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桿箱廠的念頭自打誕生以來，註定是命運多舛。想成爲股東的邱小優，早上出現在方蟄辦公室的時候，顯得有點無精打采的遞給他一張紙。
“剛收到的傳真，伊人在米國那邊預定數量一千多，第二批次的貨還沒抵港呢，吳明珠就發來了新的提貨單。準備吧，這次的總價是三十萬美元，加上我的四件套，兩個集裝箱。弄完這個，我得回一趟米國。”
“這是好事啊，你怎麼搞的像被人欠錢不還一樣？”方蟄不解風情的打趣起來。
“不一樣的好不好？拉桿箱廠我是股東啊，伊人和四件套這邊，我只是個打工的。你說我從米國那邊辭職創業好不好？”邱小優殷切的看着方蟄，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不好，我覺得爲國家創匯更有意義，跟能體現我的人生價值，所以，拉桿箱廠不着急，我……，嗷嗚，你屬狗啊。”方蟄大義凜然的說一半，邱小優表示不能忍了，抓起他的手當做豬蹄子，狠狠的啃了一口。
看着手腕上的牙印，方蟄真是欲哭無淚：“不行，我得出差。不然白姐姐看見牙印我沒法交代。正好，我去趟建業，把車給你開吧，你要跑手續。”
“白姐姐比你大不少呢？”邱小優“好心”的提醒一句，方蟄鄙夷的看着她：“你懂啥？女的大點才知道疼人，女人大點敗火。”
“嗤，就你還敗火呢，你自己照照鏡子，嘴角的痘痘要爆了。”邱小優觀察的很仔細，實施精準打擊。方蟄聽了嘆息一聲：“最近白姐姐好事來了，火氣大點很正常。”
邱小優被他的無恥驚呆了：“你不是吧？”方蟄輕蔑的瞟她一眼：“白姐姐的魅力，你體會不到的。不跟你多說了，我要去車間看看，發貨單給我。”
出差是不會出差的，至少這兩天不會，吳明珠那邊居然知道預定，真是有做生意的天賦。一千多套的，誰能想到生意會這麼好呢？
“你等一下，明珠的意思，這屁貨款先付一半，剩下的半個月後付清。”邱小優想起生意來了，追着來一句。方蟄頭也不回，擡手做個OK的手勢。
邱小優心道：“這傢伙，真的不像國內的年輕人啊。”怎麼說呢，這個時代的國人，含蓄內斂，年輕人面對異性，多數比較羞澀。方蟄這種太稀罕了，動不動車就開你臉上。邱小優經常是回味好一陣，才反應到他的話是何等的“良苦用心”。
老謝最近是真忙，這個常務副真的不好做，以前閻副局長在位，壓力都是他扛。現在輪到他了，箇中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一個電話進來，老謝接聽後突然站起來：“尹市長好，嗯嗯，是有這麼一個情況，對對，我們已經進行了嚴肅處理。這一類企業，我們肯定是重點扶持……。”
放下電話，老謝突然想哭，是哪個王八蛋把紅星廠的事情捅到常務副市長那邊去的？現在更要命的是工作上的失察，剛纔要不是尹副市長提起遠大公司是創匯企業，他還不知道這個事情呢。怎麼回事，下面的人是幹什麼吃的？
老謝想發火，但是無從發起，人家遠大公司是私營企業。說的難聽一點，不歸他管。
這個時代一個企業能創匯，其意義對於分管部門而言可謂重大。國家缺外匯的情況一直持續很久，大概到2003年左右，這個情況才基本好轉。
老謝趕緊拿起茶杯出門，奔着遊局長的辦公室去了。進門之後，遊局長放下手裡的噴壺道：“又出什麼事情了？”遊局長也是心累，進入新的一年後，下面的企業沒一家省心的。
“有個新情況，我也是剛知道的。”其實老謝都沒搞懂，尹副市長怎麼知道遠大公司是創匯企業的？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領導知道了這個事情，並表達了關注。
尹副市長的辦公室裡，雲涌看着雷厲風行的黨校同學笑道：“你啊，還是急脾氣。”
“能不急麼？要不是中行的同志向我詢問，我都不知道市裡又多了一家創匯企業。最近一個月，創匯四十萬美元了。我不要求一年四百萬，一年二百萬美元，就是個不得了的數字。現在市裡的國企，有一家算一家，哪個是讓市裡不用操心的？形勢嚴峻啊，我們這些分管領導，心急如焚，下面的人能知道麼？”
“是這樣啊，那個遠大公司的情況，屬實麼？”雲涌好像很隨意的問一句。
尹副市長點點頭：“絕對屬實，蔡副秘書長有個侄女，就在遠大公司上班，最近跟着一個美籍華人每天跑關呢。具體事情，也是她告訴老蔡的，說隔壁紅星廠的人眼紅了，過來堵門不讓人家上班不說，棉紡六廠內部的人也眼紅了。要不是二輕局的人處置及時，要出大事。”
雲涌一拍腦門道：“我想起來了，遠大公司，前段時間我還過問過這家公司的一個官司。對，就是遠大公司狀告紅星印染廠違約，索賠並要求道歉的案子，當時……。”
雲涌說完後，尹副市長的表情非常精彩，最後面帶怒色：“這就是欺負人啊，赤裸裸的欺負人。紅星廠的領導班子，真的很成問題啊。二輕局那邊，態度還是太溫和了一點。”
雲涌道：“你盯着就好了，不要給下面的同志加壓，他們也挺不容易的。”
尹副市長還是不放心，想了想道：“我得讓秘書走一趟，遠大公司那邊，還是要讓他們感受道市政府的態度。既然這家企業能創匯，該有的態度還是要亮出來。”
雲涌聽了微微一笑：“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正好，上次的案子最後情況執行的如何，還沒有結果，我讓秘書跟着一起過去了解情況。”
尹副市長聽了笑道：“這還真是無巧不成書，你到我這來坐一會，都能遇見同一個公司的事情。看來這家公司，跟你我有緣啊。可惜了，是傢俬企。這要是個大集體也好啊。”
雲涌搖頭：“要是大集體，沒準下崗工人找你要飯吃咯。”
尹副市長點點頭：“是啊，所以國企要改制，才能重新煥發火力。任重道遠啊，同學！”
雲涌笑着伸手：“共勉！我得回去了，回頭讓秘書過來候命。”
二輕局的局長辦公室內，遊局長一張嘴都合不上了：“啥？還有這情況？創匯企業？”
老謝沉重的點點頭：“是啊，創匯企業，可惜了，是一家民企。”
遊局長無奈的擺擺手：“不提了，今後遠大公司的事情，都小心一點。人家不求我們扶持，別添亂就燒高香了。你說這算什麼事情？紅星廠也是個老牌的國企了，設備還是五年前進口的，弄了好幾年纔算基本掌握技術，結果呢？幹這種事情。”
老謝也是嘆息道：“下面的工人也是，還擺國企老大哥的架子。廠裡的負責人也是，說起昨天的情況，一問三不知。我覺得就是在裝傻，看別人吃飽了，紅眼病犯了，要治！”
遊局長一臉的苦澀：“治？怎麼治？企業發不出工資，人急了什麼事都乾的。多少也算一個發泄渠道吧。”
兩人呆滯的對坐一會，商量無果，最後不了了之。
實話是最難聽的，遊局長說的需要發泄，就是大實話。紅星廠那些人能不知道是非對錯？他們知道，但就是想要發泄。這就好比多年之後的港城，年輕人覺得看不到希望，又放不下當初的架子，然後各種鬧騰，被人忽悠着上街，本質還是一種發泄情緒被人利用。當然了，還有一點經濟收入的時候，就更上癮了。
方蟄這邊又是忙碌的一天，特意晚一點下班，讓自己累個半死纔回家。
先回來的白姐姐也很有意思，看見方蟄還調戲上了：“喲，最近躲着我啊？”
方蟄沒好氣的樣子：“姐姐，你的魅力心裡沒點數麼？”這彩虹屁效果絕佳！白姐姐頓時桃花眼眯成一條線，湊近了仔細看看後低聲道：“上火了啊，嘖嘖！”
“我去洗澡！”方蟄趕緊撤退，生理期的白姐姐不能惹，多看一眼都是對自己的犯罪。
“要不要擦背啊，我技術不錯的。”白姐姐在身後來一句，方蟄頭也不會：“不必了。”
邱小優從客房裡探頭：“你們注意點，還有別人呢。”
白莉丟給她一把鑰匙：“你不說我都忘記了，這是新房的鑰匙，明天我派人帶你去收拾一下，爭取儘快搬走。”邱小優：“你……。”
難得睡個懶覺，方蟄賴在牀上不想起來，這幾天真是太累了。老闆真不說人當的，鹹魚纔是自己的最愛啊。電話鈴聲太討厭了，掙扎着爬到牀頭，伸手拿起電話：“喂，是我。方主任啊，不說說了嘛，今天我休息，不要打擾我。”
方麗華這邊無奈的看看沙發上坐着的兩尊大神，壓低聲音：“您還是趕緊來一趟吧。市裡來人了，我們遠大公司被盯上了。”
昂，方蟄嚇的跳了起來：“我知道了，這就過來。”放下電話，自言自語：“好事？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