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重見故人
新年過完一轉眼就是二月份了，京城地處偏南，到了二月中旬，很多人就換上了比較輕薄的外衫，粉嫩、淡綠、鵝黃、淺紫，跟着母親蘇氏去上香的林蘇乖乖的坐在馬車上，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偷偷看着車外那些走動的女子。
“蘇姐兒，”蘇氏低頭看着自己的女兒難得流露出來的活潑表情，心疼的摟住了她，“這些日子，跟着林嬤嬤學規矩，辛苦吧？”
林蘇回神，擡頭看着坐在身邊的蘇氏搖頭，“娘，不辛苦。只要娘，還有爹喜歡，我就不辛苦。”
聽到林蘇這麼懂事的回答，蘇氏的眼睛微微紅了起來，一把就緊緊把林蘇摟在了懷中不肯放。
“若不是你爹爹執意如此……”蘇氏低聲喃喃，林蘇爬在她的懷裡，聞着她身上香甜的味道，眼睛酸酸的。前世，在最初進入後宮的時候，她曾經怨恨過自己的父母，爲什麼那麼狠心把她給送進那樣看似繁華，實則冰冷到了極點的地方。
只是，其實母親是不捨得吧？
“娘……”林蘇低聲叫了一聲，感覺到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後更多。
“我沒事，真的。”她反手摟住了自己的母親，有些笨拙的安慰她，“我很好，娘。”
蘇氏抱着自己懂事的女兒，心中猶豫再三，卻沒有能說出那句“不怕，娘不會讓你離去，去皇宮那種地方的”。不是她狠心，貪圖榮華富貴，而是她不敢違背自己丈夫的想法。
想到至今尚無一子傍身，蘇氏就覺得心虛。丈夫林拙言對她很好，成親十年來，不要說是妾室，就連通房暖牀都沒有。因此，她就愈加敬重自己的丈夫。更何況，如今聖上身體不好，宮中秘聞說是皇上再熬也不過是十年的光陰，到時候新皇登基，後宮正值空虛、需要大量填充各色妃子的時候，也許對於女兒來說會是一個好機會。
一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
等到馬車從側門進了白鹿寺，林蘇母女從車上下來的時候，都帶着完美的妝容，甚至連眼角都沒有一絲的哭過的痕跡。
林蘇跟着母親一起進了寺中的佛堂，白鹿寺在京城之中並不是大寺，可是架不住幾年前某位貴人曾誇口說此寺靈驗，因此也算得上香火鼎盛。
不過在這來來往往的大部分都是京城之中說得上名號的人家的女眷，林家在這裡，實在是不夠看。
林蘇跟在蘇氏後面靜靜的走着，眼睛不是會隨着動作自然而然的飄忽起來，在觀察周圍人的同時卻也不會顯得輕浮。反而會讓人覺得，這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很是可愛。
特別是當看着這孩子這麼小，行爲舉止卻一板一眼，帶着骨子裡面透出來的大家風範的時候，更多的人對她們母女兩個留了心，甚至相熟的人之間還私下詢問起了有關林蘇的身份。
那些竊竊私語林蘇自然是聽不到，可是衆人看她的眼神變化她卻感覺得到。小小的身軀裡面二十多歲的成熟靈魂敏感而又圓滑，這些人的目光雖然沒有敵意，可是也讓她暗暗警惕。
似乎太過於吸引他人的注意了？她低頭在心中苦笑，多年來養成的習慣還真不容易改掉，也許林嬤嬤會爲她而驕傲，她真的把她教給自己的那些東西，變成了身體的本能。
陪着蘇氏求了籤，正準備找個老和尚解籤的時候一個衣着華麗卻顏色卻有些老氣的女子湊了過來。
“林夫人，你也來這白鹿寺求籤啊。”有些熱絡的聲音，不怎麼高明的搭訕，林蘇雙眼盯着對方的裙裾一言不發露出乖巧的笑容。
倒是蘇氏略顯的有些受寵若驚，不過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淡然的迴應了對方，並且不着痕跡的配合着對方說話，不顯山不露水只讓對方覺得渾身舒坦。
林蘇倒是對母親的反應有些驚訝，前世的她因爲專注於跟林嬤嬤抗爭，從來沒有注意過自己的母親竟然還會有這麼一面。落落大方，不爭不搶卻也讓人不能忽視。
難怪爹爹雖然野心勃勃，這輩子卻也只有母親一個人。
胡思亂想着，林蘇不過走了下神就發現話題不知不覺中就扯到了自己的身上，而解籤的師傅身邊更是圍繞了不少打扮精緻的婦人。
有些同情的看着被圍繞在一羣嘰嘰喳喳的女人中的和尚，林蘇感慨，如果是一個年輕的小和尚被環繞在香脂堆中，只怕早已經是面紅耳赤，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吧？
微笑、耐心、等待，安安靜靜的林蘇很快引起了那些官太太們的好感，加上蘇氏大方得體的應對，很快這些人就如同相識多年的閨中姐妹一樣坐在寺中提供的客房裡休息閒談。
林蘇這才正式見過了各位夫人，經過蘇氏的含蓄的介紹，林蘇很快就確定這些女人的丈夫官職似乎都比自己的爹爹高那麼一點點，可是也沒有太過於高的。
嫁的最好的那位夫人，丈夫是三品中級的京官。品級上也不過是比林拙言高了兩品，四級而已。林拙言是五品上級了，而一品分上中下三個級別。
看似林拙言跟這裡的女人丈夫的品級沒差多少，可是俗話說的好，官大一級壓死人。林拙言回京之後的考校成績還沒有下來，林蘇自然不會在這裡給他添堵，嘴巴甜膩膩的一通叫下來，各個不拉的行了禮。
衆夫人只見她小小年紀行爲妥帖，行禮之間頭髮裙裾紋絲不動，近看更是大家風範表露無遺，無一不是喜歡的。一圈子禮行下來，林蘇手中倒是被塞了幾件不輕不重的見面禮。
至於那些夫人們帶來的姑娘，林蘇倒還真有一個看着眼熟的。等大人們讓她們這些小姑娘一邊玩去的時候，她才弄清楚那是誰。
竟然是李茉姍！
比自己大一歲的李茉姍跟她記憶中的有很大的不同，現在的李茉姍有種大姐姐的風範，其他幾個人似乎都很聽她的話。林蘇坐在一旁看她那股子在人羣中學着大人應酬的樣子，臉上的笑容漸漸有些淡了。
她還記得最後一次在皇宮之中見到李茉姍的情形。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李茉姍一臉狼狽的跑到了她的房門口用力拍打着求她救救她的兒子。
她沒有開門，整晚整晚都捂着耳朵不敢入睡。
可是，第二天，還是聽到了茉良人抱着剛出生兩個月就夭折的三皇子投湖自盡的消息。
爲這事，林蘇整整幾天都沒有吃飯，整個人很快就消瘦了下去，直到整個人都瘦脫形了才被屋裡的宮女勸着看了太醫，意外的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也許，那個孩子沒有保住，是死去的李茉姍對她的報復吧。林蘇當時那麼想着，對冷漠自私的自己產生的深深的厭惡，所以根本就沒有想過孩子到底是怎麼流掉的。
回想起往事，林蘇雙眼微微溼潤的看向那個在人羣中衆星拱月一般，臉色散發着奕奕神采的李茉姍，心中一片慘然。
她捫心自問，再來一次，她會不會幫李茉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