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章042
“我覺得我喜歡你,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是男女朋友之間的喜歡。”
顧廷一下子瞪大了雙眼,他沒有想到霍雷澤說有話想要對他說竟然是說這個。
霍雷澤一直注意觀察着他的表情,即使知道忽然說出來一定會嚇到對方,但是當真正看到對方露出被嚇一跳的表情時還是忍不住失望了,不過他很快就將那種失望的情緒收拾起來,又道:“你不用這麼快答覆我的,畢竟這個社會對這種感情的確是不怎麼寬容,我......”
“不是!”他話還沒說完,顧廷就猛地出聲打斷了他的話,他看着霍雷澤,眼裡滿是歉然,“對不起,我......”他的眉頭不自覺地緊皺了起來,表情很是爲難,“......我只是把你當成朋友,並沒有往其他方面想。”
霍雷澤掩飾不了心裡的失望,但他還是做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出來,“沒關係,我們纔剛認識沒多久,或許......”
“沒有或許。”顧廷顧不得會傷害到他了,明知道是不可能的時候就不要給別人不必要的希望了,有時候人們不忍心的溫柔,反而是更加殘忍的傷害。他擡起頭仰視着霍雷澤,輕聲卻堅定地說道:“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就算霍雷澤再怎麼喜歡他,再聽到他這樣堅定的拒絕時也還是有點沉不住氣了,“沒有嘗試過,你又怎麼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
“對不起。”面對霍雷澤有些咄咄逼人的問話,顧廷只是垂下臉,低低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我已經有喜歡的人。”
霍雷澤猛地一頓,眉頭緊皺起來,一雙黑眸定定的注視着顧廷,充滿氣悶跟失望。
這句話,無疑便已經判了霍雷澤的死刑了,可是他不甘心,難得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也會喜歡上一個人,即使對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若是沒有嘗試過就放棄的話,他一定無法甘心的。想要的就一定爭到手,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做法,他不會輕言放棄的。
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外露,霍雷澤頓了頓,淡淡地說道:“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放棄的。”語畢根本不理會顧廷會有的反應,轉身往自己的車子走去。
總是讓他露出這種哀傷的神情出來,他喜歡的人根本配不上顧廷的喜歡。
顧廷皺緊了眉頭看着霍雷澤頭也不回地坐進車裡,然後發動車子離去,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苦笑。
上天何苦這樣來作弄他呢?如果他喜歡的人也像霍雷澤這樣,那事情就便的簡單得多了,可惜......
搖搖頭,他在心裡暗暗告訴自己,以後不能再跟霍雷澤有過多的接觸了,既然已經知道了對方對自己的心意了,那,便能躲即躲吧,不能給別人不必要的希望。
一轉過身,卻訝異地看見顧葉凡默不作聲地站在樹下看着他,滿眼的冷淡,見他看過來,顧葉凡也只是淡淡地收回視線,雙手插在褲袋裡轉身離去,瘦弱的背影被街燈拉得長長的。顧廷慢慢收起心中的驚愕,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跟着進去了。
心裡浮現出淡淡的疑問:不知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將他們之間的談話都聽進去了嗎?不過沒多久就讓他拋到一邊去了,在他看來這只是一次小意外而已,收到男生的告白,老實說,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新鮮事,早就很久以前,就曾經有一個男生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不同的,只是自己的心境跟回覆罷了。
晚飯沒有吃,但卻沒有一點飢餓的感覺,顧廷直接就回自己的房間去了,一打開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靜靜躺在牀上的手機,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將被手機開了機,上面有數個未接來電,還有幾封未讀郵件,都是來自同一個號碼。手機屏幕的藍色燈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一閃一閃的,他靜靜地看着,手指在刪除鍵上來回徘徊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沒捨得按下去。
——終究還是無法對他做到狠心啊。
輕輕嘆了口氣,他將自己摔到牀上,望着天花板任由自己的思緒翻飛。
顧葉凡呆在自己房間裡,看着書桌上那本看到一半的書本,走到窗邊靜靜地望着窗外的夜色。很訝異地發現此時此刻他的心裡竟然非常平靜。又想到註定要發生的事情果然還是會發生的。他一整晚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好好地看書,偏偏就在那個時候到樓下去走一走,剛好就讓他看到了那個場面。
跟前世的時候一模一樣的場面。
所不同的是,前世的時候他有跑出去冷嘲熱諷了一番,而這一次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看着霍雷澤那張總是冷漠居多的臉孔露出絕對出現的失望跟失落,看着他即使假裝也無法掩飾失落地離去,心裡除了冷冷的嘲諷之外,已經沒有其他的感覺了。
前世撞見那個場面時,他是用冷嘲熱諷來掩飾自己心裡的震驚與難受,而這一次,或許是因爲真的對霍雷澤死心了的緣故,竟是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很平靜,平靜到連他自己都感到訝異。
曾幾何時,霍雷澤的一言一行都對他影響巨大,每次看見他對顧廷在意的樣子時,他的心裡都難受得彷彿要死去一般,心裡難受,就忍不住拿話去刺他,到了最後,往往鬧得兩人不歡而散,可是冷戰到最後,每次、每次都是他先跑去示弱,他以爲對方已經重要到讓他無法失去的地步了,但其實,根本不是那樣的罷?
現在他已經能夠很平靜地看待霍雷澤喜歡顧廷的事實了不是嗎?所以,一切的一切,其實只是他自己在作繭自縛,將自己困在了那場苦戀裡吧?走出來或許會很困難,但是當真正痛到了極致時,也便麻木了吧?
就算沒有了霍雷澤,他同樣能過得好好的!
時間已經不早了,想到明天還要上班,即使還沒有什麼睡意還是強迫自己去睡覺,躺在牀上翻來覆去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睏意漸漸上涌。
然後他做了一個夢,他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夢。周圍的景色讓他似曾相似,愣了好一會兒他纔想起是樓下的院子,霍雷澤跟顧廷告白的地方。
夢境裡,所有的一切都跟他見過的一模一樣,霍雷澤告白,顧廷拒絕,然後他看見那個一臉稚氣的十六歲的自己從樹後面走出來,對着驚訝的兩人冷冷地哼了一聲,然後又對着霍雷澤一番冷嘲熱諷,表情是極致厭惡,但是他知道,那個時候的自己心裡不是這樣想的,他只是很失落,很失落,失落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纔剛剛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失戀了,天底下還有比這個更讓人無奈有討厭的事情嗎?
十六歲的顧葉凡從沒有喜歡過人,也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喜歡上一個人,對於第一次喜歡上的就是個男生這件事情讓他感到慌亂,但是對方已經喜歡上別人的事情卻更讓他措手不及,他急於想要掩蓋自己的心意,想着絕對不能讓他發覺到自己的心意,於是他拼命想出那些難聽的話語,下意識地想要刺痛那個讓他這樣失措的人,可是他沒有想到,想要刺痛別人,就一定要有被人厭惡的準備的。
所以當他拼命用自己所能想到的難聽的話語去嘲諷霍雷澤時,猛然看到霍雷澤眼裡略帶厭惡的視線,他一下子愣住了,然後愣愣的看着那個冷漠的人用那種很溫柔的語氣對顧廷說了幾句話後轉身離去,那個身影透着明顯的冷淡,他突然意識到,他被霍雷澤討厭了。
這樣的想法一下子讓他難受起來,但他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離去的身影,然後倔強地維持着那幅不屑一顧的表情,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在顧廷面前失態,千萬不能。
可是,那個時候,明明是很想哭的。
顧葉凡站在那裡,神態複雜地看着那個十六歲的自己,下意識地擡腳,纔剛走了一步,畫面忽然就變了,夜晚變成了白天,仍舊是在顧家的院子裡,他看見霍雷澤滿臉冷淡地從顧家主屋走出來,嘴脣抿得緊緊的,分明就是一副剛受挫的模樣。
他在原地愣了一下才想起這是他十八歲的那個暑假,兩年了,霍雷澤果真如同他說的那樣,絕不會輕易放棄,兩年的時間裡,不管顧廷拒絕了他多少次,他始終沒有放棄,而他,也已經在暗處偷偷關注他們兩年了,他其實還不是太明白那種感覺是什麼,他只是覺得,那樣求而不得的難受,他已經快要受不了了。
所以,在那個十八歲的暑假裡,當霍雷澤再一次在顧廷那裡受挫了之後,一直躲在暗處偷偷看着他們的自己終於忍不住走出來了。
“霍雷澤——”他聽見那個十八歲的自己大聲叫了出來,然後便看見那個自己微仰着下巴走到霍雷澤的面前,努力做出一副倨傲無比的樣子出來,其實那個時候他的心裡緊張得很,插在褲袋裡的雙手掌心都已經被冷汗濡溼了,“——你有那麼喜歡顧廷嗎?”
霍雷澤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是那樣冷淡的態度,“這是我的事情,不勞顧少擔憂。”顧葉凡又怎麼會聽不懂他這話的言下之意是讓他不要多事,但是他已經再也不想要躲在暗處裡看着他爲其他傷心難過了,他不想看到他爲了別人而滿臉的失落,他貪心了。
他想要那個人可以永遠只看得見自己,他想要那個人永遠冷漠的聲音可以爲了自己而變得溫柔,就像對待顧廷那樣的溫柔,一切的一切,他想得幾乎快要發瘋了,躲在暗處裡看着他爲顧廷獻殷勤的時候他不止一次地幻想着將顧廷變成自己,他說服自己,想要的只能靠自己去爭取,這樣一直躲在暗處等待着是絕對等不到的,於是他終於鼓起了他這輩子最大的勇氣,踏出了那一步。
他笨拙而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一顆真心,送到那個人的面前去,可是那個人卻不要,他甚至對自己不屑一顧,看着那人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他終於忍不住喊出了那句話:“我不行嗎?”
那人沒有轉身,腳步卻停了下來,他心中大喜,幾乎快要控制不住接近洶涌而出的喜悅了,但是一貫來的習慣讓他無法那樣坦率地表達自己的喜悅,他壓抑着心中的狂喜,故意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強迫自己冷靜道:“我不比顧廷差的,要不要考慮一下跟我在一起?”
說出那句話後,十八歲的顧葉凡幾乎是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的,霍雷澤的一句話就足以讓他上天堂或是下地獄,而最後,霍雷澤選擇了讓他下地獄。
他說:“不,在我心裡,沒人比得上他。”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帶着一臉破碎表情的顧葉凡,愣愣的站在那裡,那樣冷漠的聲線,如同堅冰一般幾乎粉碎了他的思緒。他站在那裡,腦海裡卻只剩下一片空白。
‘叮鈴鈴、叮鈴鈴’
熟悉的鬧鈴聲將他從混沌的夢境中拉回現實,他皺着眉頭睜開眼睛,刺眼的陽光便張牙舞爪地朝他撲了過來,忍不住又再次閉上了眼睛,直到適應了那樣的光度之後纔再次睜開眼睛,時針正指向七,他以爲自己纔剛睡了一會兒而已,卻不想已經睡了整整一個晚上了。
用手撐着從牀上坐起來,他靠坐在牀頭上,忍不住回想起昨晚做的那個夢,混沌夾雜不清的夢境,現在想起來卻是格外的清晰,不,那不是夢,那都是他前世經歷過的事情,也許是因爲昨晚又看到了那個情景,忍不住想起了許多從前的事情,所以纔會跟着夢見了那些他努力想要去遺忘的事情。
他甚至連想都不願再去回想,那樣的夢,好比是在提醒他前世的自己有多賤一樣,上趕着讓別人糟蹋,別人不屑去糟蹋,他還感到無比失落,這樣的自己,除了賤之外還能找到什麼樣的詞語來形容?
他以爲他已經忘記了,但是他都記得的,一切的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的。霍雷澤那樣決絕地拒絕了他,可是卻在數月後主動找上他,問他,那一次說的話還算不算數。然後他呢,他竟然毫不猶豫就說了算數了。多蠢啊,多賤啊!都被那樣決絕地拒絕過了,嘗試過那樣的難堪後竟然還學不了乖,別人的一句話,竟然就巴巴的送上自己的一顆真心去任人踐踏!
他真恨那個時候的自己啊,爲什麼要那麼犯賤呢?爲什麼就不懂得愛惜自己呢?爲什麼任由自己撞個頭破血流才甘心呢?
人哪,賤過一次就足以了,若是他還不醒悟過來,連他自己也要唾棄自己了。他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都不懂得珍惜自己,就別想着別人會珍惜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