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來後到？
李山河不由得打量了一下對方，小林康夫此人，年紀大概不到三十歲，是衆人中年紀最長的一位。他髮際線略高，一臉麻子坑，眼神卻很有精神。
此人說話與做事，是一個典型的昭和時期的人，看似禮貌，語氣中卻隱隱帶着進攻性。和後世現實中軟綿綿、只會在網絡上噴人的平成宅男完全不一樣。
這就是日本所謂的“前輩”文化了吧？同級之間，哪怕你更有本事，但只要對方比你年紀大，或是比你先進學校、公司，你就要聽從對方的命令。
這種前輩文化，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避免了競爭內耗，壞處嘛，真正有本事的人註定要和其他庸人爲伍，不熬年資就難以出頭。
李山河笑了笑，這種封建餘孽的沉渣啊。
“請恕我直言。你們——”李山河用手把所有人都圈了起來，“每天一共能賣多少便當？”
小林康夫挺着胸膛，驕傲的說：“每日兩百個，這是衆人合力開發出來的市場，是大家共同的努力！兩位中國同行，還請多多指教。”
嘴上說“請指教”，但他的眼神卻是在說“請誇獎”。
張傑“噗嗤”一聲笑出聲。實在忍不住了：“才兩百個，我還以爲能賣兩千個呢，哎呦，笑死我了，兩百個便當還要這麼多人一起分……”
小林康夫氣的臉色通紅：“喂！你太沒有禮貌了！兩個月前這裡發生了食物中毒，現在能賣兩百個已經很難得。不懂就不要亂說話！”
張傑跨前一步，驕傲的擡着頭，道：“兩百個算什麼！我們的目標，是每天一千個！小李哥從來說話算話！”
衆人竊竊私語，看向李山河的目光，帶着質疑和嘲弄，沒人相信他的話是真的。
一千個？而且是每天？
這怎麼可能啊！兩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中國佬！
空氣中彷彿流動着電波，衆人嗅到了電波中的質疑的味道，短短的目光交流中，就全面變成了對兩人的否定。
衆口鑠金，積毀銷骨。
被這麼多人用不友好的目光盯着，普通人肯定會退縮遲疑。
但是，李山河卻只是笑了笑，道：
“這裡有三萬人呢，爲什麼不好好開發市場呢？沒人，就拉人過來唄。”
“拉人？”小林康夫誤會了這個詞的意思，語氣冷淡：“中華料理店的兩位，我們的市場是我們自己開發出來的。請不要進行惡性競爭，否則最後輸的，只會是你們！”
“你誤會了。我並不是要從你們的客戶中拉人。”李山河態度誠懇的道，“如果爲了一天二百個便當的份額而和你們爭搶，不僅僅在座的各位，連我——也是垃圾了。”
好一記強力嘲諷，衆人愣了好半天，終於明白是什麼意思，頓時就要翻臉。
有幾人擼着袖子就要動手。還是小林康夫忍住怒氣，他一擡手，那幾人就停下了，只是惡狠狠的瞪着李山河。
小林康夫一個九十度鞠躬大禮：“開發新市場？如果是真的，還請中國朋友不吝指教，在下感激不盡。”
“我很想指點你們，”李山河撓撓頭，誠懇的道，“但是真的，你們學不會啊。”
再次暴擊。
小林康夫胸中充滿了怒氣，額頭青筋直跳，做了一個深呼吸才平靜下來。他冷着臉，說：
“嘴上便宜誰都會說，還請兩位離開吧！這裡有很多我們的固定客戶，別想着拉攏我們的客人，如果引起了衆怒，即使是我也保護不了兩位！”
這就相當於驅逐令了。
李山河笑着搖搖頭，把自行車停到最靠圍牆的地方去了。
張傑怒氣衝衝的一跺腳，撂下一句狠話：“小李哥從來都說一不二的！我們纔不稀罕你們的那點兒人，有種你們也別來搶我們的顧客！誰先動手搶，誰就是孫子！”
小林康夫看着二人的背影，不屑的道：“哼，我還以爲可以學到什麼本事，原來是隻會說大話的傢伙。”。
在角落停放好自行車，張傑猶自感到不解氣，碎碎念：“小李哥，那傢伙的態度太氣人了，滿臉麻子坑，表面上禮數做足了，口氣卻帶着刺，咱們可不能讓小鬼子給瞧扁了！”
李山河則道：“有些人的禮貌，其實是‘不屑於和你一般見識’的高傲罷了，本質上還是瞧不起人。不過，小鬼子嘛，從來都是這樣。習慣就好了，這種人在日本滿地都是。”
“小李哥，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打這些傢伙的臉的，對吧？”
李山河聳聳肩，從兜裡拿出一個響板，扔給張傑。
“吃飯的傢伙沒忘記吧？”
“響板？”張傑接過響板，試着甩了兩下，啪啪作響。突然他一拍腦門：“小李哥，我知道了，你是要來那一招？”
“知道就好，趕緊把便當擺出來吧，一會兒人就多了。”
張傑來了精神，得意道：“小李哥，您瞧準了，咱這兩百年的家傳技術，絕不含糊！”
不多時，在這東大校門之外，一陣有節奏的響板聲響起。來來往往的學生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
古代中國走江湖的賣藝人，在賣藝之前，必定會敲鑼打鼓一通，這就是爲了吸引人羣的注意力。
李山河倉促之間弄不到鑼鼓，不過這響板也是一樣的用途，兩塊竹片一穿就行，方便使用。崑崙飯館裡的人來自天南海北，不少國粹都在這裡生根發芽，響板不過是其中一種罷了。
不多時，這裡就聚攏了十幾個好奇的學生。
單單吸引過來還不夠，還得有足夠的理由說服他們購買便當才行。
李山河把便攜桌椅從自行車上放下，有條不紊的從兜裡拿出一張信紙展開。張傑一看，那不是之前被退稿的信嗎？難道小李哥要……？
李山河理了理衣服，然後向衆人鞠了一躬，坐在凳子上。桌上擺放着簡陋的驚堂木和小扇子，他對着衆人微微一笑，開口道：
“大家好，在下崑崙飯館的首席運飯官，簡稱cfo，李山河是也，我在這裡想給大家講一個故事……”
突然，不知是誰帶頭，人羣轟然大笑起來，把李山河的話打斷了。
“喂喂，竟然不是日本人哦，好奇怪的口音。”
“小弟弟，再和姐姐多說幾句，光聽你說話都好有趣喔~”
張傑的響板都被打斷了，他臉紅的向着小李哥背後躲了躲，太丟人了。
儘管李山河對日語鑽研過一番，但他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日本人，日語並不是很標準。
不過他並不在意，他把這些笑聲當作對他表演的讚美，反而朝衆人揮揮手。這更引起了一片鬨笑。
這鬨笑並未摻雜多少惡意，老外大山在cctv上講相聲，中國人看了也會鬨笑，只純粹是覺得有趣罷了。
李山河朝衆人微微一笑，八顆牙齒在陽光下閃耀着光芒。他的下一句話，就抓住了聽衆的注意力。
“諸君，你們聽說過死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