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1968年,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年份。
這一年,搖滾樂不朽的傳奇披頭士,發行了最後一張專輯,樂隊成員決定分道揚鑣。
這一年,強大的美軍飲恨越南,美蘇攻守互換,赤色力量領跑全球。
這一年,日本gdp超越西德位居世界第二,開啓了長達二十年高速增長時代。
這一年,日本政府暗中行賄,駐日美軍欣然轉移琉球管轄權,東亞佈局初步可見。
這一年,一支美國勘探隊在一個海島附近,“一不小心”發現了石油,影響未來百年東亞格局。
同樣是這一年,一個穿越客,來到了日本,扇動了小小的蝴蝶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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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搞錯,《七龍珠》都能被退稿?”
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有氣無力的躺倒在榻榻米上,手一揚,漫天的信紙紛紛揚揚的灑下。
這幾天收到的退稿信之多,信紙上退稿的套話他甚至熟悉的都能背下來了。
“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是我改編的文字版小說不夠好嗎?”他喃喃自語。
他選擇投稿的題材,都是在未來幾十年內大火的漫畫。質量之優良是毋庸置疑的,難道是他改成文字版後,失去了原本的風味了嗎?
有可能,畢竟一箇中國人用日文寫作,總會有一些異樣感吧。
連續收到七封退稿信,即使以他的自信,此刻也有點動搖了。
自我懷疑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被他按下。取而代之的是堅定的信念。
“不,肯定是有什麼別的原因!”他這麼對自己說道,“二十年後的經典之作,怎麼可能無人賞識?就算用詞彆扭,但這是小問題,完全可以在發表前再找編輯潤色的啊!只要編輯眼沒瞎,一讀之下肯定會被新奇的故事吸引住了!所以說,只能是被稿件質量之外的原因干擾了!”
想到這裡,他的眼神再次堅定起來,他摸了摸懷中從不離身的的手機,他不可能就這麼放棄的!
這個年輕人叫李山河,他是一個穿越者。
而且是第二任穿越者。
一想到那坑爹的前任穿越者,李山河就滿腹怨言。多好的開局啊,爲什麼被他弄成這樣,讓自己來收拾爛攤子?
現在是六十年代,在這個時代有一隻諾基亞2026手機,不亞於一個神器。家庭成分又是根正苗紅的放牛娃,如果換成李山河的話,直接去北平,打開手機放一段《大國崛起》或者閱兵式的視頻,開動忽悠模式:
“你看我這個64核手機啊,它特別的牛逼,有多牛逼啊,它的運算速度是兩千億次每秒,什麼,你問這多快?比現在地球上所有計算機加起來還快個幾百倍……不不,我不想當省長,市長也免了吧,就給我在中南海弄個小院子,以後我買東西國家給報銷就行了……”
這不就完了?就可以逍遙過一生了。
可惜,前任明顯是小說看多了,自以爲有主角光環附體,帶着將近七十歲的八叔,一起遊過河,跑到了香港。悲劇發生了——
那密封的塑料袋顯然質量不過關,手機進水了。
就算諾基亞2026硬的足以砸核桃,一樣有着電子產品的弱點,進水一樣完蛋。
沒了金手指,前任穿越者立顯廢柴本質,在香港一路被人坑,到了日本更是被坑的最後一點家底都沒了,最後落魄到在一家餐館打工。
前任堅持了兩年,終於熬不下去了。
然後就是李山河被外星人忽悠過來。
前任的人生成了他的人生,前任的麻煩成了他的麻煩,前任的遺產……唉,全是坑爹貨!
雖然口中抱怨,但能獲得一次穿越的機遇,只有李山河本人才分得清值不值得罷!
回憶到這裡,李山河坐起身,把手機仔細的貼身放好。這是他發跡的最大保證,可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前任把手機弄壞了不會修,但他會啊!他曾經在社會上爬摸滾打,各行各業都有涉獵,修手機恰好是曾經做過的工作。
只不過,他得先賺夠購買修手機工具的錢。一套工具在淘寶上不過幾百塊錢,但在1968年,卻要十幾萬日元,而且有價無市。1968年能懂大規模集成電路的絕對是高端人才,所以價格才這麼貴。
這是多少錢呢?這麼說吧,1968年剛畢業的東京大學生,每月工資不過一萬日元左右,差不多等同於1990~2000年中國二三線小城的一千元人民幣。
此時十幾萬日元的購買力,相當於2000年的一兩萬人民幣了。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別說十幾萬的工具修理費,就是每月幾千塊的取暖費,他現在都出不起,只能自體發抖生熱。
唉,坑爹的前任,怎麼就留了這麼一個爛攤子給他!
嘆口氣,李山河爬起來,無事可做的他,只好坐在窗前的桌子上,讀起前任的日記。
和小說裡常見的不同,前任的記憶並沒有傳輸給他,所以他只能從日記中尋找蛛絲馬跡。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沒少鬧笑話,好不容易纔糊弄過去,所以現在沒事的時候他就讀讀日記,努力的融入到現在的生活圈子中。
翻開日記本,一張照片從手邊中滑落,李山河彎腰撿起照片,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高中生,她站在電線杆旁,揹着雙手歪着頭,有些嬌羞的對着鏡頭微笑。拍攝者的技術很好,背景虛化,反而襯托出這個女孩子的笑容,很甜,很甜。
李山河翻遍了日記,也沒找到這張照片的說明。或許是雜誌附送的明星照片吧,李山河想,沒有網絡的年代,沒出名就消失的偶像不計其數,或許這個妹子就是其中一員吧。
一邊默默的閱讀,一邊躲避着寒風的襲擾。日本的新年剛過不久,街上行人清冷。老舊的房屋牆壁很薄,遮擋不住外界的聲音。隔壁小孩子想吃糖的哭鬧聲,樓下切菜噹噹噹當聲,走廊盡頭公用衛生間的沖水聲……
這些他都能忍,唯獨讓人受不了的是肆虐的寒風從牆縫中刮過。
正在讀日記的李山河,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他第n次拿出錢包數了數,嘆了口氣。
唉!當初真不該衝動的,剛穿越過來搞不清情況,以爲金手指護體,豬腳光環傍身,腦袋一熱就辭去了前任的飯館店長兼主廚的位子。可誰又能想到,他給自己定下的投稿小說的路,竟然會接二連三的被拒呢!
失算了!前任混的那麼慘,想必早就試過此路不通了!
“只不過,這麼多的雜誌社,爲何全都口徑一致的拒絕了我呢?”
他不禁思索着。
就在這時候,李山河敏銳的注意到,窗外的街道上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手搭涼棚向這裡招手。那虎頭虎腦的樣子,正是李山河在之前餐館的一個小弟,張傑。
張傑十六歲,年紀比現在的李山河還小兩歲,如果是在後世和平富裕的中國,他還是一個享受高中生活的孩子。可現在,他早早輟學,漂洋過海來到異國,肩上扛着的是一家人的生計。
所以,不管是前任還是現在的李山河,平時都對他照料有加。
有客來訪,今天看來不會那麼難熬了。想了想,李山河推開房門,去公用飲水間接了一壺熱水。
剛把茶壺拿回屋子,房門咚咚咚的就響了。他打開了房門,張傑愣愣的衝進來,一邊喊着:“小李哥!”一邊拿起手邊的茶壺,對着茶壺嘴一個仰頭就往嘴裡倒。
毫不出奇的,他被熱水燙的一蹦三尺高。
看着這個魯莽的小弟,李山河眉毛一挑:“急什麼!教你多少次了!趕緊用涼水沖沖!”
日本的自來水是直接飲用的,張傑急吼吼的把腦袋伸到水龍頭下,一口氣灌了不少自來水。
得,這下茶也沒法泡了。李山河無奈的放下正在清洗的茶杯,坐回椅子上,道:“先坐。說吧,又怎麼了?”
李山河的公寓沒什麼傢俱,張傑也不在乎,一屁股盤坐在榻榻米上,道:
“小李哥,這次你一定要幫幫我!”
李山河擺擺手:“就知道給我惹禍,看在你爹當年給我介紹工作的份上,我能不幫嗎?除了借錢,別的都好說。”
“小李哥,我打架了。”
“屁大點事……那你笑的那麼開心做什麼?”
張傑嘿嘿笑着:“我早就看白斯文那傢伙不順眼了,平時這傢伙總是作威作福,一口一個‘大陸仔’,氣的很哪!沒想到那張醜臉手感還真不錯,一拳打上去就像拍西瓜,西瓜你懂吧?咚咚的響,聽着真解氣啊!”
“什麼破比喻啊!”李山河給了他一個白眼,“白斯文?就是我辭職後,老闆娘新找來的店長吧?”
“對對,就是那孫子!別提多氣人了!”張傑一拍大腿,“這不元旦剛過嗎,老闆娘回臺北了,店裡內外都交給白斯文打理。今天發工資,他說上個月店裡賬對不上,少了兩千日元,找不到肇事者,於是每個人工資都扣了兩千……本來才一萬多日元的薪水,誰忍得住啊?”
李山河無語,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肯定是這傢伙被大家一攛掇,就熱血上涌,當這個出頭鳥了。
張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打都打了,大家夥兒一合計,還是得請小李哥你回來坐鎮啊。大家都說,如果小李哥你沒辭職多好,大家都念着你當初的好呢……”
李山河在心底冷笑兩聲,就知道給我戴高帽。他對其他員工的小心思一清二楚,無非就是找人擋槍。
他在當店長那會兒,不少人也在背後罵他心黑呢。上司和打工仔的關係,怎麼可能如朋友般和睦。
不過,好壞都是對比出來的,至少李山河自信處事公道,做不出這種公然歧視的事,和那白斯文一比,自己的確是良心店長了。
把故事說完了,張傑這才腆着臉湊過來,討好的道:“小李哥,白斯文是老闆娘的親戚,老闆娘又那麼聽你的話……除了你,沒人能治得了白斯文那貨了,拜託你出山啦。”
有麻煩纔想到我啊。
李山河嘆口氣:“有沒有人說過你笑起來很賤格啊?”
張傑立刻捂住嘴,不過眼珠還是骨碌碌的轉,活脫脫的一個惹禍精。
“算了,你不笑更賤格。”李山河無奈道,“我過去幫你看看吧。誰讓我倒黴,有你這麼一個小弟呢。”
張傑大喜,連忙鞍前馬後的拍着馬屁。
李山河也不是做白工,正好最近缺錢,藉着這個機會再在飯館裡弄點啓動資金吧,弄個幾十萬的話,估計夠開一個小公司了。
他拿起牆壁上掛着的外套,突然想起了什麼,問:“你帶錢了嗎?”
“呃……50日元夠不夠?”張傑在兜裡翻了半天,只找到一個硬幣。
李山河拿過硬幣,卻沒有直接下樓,而是敲響了隔壁的房門。幾個穿着補丁的小孩子開了門,看到是李山河,歡呼起來。
山本夫妻是走街串巷賣零食的,李山河摸摸孩子們的腦袋,用50日元買了一把棒棒糖,每個小孩分了一根。
“乖,以後要聽媽媽的話哦,想吃糖就來找哥哥,知道了嗎?”
小孩咧着嘴點頭,含着棒棒糖的嘴角流下口水,山本夫妻連忙鞠躬道謝。
李山河擺擺手,然後斜眼看了看張傑:“這糖味道不錯,來一根?”
“呃……不了。”又不是小孩,吃啥棒棒糖啊,張傑心想。
李山河聳聳肩,也不多做解釋,叼着棒棒糖,雙手抄兜,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向樓梯。
這座公寓很老舊了,木製樓梯吱呀吱呀作響。不少人從房門內探出頭來,向着李山河打招呼,李山河也微笑着一一回應。
都說日本人人際關係冷淡,但那起碼是二十年後的事了。高樓大廈之間或許老死不相往來,但這間破公寓中人情味很足,互相之間也是知根知底。哪怕是隔音太差,隔壁山本夫妻夜間敦倫太過清晰的問題,當第二天大家調笑的時候,山本先生總是臉都不紅的當作誇獎,自吹自擂他功夫有多厲害。
雖說環境差了點,但李山河還是很喜歡這裡的人情味的,總比冷冰冰的複式公寓要好。這讓他想起了家鄉。
走到一樓的時候,兩人遇到房東老太太,她顫巍巍的從玄關走過來,手裡拿着幾封信,道:
“李君,李大作家,又有你的信啊。”
李山河連忙雙手接過,攙着老太太道:“又麻煩您老人家啦。這次是哪家雜誌社的?”
“不麻煩,不麻煩。”房東老太太笑眯眯的戴上眼鏡,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是《少年sunday》。”
李山河臉上閃過一絲喜色,這一個多月來他一共準備了三個故事,《七龍珠》《火影大仙》都已經全軍覆沒,剩下單獨投給《少年sunday》的年度大賞徵文,是他最有信心的一部作品,勝者獨享20萬元獎金,非常有誘惑力。
李山河迫不及待的撕開信封,掃了一眼,臉上的笑容漸漸引去。
張傑好奇,小李哥辭職後的一個月,就是在忙這個?他偷看了一眼,“很遺憾的通知您,您的來稿未能通過我們的審覈……”,他縮縮頭,聰明的保持沉默。
李山河沉吟了片刻,手指一捻稿紙,忽然冷笑一聲。
信封中,他的稿件被原樣送回,但李山河在投稿的時候留了個心眼,第二頁和第三頁之間,稍稍粘了一滴膠水。
只需要很小的力道,小到翻頁時不經意的一扯,就能把膠水扯開。可此刻——
膠水還在。
兩頁稿紙依舊粘在一起。
編輯根本沒看他的稿子!
李山河長呼一口氣,說來也怪,此時的心情突然舒暢了不少。既然知道不是故事的質量問題,那就說明路還沒有堵死吧?
雖然還不明白阻力是什麼,但我可不是前任那樣的廢柴啊!
他把稿紙塞進口袋,轉身對着張傑燦爛一笑:
“喂,還等什麼,快在前面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