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一直在想着媽媽的話,如果那個人真的是要來懺悔的,她應該怎麼面對?如果他真的是要來給她補償,會補償她什麼?她應該拿嗎?不,她不想拿他的東西,雖然從某一方面來說,這的確是她應得的,但是她現在有手有腳,也能自食其力了,她爲什麼要拿他的東西?
但如果他硬是要給呢?
她能夠很強硬地跟他撕破臉嗎?罵他?打他?
腦子裡一片亂麻,電梯終於在十二樓停下,電梯門打開,姚青出了電梯,左轉,就看到長長的走廊靜靜地鋪現在眼前,旁邊是1201,1208在盡頭。?.
姚青再次深吸了口氣,踩着厚厚的地毯往1208的方向走去,腳步聲被地毯吞沒,但是她卻好像聽到了自己的腳步聲,一聲一聲地好像踩在自己心頭。
終於站在了1208的房門口。
姚青猶豫了片刻,還沒伸出手按門鈴,眼前的門卻突然被用力從裡面打開了,反而把姚青嚇了一跳。
門一打開,一個面容蒼老的男人就站在她面前。
姚青腦子裡有片刻的空白,然後她無法控制地突然想道,他有這麼期待自己的到來嗎?竟然一直在等着嗎?是因爲時不時觀察貓眼,才能看到她走過來了,才能這麼及時地來開門吧?
或許如媽媽所說,他真的是想她的,是想來補償她的。
姚青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頭髮白了不少,很瘦,顯老,但是那張臉還是很快地跟她記憶中那個男人重合起來,其實他們是長得很相似的。
他穿着一件長袖polo衫,黑灰色的,領口有點磨損,好像還有些油漬發黃。胸口的衣袋裡放着一包煙。
他也是目不轉睜地看着自己,上下打量。
姚青心想,是不是有點認不出她來了?是啊,他離開那麼多年,她已經從一個小姑娘,長成現在一米六多的大姑娘了,她也大四了,快畢業了。
“你——”姚青覺得也不能這樣一直站在門口大眼瞪小眼,剛要說話,他也開了口。
“你是青青?”
姚青微微一怔,點了點頭。她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聽到這個男人這樣叫她的名字的,怎麼眼睛有點發酸的感覺。
“進來說話!”
那人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了進去。姚青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他的手,那隻手乾瘦發黑,指甲又黑又髒,手指還被煙薰得有些微黃,指甲邊有很多的倒刺和死皮,姚青忍不住想,難道那個女人不會照顧他嗎?以前在家裡,他手上一有倒刺,都是她媽媽幫他修剪抹油的。
房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姚青看着這個房間,好像還是豪華商務房。
房裡沒有其他人,這讓姚青心裡又多了些放鬆,她實在不想一來就發現那個女人也在。
他會怎麼懺悔?他會怎麼補償她?雖然決定不要他的補償,但是姚青還是有些好奇。
同時,她心中的憤怒也在漸漸地擡頭。她肯定是要罵他的,當年怎麼能夠拋下她們母女,跟別的女人跑了?他難道不知道這件事傷她們有多重嗎?她不知道她們母女以前過得有多辛苦嗎?
姚青等着,等着他先開口。
是的,這是她的父親,姚繼遠。
在姚青很小的時候,姚繼遠迷上了一個女人,逼着姚媽離婚,並帶着那個女人離開了青洲,十幾年來杳無音訊。當年他還帶走了姚媽的傳家寶,那個黃金彌勒佛招財擺件,後來她們只知道他把這東西賣掉了,還是在報紙上看到這個擺件被拍賣了八百萬的消息,但是關於他的就沒有聽到。
姚青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能看到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青青,你都這麼大了啊!”姚繼遠看着她,露出一個笑容,這個笑容讓姚青覺得有些怪,說不上真心,但是好像也沒什麼惡意。
她哼了一聲道:“你都走了十幾年了,我還能不長大?”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姚繼遠聽了這話就皺了眉,說道:“怎麼說話跟你媽一樣?這語氣真不禮貌。”
姚青先是一愣,繼而生氣:“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媽說話是怎麼說的,真是難得!”
“還這樣!”姚繼遠揮了揮手道:“那我就不跟你多說了,青青,你看爸現在也老了是不是?”
“你想說什麼?”
“法律上也是有規定的,子女有爲父母養老的義務對不對?爸現在老了,找不了什麼工作,每個月你得給點生活費纔是。”
姚青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聽到了什麼?
這個男人是來找她要生活費的!!!不是來懺悔的,不是來補償她的,不是因爲想念她而來看看她,而是來找她養老的!
這天下還有這麼好笑的事!難道是那個女人也不要他了?難道這十幾年他再沒有孩子?他要重新回到這個家嗎?
姚青忍不住冷笑起來:“你想回家,我媽還不一定願意讓你回去呢!你未免也想得太美好了吧?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當我們是什麼?”
姚繼遠卻撇了撇嘴道:“誰說要回去?我跟李花早就離婚了,我回去幹什麼?你沒搞清楚,就算我跟你媽離婚了,我還是你爸,你是我的女兒,就得養我,得給我生活費。”
姚青只覺得胸口像是被砸了重重的一拳。
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
“我養你?我給你生活費?”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十幾年前,你對我媽不忠,出軌有外遇,逼着我媽離婚,帶着那個女人遠走高飛,那個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你女兒?你走了十幾年對我不聞不問,現在來管我要生活費,你還要不要臉?你還是不是人?”
“死妮子!當年那些事,李花跟我吵還說得過去,你算是哪根蔥?父母的婚姻輪得到你插嘴嗎?”姚繼遠指着她罵了起來。
姚青連連冷哼:“那你現在算哪根蔥?我只有媽媽,沒有爸爸,我就算有錢也只給我媽,憑什麼給你?”根本就是她和她媽想得太美好了,太高估這個人了,什麼是來懺悔的,什麼是來給補償的,根本就不是她們想像的那樣!
這時,門鈴響了。
姚繼遠瞪了她一眼,走過去開門,門一打開,進來一箇中年婦女和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
“喲,你女兒來了啊,看來還是很記掛着你這個當爸的嘛,電話一打就跑來了。”那女人四十幾歲,化着妝,還有點兒風韻猶存的意思。這個女人和姚繼遠站在一起,看起來生活水平就像是比他好上兩個檔次的樣子,她的手指還是保養過的,抹着光油,衣服也光鮮亮麗,髮型也是時尚的捲髮,看起來比姚繼遠年輕了十幾歲。
而那個男孩眉眼間跟她有些相似,眼睛有些眯,下巴冒出幾根鬍鬚,雖然才十四五歲,但卻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裝。
姚青的心突然間沉到了無底洞裡,一直往下沉。
姚繼遠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這死妮子被李花教壞了,又倔又不懂孝順。”
當然,這不耐煩明顯是針對姚青的。
那男孩子一進門就一直盯着姚青,這時突然開口道:“你就是姚青?我爸前妻生的那死妮子?”
女人翻了個白眼,瞪了姚繼遠一眼,姚繼遠立即陪着笑道:“玲子,你可是說好了不再吃醋的,別跟我說看見別的女人生了我的種就不舒服啊。”
女人哼了一聲,轉身走到牀邊坐下,對那男孩子招招手道:“敦敦,過來坐。咱看你爸跟他女兒敘舊。”
姚敦又瞪了一眼姚青,走了過去,在母親身邊坐下,兩個人果然就跟觀衆一樣看着姚青和姚繼遠。
姚青不停地深呼吸,她覺得如果不是這樣,她肯定會受不了要爆炸起來。
那個女人嫁給了姚繼遠,還生了一個兒子已經這麼大了,這明顯是當年他們離開青洲後不久就生的,他們一家三口過得好好的,她和她媽過得多辛苦?
如果不是幾年前顧綿拿了錢資助,她現在說不定大學都沒上,她媽說不定要熬出病來了!
而現在他有老婆有兒子,竟然來找十幾年未見的女兒討要生活費?
天底下還有這樣的道理!
姚青現在只恨自己爲什麼要出來,爲什麼對這個男人還抱有一絲絲的幻想!恐怕不只是她,連她媽這會兒都是在想像着這個男人現在是在對她懺悔,對她說着這些年有多想她們母女吧?
她們真是太可笑了!
姚青只覺得眼睛發酸,胸口發脹,立即就朝門口走去。
“我懶得陪你們浪費時間!”
姚繼遠立即又抓住她的手臂:“死妮子,我讓你走了嗎?你什麼家教啊?看見人也不會叫的?這是玲姨,這是你弟弟姚敦,快叫人!”
“叫你妹!”姚青徹底怒了:“你有神經病嗎?你病得不輕吧?病得不輕就趕緊滾到醫院去治!”
“哎喲,嚇死人了,繼遠,這就是你說的乖巧聽話的女兒?”玲子驚叫起來。
“乖巧你妹!”姚青立即噴向她:“老孃聽不聽話關你屁事啊!你當年就一破壞人家庭的死小三,你在這裡裝什麼正室?哎喲你丫的!一聽到你說話老孃就想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