太她們給你媽整理了遺容，換上了臨時買的孝服。我們幾個男人就連夜在這兒挖了個坑，把你媽媽草草給下葬了。王老太這人迷信的很，她不告訴你恐怕也是覺得院子裡埋着個人不太好。”
聽完孫大爺的話莫少坤再也忍不住了，熱淚奪眶而出。兩世的糾結，可他沒想到媽媽竟然一直都是近在咫尺！
媽媽？一個對於他來說極爲陌生的詞語。可是這一刻，他卻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稱呼！在明知道只能二選一的情況下她還要堅持生下自己，她不僅給了自己生命，更是將她的生命烙印銘刻在了自己的身上！
“媽……”莫少坤嘴角抽搐顫聲低吟。
他緩步上前來到那樹下的空地上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雙手顫抖的撫摸着那以前他從未去在意過的泥土，他的肩膀一聳一聳。手指在地上劃出深深的痕跡緊攥雙拳。
“媽！媽！！！”
悲痛的哭聲讓人心酸不已，曾經他以爲他早已將這些就看淡了，可是在現在他卻再次發現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淡忘的。
比如他第一次見到爸爸時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
又比如他此刻在聽到媽媽的故事後那種如同心臟被人攥在手中狠狠揉捏一般的感覺！
他不想去哭，可是這一刻他卻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似乎能看見一個恬美的女人正站在不遠處臉上掛着柔和的溫笑注視着他……
這一刻整個世界之剩下了他和眼前這顆桂花樹，身邊的人一個個散去，他們沒有打擾莫少坤。除了撕心裂肺的哭聲外，夜空中有的只是那桂花樹的枝葉被夜風吹動的沙沙聲，就如同是媽媽在對他喃喃低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