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峙翼拉着竇先生到另一間屋子裡面見了與竇先生一同前來的那幾個王駕親衛,竇先生見了他們幾個人的面才發現,這麒麟營對待王駕親衛幾人與對待尋常的外來人一模一樣。
幾名親衛所在的這間屋子只有一道可以從外面鎖住的鐵門,整個屋中沒有別的出口,更沒有窗子。屋子正中放着一張黑漆漆的木桌,桌邊放着幾張椅子。桌上點着一盞小油燈,昏暗的燈光甚至不能將整個屋子都照亮。
竇先生進屋的時候見那幾個親衛兄弟都沒坐在椅子上,他們望向竇先生身後的谷峙翼,眼神中充滿了警惕。
竇先生轉頭一看谷峙翼,發現他也和以前一樣,對着不相識的人就冷若冰霜,加上他身上那與生俱來的殺伐之氣,看上去甚是嚇人。
屋中氣氛太過緊張,竇先生幾乎有種快要喘不過氣的感覺。他尷尬的笑着衝幾名親衛兄弟一拱手,開口道,“委屈幾位兄弟了。麒麟營中的規矩向來如此,還請幾位不要見怪。”說罷,他回身一指谷峙翼,給親衛們介紹道,“這位是麒麟營統領谷將軍。”
親衛們互相看看,有些猶豫的衝谷峙翼抱拳施禮,口中道,“見過谷將軍。”
谷峙翼也一抱拳,冷聲說,“素聞驍瀚王身邊親衛都是忠勇之士,王爺那邊發生的事情,皓維都已經告訴我了。我們馬上點兵出發,想必幾位也休息好了吧?”
親衛們發現眼前這冷冰冰的谷將軍說話似乎也不是十分刻薄,便都點頭答話。
親衛們都知道,這傳說中的麒麟營不是簡簡單單就能請動的,這次如果不是竇先生出面,他們這些人絕對辦不成這件事。而如今看到這位谷將軍不單是對竇先生禮遇有加,而且爽快的答應了出兵,他們不單對竇先生刮目相看,對王爺那邊的擔憂也消除了大半。
不過,事不宜遲。衲巖縣那邊還是十萬火急,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出事兒,親衛們雖然都連着趕了兩天的路,卻沒有一人叫苦說累的。
唯一令他們不放心的,是出門時候還一瘸一拐的竇先生。
竇先生實在沒有辦法騎馬了。
他苦着臉望着蓄勢待發整齊排列着的隊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不等谷峙翼開口,一名身穿盔甲的人小心翼翼的跑到谷峙翼身邊,臉上堆着諂媚的笑容,小聲對谷峙翼說,“將軍,你看看,竇老弟現在沒法騎馬,跟着你們一起走,還不是要了他的命麼?不如這樣吧,你們先趕去辦事兒,我帶着手下人護送竇老弟,慢慢往回走。如何?”
竇先生扭頭一看,過來的人他也認識,那人約有四十左右,長得濃眉大眼,一臉不太利落的大鬍子。
這人名叫康寒斌,雖然看上去一副憨厚樣,實際上卻也多得是心眼兒。這人以前是一員邊關守將,以悍勇出名,後來因爲某些變故才入了麒麟營。竇先生對他是尊崇有佳,沒想到這個時候,康大哥竟然會出來幫忙了。
“多謝康大哥!”竇先生眼中滿是感激。
谷峙翼看了一眼竇先生,又看看康寒斌,心中暗想,這皓維真是從來不會把人往壞處想,怎麼就想不到這老康是你做由頭在這兒討個出營的機會呢?這就叫吃不着肉也要撈碗湯喝啊!
肉是好肉,湯自然也是好湯。
谷峙翼也不攔着,點頭同意了。
康寒斌樂得一蹦老高,拉着竇先生一溜煙跑回了他和手下人那一排軍營。
他們如何安排谷峙翼也不管了,當下上了戰馬,帶着白重令和小十九兩隊人馬,加上那幾個王駕親衛,風馳電掣的出了麒麟營的營地。
陽光從竹林縫隙中透過來,照在那座扭曲的竹屋中。
樑三公子衣衫散亂的躺在牀榻上,一雙眼睛睜得老大,眼中佈滿了血絲。
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他還是沒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或者說,如今事情發展到這種程度,已經沒有了所謂的“萬全之策”吧。
一縷陽光就在這個時候不識相的照在了樑三公子臉上,他不耐煩的揮揮手,像是要趕走這陽光一樣。可陽光終究是趕不走的,樑三公子猛地翻身從牀榻上起來,皺着眉頭將身上的衣衫撕扯下去,光着身子走到旁邊暗紅的楠木衣櫃去翻找衣服。
等他穿戴整齊之後,邁大步離開了竹林小院。
樑三公子出了縣衙私宅後門,卻不知道應該往哪裡走。
若是放在從前,他心煩的時候自然會去找皓維玩鬧,可如今皓維不在,樑三公子這苦悶似乎也就無處發泄了。
想了半天,他突然靈機一動。
除了皓維之外,似乎還有一個人,能夠在這個時候聽他說說如今心中的苦悶。那人雖然不比皓維值得信任,卻又有些特別的地方,也許還能從那人身上找到些靈感。
想到這裡,樑三公子搖起手中摺扇,緩步走去。
走了約有半個時辰,他纔到了目的地。
眼前一座破舊老屋,樑三公子擡手敲了敲那扇破門。
足足敲了三次,那破門才敞開一條縫隙。
一個小姑娘的身影閃現出來,發出的聲音也顯得十分冰冷。
“樑三公子?你……你怎麼來了?”
樑三公子呲牙一笑,“冷姑娘這話說的可太讓人傷心了,朋友之間走動走動不是理所當然麼?”
冷軒蓉聞聽此言,心中頓時泛起一絲厭惡,暗暗想到,這叫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這樑三公子頂着一對黑眼圈,定是在爲他父親的事情煩惱。只是,冷軒蓉實在想不出他爲什麼會來找自己。
冷軒蓉出了大門,反手將門帶上,然後擡頭問樑三公子,“我何時有這份榮幸,成了樑三公子的朋友。賤宅難待貴客,你是有什麼事兒吧?”
樑三公子沒想到這冷軒蓉對自己竟然會這麼冷淡,他來了興致,笑道,“怎麼?幾天不見,冷姑娘就這般生分了?也罷,不如在下請冷姑娘喝杯茶,好好聊上一聊,如何?”
冷軒蓉就怕樑三公子執意要進她家門,現在曾顏良還在屋中,雖然能躲,卻難免露出什麼馬腳。
“樑三公子美意,小女子不敢推辭,只是……”冷軒蓉做出爲難的樣子,猶豫着小聲唸叨。
樑三公子笑着搖搖手中摺扇,一邊繞到冷軒蓉身後小心翼翼的推她一下,一邊說,“無妨無妨,只是喝茶聊天,這光天化日的,冷姑娘不必擔心。”
樑三公子帶着冷軒蓉來到她家附近一處茶樓,要上一壺好茶,等小二擺好點心離開,樑三公子纔開口對冷軒蓉說,“冷姑娘你可知道皓維離開了衲巖縣城的事情?”
冷軒蓉搖搖頭。她從染塵書齋回來之後一直在想竇先生所說的辦法到底是怎麼回事,又一直在考慮眼前各方如何較力,杜亦霖對曾顏良說的那些話冷軒蓉也全都聽說了,但後來的事情,她就完全不知道了。
樑三公子見冷軒蓉有些木然的只顧着喝茶吃糕點,便慢悠悠的說,“也難怪你不知道。皓維是在你爲王爺辦完事情之後才走的……嗯……說起來也真是奇怪,王爺爲什麼突然想起爲他手下那些人做衣服呢?”樑三公子問冷軒蓉,“冷姑娘,你說,爲什麼?”
冷軒蓉不急不慢的吃下一塊糕點,然後才說,“王爺是有錢人,有錢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樑三公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冷姑娘做了這一樁大買賣,以後必然也要變成有錢人了。”
冷軒蓉擡眼看看樑三公子,“樑三公子此話怎講?”
樑三公子擺出一副奸商模樣告訴冷軒蓉,她給王爺辦過事,那就是王爺的人了,以後頂着王爺的名號,做起什麼事情來,別人都會讓她三分。
“記得那個衲巖墨閣的韓掌櫃麼?”樑三公子壓低聲音說,“他不就是借了一個大官的名號,纔有那麼一番家業麼。冷姑娘,你現在背後的靠山,可比那韓掌櫃大多了。”
冷軒蓉聽完這話,不由得長嘆一聲。
別說是借一下爲王爺手下人做幾件衣服的名聲,就算是沒有這事兒,她現在也已經變成那位驍瀚王手中的棋子了。如果可能,冷軒蓉寧可什麼都不要,只求回到以前的自由身。
“怎麼?冷姑娘是覺得不滿足啊,還是覺得我說的不對?”樑三公子追問道。
冷軒蓉猛地反應過來,這樑三公子狡猾無比,恐怕他現在裝作一副閒聊的樣子,實際上每一句話都不是白說的吧?
他是在試探?還是另有目的?
冷軒蓉原本鬆懈的神經馬上繃緊起來。
“樑三公子所言只怕是給了我一個美夢,最終還是要醒來的吧。”冷軒蓉苦笑一下輕聲說,“王爺身份何等尊貴,我只不過是一介女流,爲王爺手下人做了幾件衣服而已,怎麼能攀得上那名聲。”
“冷姑娘此言差矣。”樑三公子像是拿準了這件事,言之鑿鑿,“衲巖縣中,有名的有錢的人多了,王爺誰都不用,只用你冷姑娘,這可就是最大的恩典,也是冷姑娘你在王爺眼中與別人有所區別之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