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實中的尖嘯,是個看起來有幾分頹廢的青年。他身材修長,膚色蒼白,通紅的眼珠裡帶着深深的疲憊。
連續兩天熬夜,他終於衝到了20級,本來以爲可以衝到中京國區等級榜首位,沒想到突然冒出三個隱藏了姓名的傢伙,升級速度彷彿開着火箭一樣往上竄,最狠的一個,竟然已經衝到了35級。
只能放棄衝級,那幾個BT也不知是怎麼升的級,他是沒那勁頭再去追趕了。
下了遊戲,尖嘯用拳頭砸了砸暈沉沉的腦袋,一擡眼,看到老婆蘇小蓮,楚楚可憐的站在他的身邊,在她的身後,跟着一個五短身材,相貌猥瑣的矮個男人。
“什麼事?”看着眼前古怪的狀況,尖嘯心中隱隱的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我想,我,我想……”小蓮扭捏了半天,遞給他一份文件,淚水在眼眶裡打着轉,鼓起勇氣說:“你把它籤一簽吧。”
尖嘯取過來看了一眼,離婚協議書!
“離婚,已經無法忍受了,是麼?”尖嘯還在笑,只是這笑容,說不出的苦澀。
“你知道,我是愛你的。”小蓮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大聲叫了起來:“可是這些年來,你都在做些什麼,整日裡不務正業,玩你那該死的遊戲,結婚五年了,連套自己的房子都沒有,全靠我一個人在外面工作養家,你知道麼,這些年我連一件喜歡的衣服都不敢買。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忍受這樣的婚姻,我也一樣!從前,我以爲只要彼此相愛,什麼困難都可以克服,可我現在知道我錯了!對不起杜傑,對不起……”
“後面那個,是你的新歡吧?”
猥瑣的男人聽了,就走上前來,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參差不齊的大黃牙。
小蓮點點頭,似是有些愧疚的說:“他是一個公務員。不英俊,也沒很多錢,但他有房子,有穩定的收入,人總要學會面對現實的,愛情不能拿來當飯吃,我想安安穩穩的度過這一生,你能成全我麼?”
“隨便吧。”尖嘯伸了個懶腰,疲倦的說:“你知道我不會勉強你的,既然你選擇了房子和錢,那我退出。”他在抽屜裡找出一支中性筆,刷刷的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遞還給小蓮。
“杜傑,別再沉淪了,振作一點好麼,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
尖嘯冷冷的打斷了小蓮的苦口婆心:“抱歉,離婚了,我們就是陌生人,你好像沒有權力再教訓我了。這房子是我租的,你們如果沒有別的事,就請便吧。”
“是啊是啊。”猥瑣男聞言笑了起來,一雙渾濁的眸子裡,竟綻放出鋒利的銳芒:“要不是你媳婦說,打死我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七星淪亡,竟然會和我共存在同一個城市,有意思,真他媽的太有意思了。”
聽到這句話,尖嘯就意識到大事不妙了,他總共玩過三個虛擬網遊,雖說每次都叱吒風雲,身份卻一直保密的很好,現實中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肯定是自己在睡覺時說夢話說漏了嘴,讓小蓮偷聽到了。
賤女人。尖嘯心裡恨到了極點,臉上卻作出一副憤慨的神色:“哥們,你他媽的纔有意思,我是七星淪亡?我要是七星淪亡會住在這破屋子裡,守着這樣一個女人?”
“明人不說暗話。”猥瑣男冷冷說道:“我並不是什麼狗屎公務員,天下聯盟裡,我擔任情報使,滅度這個名字,你應該不陌生吧。”
居然是滅度,一個熱衷於在虛擬遊戲裡動輒屠城的恐怖男人,其貌不揚卻擁有強大的實力,素來以冷酷無情奸詐狡猾著稱。很多人都認爲,天下能夠和烈日公會相比肩,滅度是居功至偉的。
“原來是滅度大神啊,沒想到竟然在現實中遇到你,真是幸會。你搶走我老婆,雖然這個女人我並不在乎,但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我實在沒有理由,也沒有心情招待閣下。至於你說我是七星淪亡,純屬無稽之談,遊戲裡我叫尖嘯,這個名字,有一天將會成爲你的噩夢,你最好牢牢的記住。”
“如果沒有細緻精確的調查,你以爲我會親自跑到你面前說這些麼。”滅度掏出一支菸,悠然說道:“因爲兄弟的出賣,從虛擬帝國的頂端一下子墜入泥潭,從頭到腳的落魄,七星淪亡,哦,不,尖嘯兄,不會覺得不甘心麼?或許你可以和我們天下聯手,再創一番大事業,你知道,殘月之前的那些遊戲,都是開胃小菜,只有殘月,纔是男人爲之奮鬥一生的戰場!”
尖嘯愁眉苦臉的攤開雙手:“要我怎麼說你才相信,你真的認錯人了。”
滅度淡淡的一笑,右手快速的從大衣內側掏出一支手槍,槍口死死的頂住了小蓮的後腦勺:“尖嘯,你猜這顆子彈打穿她的顱骨,需要幾秒?”
小蓮嚇得傻了,兩條腿不自禁的打起了哆嗦:“別,別開這種玩笑,我,我怕。”
“你要是不怕的話,我會怕的。”滅度得意的舔了舔嘴脣:“本來只是一時性起,想裝成公務員騙無知少女玩,沒想到竟然釣出一條大魚。蠢女人,你現在活着的唯一價值,就是讓你的老公加入我們天下,明白麼?他要是不肯,不但他會死,你也會死,而且我保證,子彈會在一秒之內打穿你的腦袋,讓你到死都是一個人見人憎的醜八怪。”
“老公,老公你救我,你答應他吧,求你了老公……”小蓮真的怕了,她狂顫的雙腿甚至無法讓她保持直立。
“我猜兩秒。”尖嘯冷冰冰的說。
滅度一愣:“什麼?”
“子彈打穿她的顱骨,我猜要用兩秒。”
小蓮難以置信的望着他,猛然破口大罵:“杜傑你混蛋,無恥,不要臉,沒用的廢物,連老婆都保不住的下三爛……”
尖嘯沒有生氣,他只是用異常冷靜的聲音問滅度:“我很奇怪爲什麼子彈還留在彈匣裡,難道你只會動嘴說的,連摁動扳機的勇氣都沒有?”
滅度的臉色爲之劇變,他的手指緊了緊扳機,眼角的餘光,赫然發現了尖嘯並不明顯的笑意。他深吸了口氣,冷哼道:“尖嘯,你當我是白癡麼。這樣的女人當然不會放在你眼裡,你早就和她過夠了吧。借我的手讓她消失,然後名正言順的結束婚姻,你打的好算盤。”
“千萬別這麼說。”尖嘯非常紳士的笑道:“我愛我的妻子,請你不要用你骯髒的思想來質疑我對妻子的愛,這很不道德。”
“原來我們是同道中人,這樣看來,我們的合作更加勢在必行了。”滅度手中的槍緩緩放下,咧開嘴開心的笑了起來,露出了滿口的大黃牙。
他的笑容的下一秒凍結。
一把鋒利的小刀劃過他的咽喉,鮮血四溢,兩隻眼球,因爲憤怒幾乎爆出眼眶,顯得那麼不甘心。
“忘記了告訴你,我不只會在遊戲裡殺人,現實中,我的刀更快。”尖嘯冷漠的推倒了滅度漸漸冰冷的身體,這一刻,他知道他早已習慣了的平靜生活,永遠不會再有了。這個年代,居上位者可以在殺人後支付一筆錢逍遙法外,窮人,將萬劫不復,
“杜傑,其實我……”小蓮又是驚恐,又是慚愧,支吾了半天,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你不需要擔心。”尖嘯疲憊的邁過地上的屍體:“這件事不會連累到你,我會自己扛。從現在開始,你我之間不再有任何關係。”他從沙發上找到了那份離婚協議書,遞到了小蓮的面前。
“杜傑,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願意與你一起承擔。”小蓮的眼中充滿了期待,她終於發現陪在枕邊五年的窩囊男人,也有着鮮爲人知的一面,她後悔了,並且深信尖嘯定會既往不咎,與她同度此生。
‘他是愛着我的,從始至終,他都是愛我的。’
想着想着,她的神情,恢復了一貫的自信。
“一起承擔麼,抱歉,你不配。”尖嘯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堆垃圾,眼神裡充滿了厭惡不屑和不耐煩:“拿起離婚協議書,你可以離開了。”
“杜傑……”
“滾!”
看着小蓮淚流滿面的離開,他深吸了口氣,想掏根菸抽,卻發現煙盒裡早就空了。
“見鬼。”翻箱倒櫃的找出了幾張皺巴巴的鈔票,剛好夠一包煙錢。
“還好,有煙。”尖嘯對着鏡子颳了刮鬍子,蒼白的臉上,一雙深陷血紅的眸子裡,彷彿一片永遠見不到光線的夜空。
走在空蕩蕩的街上,秋衣肅殺,初寒的風從領口灌入,尖嘯打了個冷噤,情不自禁的裹緊了黑色風衣,快步走進一家雜貨店買了包煙。
“還要什麼一起承擔,死人的事,跟着摻和什麼。滾吧,滾的越遠越好。”尖嘯自言自語,身體陡然說不出的疲倦。
口袋裡裝着網上買的火車票,他現在除了跑路,已經沒有把別的出路了。
做一個浪跡天涯的浪子,正是他多年前的心願,但現在的形勢,卻與他的初衷大相徑庭。一個通緝犯的流浪生涯,絕對不會如想象中那麼浪漫,瀟灑,無拘無束。
“喂,小子,欠了錢,想要一走了之麼,天底下,可沒有這麼好的事。”
一羣戴着黑墨鏡的西裝男,突然出現,包抄封堵了他所有逃跑突破的角度。
尖嘯看着這些傢伙,他知道,他哪裡也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