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心臟、脈搏都已經停止了正常跳動,在醫學理論上,這個人已經可以被判定爲死亡了,這是無可厚非的。
可是郝建平卻不敢苟同這種觀念,他掃了一眼郝立權和已經放棄了搶救的柱子,沉聲說道:“我試試吧。”
試試也是徒勞的,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在任何人的眼中,郝建平膝上的這個孩子已經被判定死亡了,更何況這句話還是從‘醫學權威’郝立權的口中說出來的。
救治溺亡的病人只是在旦夕之間,郝建平也顧不上跟人們廢話,他一挺身,把郝國良,也就是他膝上的那個孩子平放到了地上,伸出雙手按住了郝國良的心口。
剛纔倒控了這麼長時間,郝國良腹內的積水已經被排得差不多了。
生死只在一線之間,溺水,爭的就是這分分秒秒。
郝建平經過了這一段時間的喘息,體力已經恢復了許多,此時,他有節奏的按動着郝國良的心口。
心臟起搏,其實就跟機械起搏沒有太大的區別,掌握的就是一個節奏。
其實郝建平自己對能否救活郝國良也沒有太大的把握,可是前世的救生知識告訴他,很多溺死的病人其實是處在一個假死的狀態之下,在這種時刻,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會放棄對郝國良的搶救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隨着時間的延伸,郝建平的心情也越來越冷。
六分鐘,溺亡的最大救治極限只有六分鐘,如果你再不醒過來,你可就真的死了呀。
圍觀的鄉親們看着徒勞的郝建平,輕輕地搖着頭,可是現在除了郝建平自己放棄,誰也不會開口阻止他。萬一郝國良還有一線生機呢?如果是因爲自己的阻止而使郝國良失去了這一線機會,那麼可就真成了造孽了。
郝建平眉頭越皺越緊,他的左手按在郝國良的胸口上,右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一下一下的用力捶擊着自己的左手背:“醒過來···醒過來呀。”
郝萬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他伸出手來去拉狀似瘋狂的郝建平,可是,就在他的手剛剛觸碰到郝建平光滑的肩膀那一刻——
“咳···咳咳···”一口淤泥夾雜着河水唾液從郝國良的嘴裡噴了出來,郝國良也被強烈的刺激勾得身體弓了起來。
“哈哈哈哈”,郝建平放縱的狂笑了起來,眼淚在此刻也跟着噴涌而出。可是他此刻無暇抹去淚水,他努力的扶起了郝國良的身體,用力的怕打着郝國良的後背。
“噗~”一大口淤泥被郝國良噴了出來,他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真救活了····”
“活啦活啦。”
“我草,死人都能救活了,這他媽的還是不是人呀。”
“好樣的。”
人們轟動了起來,各種讚歎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瞬間就席捲了郝建平。
郝建平深深的噓出了一口氣,臉上帶着笑容,身子卻軟軟的倒了下去。
短短十幾分鐘的時間,郝建平已經從水裡拉上來了六個人,以他現在的這副小身板,體力早就已經透支了。別說是他,就算是一個成年人也經受不了如此高強度的體力運動,奔跑、游泳、潛水、救人,哪一樣不需要強健的體力支撐?
“建平”
“建平”
驚呼聲四起,人們現在更關心的已經是這個把六個孩子拉上岸的孩子。
郝建平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在縣醫院寬敞的病房裡了。
體力透支,腿部韌帶輕度拉傷,郝建平的傷根本就無足輕重,醫院的大夫給他掛了一瓶鹽水了事,這種程度的傷自己在家裡躺上幾天就沒事兒了,根本就沒有必要送到醫院來,他是被姍姍來遲的救護車連同那些溺水的孩子們一起拉過來的。
郝建平睜開眼睛,搖晃了一下昏沉沉的腦袋,就看到了坐在病牀一側的爺爺奶奶大伯大嬸老爸老媽······,家裡所有的直系親屬都在這兒呢,男的一律黑着臉,女的一律眼淚汪汪,這似乎已經成了一個定式。
郝建平還沒有張開嘴喊人,一直在關注他的老媽就已經看到了他睜開的眼睛,只喊了一聲‘建平’,眼淚就刷的一下流了出來。
“哭什麼哭,又沒死。”郝立春黑着臉呵斥了老媽一句,可是郝建平看到老爸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卻包含着關切和欣慰。
郝立春被爺爺瞪了一眼訕訕的退到了一旁,郝建平咧開嘴嘿嘿的笑了起來。
“小子,幹得不錯。”郝萬山坐在了姚翠蘭讓出來的位置上,伸手拍了拍郝建平的腦袋。
救人之時,前面郝建平是怎麼做的他沒有看到,可是當他趕到的時候卻親眼目睹了自己這個寶貝孫子救上來兩個人,還把那個獸醫,咳咳,是村醫判定已經沒救的孩子救活了過來,這就是給老郝家爭臉。
“爺,我想吃包子。”郝建平張開嘴說道,嗓子沙啞得嚇了他自己一跳。
圍在牀邊的幾個人哈哈的笑了起來,連正抹着眼淚的姚翠蘭也忍不住破涕爲笑。
這就是自己的寶貝兒子睜開眼說的第一句話呀?
“我去買。”一側的郝建軍跳了起來,拔腳就向病房外跑。
郝建平這一覺從昨天下午四點多一直睡到了現在,現在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十點多了,他要是不喊餓那才成了怪事兒。
安排郝建平住的這間病房並不是只有郝建平一個病人,是一間八張牀的大病房,病房裡住的都是此次溺水事件中被救起來的孩子,此時散坐在各處的人們聽到郝建平已經醒了過來,也都紛紛的圍了過來,人還沒到近前,道謝聲就已經連成了一片,像是到了菜市場。
溺水,救醒之後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大問題了,現在留在這裡只是住院觀察一下。
郝建平被人們七手八腳的架着依靠在了牀頭,他望着坐在身旁的郝萬山開口問道:“爺,人都救上來了麼?”
郝萬山原本臉上還有一點笑容,聽到這個話,臉色又黑得如同鍋底一般了。
“死了一個,失蹤了兩個,估計······”
病房裡剛剛揚起的笑聲一下子就消失無蹤了,人羣后面傳來了低聲的飲泣聲。
就在這時,前呼後擁的一大羣人涌進了病房,打頭的是縣電視臺扛着碩大攝像機的記者,餘下的就是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和一羣一看就是政府官員的中年人,而被他們衆星拱月般的簇擁在中心的是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人,身上不怒自威的威勢讓人一看就知道這一位必定是一位政府高官。
郝立春身體輕輕的抖了一下,進來的這位是縣委書記鄧國光,在開全縣幹部大會的時候,郝立春曾經遠遠的聽過鄧國光的講話,只是沒有機會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過鄧書記。
病房裡的人雖然衆多,可是卻安靜得聽不到一點雜音,整間屋子裡只聽到一個身穿白大褂的老年醫生在介紹。
“鄧書記,這件病房裡住的也全是這次溺水事件中被救起來的孩子們,現在他們已經全部脫離了生命危險,再觀察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看到幾乎所有的人都圍在郝建平的病牀前,鄧國光的眼神很自然的也被引了過來,隨着攝像機鏡頭的調轉,病牀前的人也很自覺地爲領導和攝像機讓開了一條路。
看清病牀上躺着的郝建平,老醫生急忙補充介紹說:“鄧書記,這個小朋友也是事件當事人之一,我聽其他的病人和家屬說,這個孩子一個人就從大水裡救出來七八個孩子,他的情況最爲穩定,只是身體脫力,大腿的韌帶有一點輕度拉傷,只要休息一段時間就可以復原了······”
郝建平咧了咧嘴,貌似自己並沒有救那麼多人呀?
鄧國光已經大步的走到了病牀前,彎下腰衝着郝建平伸出了自己的大手:“小朋友,你很勇敢,我代表全縣的人民感謝你,你叫什麼名字?”
郝建平已經坐直了身子,他臉上帶着一些適度的微笑,伸出自己的小手跟鄧國光的大手握在了一起:“鄧伯伯好,我叫郝建平,是大窪鄉中學初三一班的學生。其實我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兒,當時無論是誰在場,他都會去救那些溺水的學生們的,當時還有好多叔叔伯伯也在救人了,救這些人上來並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鄧國光微微有些詫異,握住郝建平小手的大手忍不住緊了一下。
哪兒有小孩子見到這麼大的陣仗不怯陣的,說話還一套一套的,條理分明,思路清晰,而且還非常的得體。如果不是今天自己突然接到這個消息臨時趕來的醫院,他真的懷疑已經有人給郝建平編好了臺詞,而且還排練了一番。
攝像機真實的記錄下了縣委書記親切慰問捨己救人小屁孩的這一幕。
鄧國光嗯了一聲,還沒有開口說出溢美之詞,郝建平已經搶先鬆開了鄧國光的手,指着病牀旁的郝立春說道:“鄧伯伯,這一位是我爸爸,大窪鄉的副鄉長郝立春。”
郝建平嘴角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這麼好的機會,不把老爸給推出來,傻呀。至於爺爺還是稍後再介紹吧,畢竟爺爺年齡已經大了,一個村官,在仕途上基本沒有什麼前途。
鄧國光又愣了一下,微微有些吃驚的看了郝建平一眼,把手遞給了早就已經張開了雙手的郝立春,任由郝立春握着自己的手使勁的搖晃着。
“立春同志,你養了一個好兒子呀。”
郝立春搖晃着鄧國光的手,嘴裡說着謙虛的話,微微有些激動,不過這激動也掌握得恰到好處。
這就是一個好的開始,沒聽鄧國光說麼:立春同志。連姓都省略了。
等到兩個人說了幾句客套話,握着的手也鬆開了,郝建平這才把自己的爺爺推了出來:“鄧伯伯,這一位是我的爺爺郝萬山,大窪鄉郝家窩村的生活委員。我爺爺可是在解放前就參加革命的,他還跟着四野一直打到了大西南呢。”
鄧國光又是一愣,急忙伸出雙手握住了郝萬山的手,對於老革命他可不敢怠慢。
“郝大叔,怪不得您家可以培養出郝···郝同學這樣捨己救人的好孩子呢,您一家可真是家學淵源呀。”鄧國光哈哈笑着握着郝萬山的手使勁的搖晃着。
郝建平偷偷撇了撇嘴,啥領導呀,剛自我介紹完就把我給忘了,看來一會兒還得抓個機會給他提個醒,我可是主角。
郝建平的悶氣還沒有生完,卻看到鄧國光狡訐的向他擠了擠眼。
小鬼頭,跟我動心眼,你還嫩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