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鐘,天空依舊漆黑一片,但整個城市已經活了過來。樂園莊的公寓外,從遠處傳來柴油發動機的啓動聲,以及隔壁鄰居若有若無的起牀敦倫啪。
李山河被鬧鈴吵醒。他瞪着雙眼望着天花板,嘆了口氣,誰讓自己是小公司的老闆呢,以身作則是應該的。
等到隔壁的噪音漸消,他纔出門去公用洗手間。拿着牙缸,站在公寓的頂層,和鄰居們一邊嘲笑山田先生今天堅持的時間太短,一邊迎着剛升起的太陽洗漱。
叼着牙刷,他打開公寓走廊的窗戶,還帶着一絲寒爽的春風就吹了進來。一排人紛紛打了哆嗦,他卻美美的伸了個懶腰,新的一天,開始了!
沒等他出門,走廊上公用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房東老太接了,然後喊李山河來聽電話。
電話那頭是一個很活潑的女聲:“鏘鏘~猜猜我是誰?”
“神經病。”李山河直接把電話掛了。
電話再響:“欸~怎麼猜都不猜啊。”
再掛。
第三次,終於求饒了:“老師先別掛!我是早乙女舞子啊,你怎麼和平時早上打招呼的時候一點不一樣啊,對女孩子有點耐心好不好。”
一羣老不修的鄰居們都趴在一旁偷聽,猥瑣的山田先生還捅了捅他,做了一個挺胯的動作。
李山河面無表情的道:
“我又不想上你。”
大家一齊絕倒,說話這麼直白真的好嗎!
早乙女舞子也被鎮住了,半天后,才認命的道:“好吧,李老師,您出門了嗎?”
李山河看了下表,“剛要走。”
“等我,我很快就要到了。”早乙女在電話那頭的燦爛笑臉隔着電話都能聽出來,“我從今天開始就升職爲編輯啦~多虧了老師,我請你吃壽司~”
編輯?這小丫頭?
《少年jump》編輯部一直說要給他配一個專屬編輯,只不過沒想到是早乙女舞子。
這傢伙可是北島花子的舍友!花子那麼不靠譜,舞子怎麼看也指望不上啊!
他搖了搖頭,撥通了《少年jump》編輯部電話。
“深沢主編,那個小丫頭真的行嗎?就算再缺人,也不至於讓前臺來做編輯吧?”
“那可不是前臺,我看了她的履歷書,有過六七家的任職經驗。我親自面試過的,肯定沒問題。”
“那麼厲害?那怎麼去做前臺了?”
“呵呵,你直接問她不就好了?”深沢寬笑了笑,“李老師啊,年輕漂亮又能幹的女編輯可不多啊,雜誌社現在開始招聘了,李老師您可以不用整天往集英社跑了,可以多出一點時間,和年輕人交流交流心得嘛。”
“我只想工作。”
“畫好漫畫就是最好的工作。”深沢寬哈哈一笑,“最近來了很多挖角的人,老師您還是避一避吧。編輯部會幫你擋着的,有問題直接找舞子就好了。”
掛了電話,李山河嘆了口氣,《少年jump》創刊號上市後很成功,編輯部被盤活了,自己看來再沒借口整天往人家那裡跑了,畢竟有些東西還是敏感的。
本來打算今天去了公司後,就轉道小學館的,看來得更改行程表了。
想了想,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取了八叔的信,搬個小凳子,坐在公寓的院子裡,寫着回信。
八叔的文筆還是那麼幽默,看着他的文章,就好似眼前有一個拿着蒲扇乘涼的老大爺,一邊吸着茶壺,一邊在給你講他年輕時代的故事。
要說前任坑爹事做了不少,但唯獨八叔,是他短短兩年人生中不多的閃光點。
看着八叔的來信,李山河不由得帶上了笑容,身處鄰國,這就是他和中國不多的聯繫了。
“……前略。
信已收到,錢已夠用。二十萬日元,早已遠超預期……對我這風燭殘年之人,金錢於我並無太多益助……
最近陸續收到不少友人資助,亦有不少稿費落袋,生活不虞。當中最多的一筆,是出自一美國人之手,藉由順康兄尋到我處,我卻從未聽過他的名字,此君自稱是早年我在美國的讀者,特地前來看望……
……由此我方知,或許會獲得一大筆稿費,卻需要我出面。這可不僅僅是麻煩,我這副模樣,見了外國記者,恐怕有損國格……幾番忖度之下,我還是嚴詞拒絕,但看那人神色,恐怕無用,若是到了那時,你那處可能會有麻煩……”
麻煩?
金錢面前,有個屁的麻煩!
雖說對八叔有些不敬,不過這些老一輩人,就是太保守了。有錢竟然不拿,真是……
李山河搖了搖頭。當初他去北大路賢治幫忙走門路,其中也附有幾篇八叔的稿子,估計也是被盜用了。自己上一次去給八叔寄錢,借的名頭就是這筆稿費。
看來,得給八叔來點強心劑。不知道自己的銀行賬戶,夠不夠讓他轉變想法?
“李老師!您忙完了?”
早乙女舞子早就到了,只不過看到李山河在忙,規規矩矩的立在一旁等他。
李山河看這丫頭很不順眼,害他白白丟了再去集英社偷師的機會。
雖然沒有她,也會有別人來做編輯,但他就是想挑刺。
他嗯了一聲,站起來伸了伸胳膊腿,淡淡的道:“漫畫編輯的工作主要做什麼的?”
“啊,主要是確保能按時拿到原稿,還有和您商討情節的走向。”
“原稿我會按時送去。至於情節,我的原則是一字都不許動。”李山河看了她一眼,“我不需要編輯,你還是回去吧。”
“欸,怎麼能這樣!”舞子叫屈,“老師您不拖稿的話,怎麼能顯出我的本事啊!您這一週多休息休息吧,最後幾天我會負責,讓你打起精神,爆肝熬夜的!”
李山河嘴角抽了抽,靠,果然和花子是同類人。
他起身拍拍屁股,舞子立刻很殷勤的拿起他屁股下的椅子,放回房東老太太的房間內,就像一個乖巧的小媳婦。
李山河哼了一聲:“拍馬屁也沒有用。畫稿已經畫好了,一會兒你拿到稿子就走,別來煩我。”他下了逐客令。
舞子眼珠轉了轉,決定迂迴前進:“老師!這樣吧,我請你吃壽司!多虧了你我才能當上編輯,就當慶祝人家上任嘛。”
“說什麼傻話呢,你不是編輯經驗很豐富嗎?”
“哎呀,被識破了?”舞子一拍腦袋,吐着小舌頭裝傻。
李山河搖了搖頭,對這種低水準的賣萌,他免疫力max。
“集英社現在人手緊張,大把的新人作家在等着編輯。你去跟別人吧。”李山河不想再和她說話,今天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他搖搖頭,擡腿就走。
“不要這麼冷酷無情嘛,老師,老師……”
舞子急匆匆的跟在後面,哐噹一聲,絆倒了門檻,摔倒在地。
人生如戲,套路第一。
可惜她忘記了,這一招之前用過一次了,李山河只是回身瞥了一眼,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情急之下,舞子智商蹭蹭往上竄,她撐起身子,突然大喊道:
“老師,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