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顏良被小十九和白重令兩人連推帶拽的弄到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小十九收起了平時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瞪着眼睛厲聲對曾顏良說,“你能不能冷靜一點!將軍做事自有主張,難道是你鬧一鬧就能改變的嗎?”
白重令也在一邊說,“顏良老弟,我們都知道你擔心冷姑娘,但現在不是擔心就有用的時候。你想想,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冷姑娘不是也要擔心你嗎?你再耐心等一會兒,估計將軍一會兒就會傳命令出來的。”
曾顏良甩開他們兩人,返身狠狠用自己的拳頭敲了身邊大樹一下。這股力道使得樹上的葉子掉下來不少,原本呆在樹枝上的鳥兒們也受了驚嚇,撲棱棱飛了起來。
曾顏良其實也知道自己現在不應該使小孩子脾氣,但他實在太着急了!
“顏良老弟,其實你仔細想想,現在着急的,恐怕不止你一個人啊。”白重令這話使得曾顏良轉過身來,小十九也露出一副疑惑的樣子。只聽白重令說,“現在冷姑娘和安平之在一起,我們要救冷姑娘,而另外一夥人要救安平之。所以只要安平之沒有對冷姑娘起殺心,那麼就算是我們這邊不動,冷姑娘也會被安平之的人救下來。而按照我的估計,我們將軍可不是會按兵不動的人。所以冷姑娘有雙倍的機會能夠平安無事,顏良老弟,你不用那麼擔心。”
白重令的話似乎有點道理,但曾顏良還是不放心,他猶豫一下,終於還是將心中徘徊已久的疑惑問了出來,“安平之那邊那夥人……到底是什麼人?”
小十九一撇嘴,喃喃道,“到現在你還看不出來?”
白重令使勁兒瞪了小十九一眼,壓低聲音對曾顏良說,“顏良老弟,那些人的身份就是讓朝陽寨遭受這滅頂之災的原因,你和小十九一起去殺的那些穿甲冑的人,他們本不應該存在,有人冒了天下之大不韙,所以纔會鬧出這麼多亂子。”
聽了白重令這話,曾顏良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冷軒蓉曾經告訴他的事情。
“意圖造反”,這四個字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是那些亂子的起因。
曾顏良不再問了,他知道再說下去就真的是自己所不應該知道的事情了。麒麟營中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卻有很多是不應該傳到麒麟營之外的。這一點他們三人都非常清楚。
拜這兩位所賜,曾顏良終於稍微穩住了心神。等他們再回到谷峙翼身邊的時候,谷峙翼擡眼看了看曾顏良,那目光之中似乎多了一份肯定。
“皇上旨意之中讓我們辦的事情,我們已經辦妥了。之後就是那兩個月的休假。休假之前我們要找個適合的地方安營紮寨,這一點,軍師已經做好打算了。”說完這話,谷峙翼長出了一口氣,像是放下了什麼心事一樣,擡手一揮,告訴衆人可以自行散去準備啓程了。
曾顏良呆愣愣站在那裡沒動,同樣沒動的,還有小十九和白重令。
谷峙翼衝他們三人一勾手指,三人便乖乖的湊到了谷峙翼身邊。
谷峙翼的聲音依然冰冷,但三個人豎起耳朵聽着,一個字都不敢遺漏。
“那個齊宗燕還有那幾個年輕人我們都帶着,以後估計還有用處。你們三個現在就到軍師那裡去,具體的事情,軍師會詳細告訴你們的。”
說罷,谷峙翼轉身離去。
事情一旦要由軍師來親自傳達,就說明其中有些不同尋常之處了。小十九和白重令看上去都興奮無比,只有曾顏良還是一心想着不知道何時才能救出冷軒蓉來。
朝陽寨中出奇的安靜,這幾天下來,山下似乎一直沒有動靜,龍寒慶已經不再派人出去查探官府那邊的動靜了,因爲有這幾天的時間,那些人應該也走的夠遠了。
留下來的這些人開始討論是不是也應該撤走,龍寒慶告訴兄弟們,有願意走的就可以走,但他還要再留一段時間。
官府那邊不可能一直沒有行動,他們殺上來也只是時間問題。這麼久都不來救這個安平之,龍寒慶其實已經覺得很奇怪了,越是奇怪就越不能掉以輕心,所以他決定不論最後來的是什麼,他都要一力承擔。至於身邊這些兄弟,龍寒慶還是希望他們能活着與那些逃走了的家人們見面。
然而最終選擇離開的也不過寥寥幾人,衆人送他們離去,而後返回山寨中,又像往日一樣加固寨門,運送圓木和石料。
木棠沙一直負責照顧冷軒蓉和安平之他們,也許是因爲心中還有一點點希望,希望最後的最後安平之會怕死然後答應他們的條件,所以幾次龍寒慶想要殺掉安平之,卻都被木棠沙攔住了。
這幾天冷軒蓉和安平之都沒有得到多少水和食物,而躺在他們身邊的那些武師們也已經開始有受不了多日惡毒侵蝕而亡命的。木棠沙甚至懶得往外拖那些屍體,最後乾脆將安平之和冷軒蓉兩人帶回到那間正屋裡關着。
安平之和冷軒蓉每個人腳踝上都鎖着一個大鐵環,鐵環上面帶着手臂粗細的鐵鏈,鏈子的另一端則拴着一個臉盆大小的鐵球。單是把這東西弄到屋中來,木棠沙就跑去叫了五六個粗壯的男人幫忙。弄好之後,木棠沙又親自動手,將那扇窗子用木板釘死了。這樣一來,陽光也透不到屋子中去,冷軒蓉和安平之就可以悠然的在這裡等着了。
冷軒蓉不知道木棠沙這樣做是不是爲了打動安平之,但這樣至少比之前的狀況要好了許多。男女之間的不方便也解決了,他們腳上的鏈子足以讓他們走出這間屋子,但最遠也只能到正堂門口而已。
“也許我們能夠逃出去。”冷軒蓉對安平之說。
安平之笑着搖搖頭,嘆道,“如果我手下那些武師們能醒過來,大概能夠弄開這些鎖鏈。但看他們的樣子,怕是都沒法活着回去了。”
“活着”這兩個字現在變得異常刺耳。冷軒蓉扒着木板的縫隙往外看,卻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山寨裡的人應該都逃走了。”安平之輕聲道,“他們留下一部分人等在這裡要做殊死抵抗,剩下另一部分人會朝着深山裡面逃走。哈哈哈……”
不知道爲什麼,到了這個時候,安平之竟然還笑的這麼開心。冷軒蓉扭過頭看看他,經過這幾天的折騰,安平之身上素白如雪的衣衫也已經變得髒兮兮的,他頭髮也披散開了,雙眼還佈滿了血絲。如果說以前他的樣子多少帶着些妖魅的氣息,那麼現在他的樣子就活脫脫是山裡跑出來的妖怪。
“長公子……你別笑了……”冷軒蓉現在是什麼話都敢說了。事關生死,她也沒有那麼多的顧忌了。
安平之聞言止住笑聲,問冷軒蓉,“你怕我麼?”
冷軒蓉長嘆一聲,答道,“長公子剛纔那笑聲確實可怕,但也不如現在我們的處境可怕。”
安平之微微挑起嘴角,喃喃道,“軒蓉姑娘,你應該聽說過我身上所患之疾,是麼?”
冷軒蓉一看安平之這是要說起家常話兒來了,只好拖着鐵鏈坐到他身邊去。這幾天兩個人說了不少的家常話兒,從冷軒蓉爲別人做縫補的活計一直說到安平之在皇城中見到的那些奇聞趣事。兩人像是以此舒緩情緒,而且都沒有提及太多關於自身的事情。這樣的對話總是能令人感到悠然輕鬆,所以冷軒蓉一點也不排斥。
“月祥?”冷軒蓉回憶着,有些拿不準了。
安平之點點頭,輕聲道,“叫什麼都好,反正是天生就有了這樣的毛病。我剛出生的時候,把父親和母親都嚇壞了,後來找了不少道士和尚來爲我算命,算到最後,才說我是天降祥兆,於是有了這麼個病名。後來皇上還爲此賞賜了什麼給我,說是我會爲整個煌湳國帶來祥瑞……哈哈哈……”
這件事冷軒蓉前世在首輔丞相府早就聽下人們說起過不止一次,所以這時再聽到,也沒有什麼驚奇的。
安平之扭頭看看冷軒蓉,有些奇怪的問,“你怎麼一點都不好奇呢?”
冷軒蓉皺着眉頭回答,“既然是天生如此,再好奇又能如何?長公子,莫非你還會什麼仙法妖術不成?”
安平之有些木然的搖了搖頭,冷軒蓉隨之嘆道,“若是真有倒還好了,那我們就可以早早離開這裡……”
沒想到冷軒蓉說完這話,安平之的情緒似乎一下子低落下去。好半天他纔開口接着說,“可不是麼……我既不會仙法,又不會妖術,但卻要時時處處被人另眼相看,怎麼想怎麼虧啊……”
冷軒蓉突然覺得安平之變得像個孩子,也許這樣的話平時他也不會說出口的。此時此地,只有他們兩人,又是將要面對生死,也許因爲如此,他纔將一直積壓在心裡的話說了出來吧。
冷軒蓉想要安慰他幾句,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好。其實前世每次冷軒蓉看到安平之的身影,目光都會不自覺的被吸引住。那時的他遙不可及,真的如同神仙一般。
而扭頭再看看現在坐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冷軒蓉除了嘆氣,做不到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