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漫步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馮一鳴隨意打量着身邊的一切,在腦海裡回想着前些日子和老爸的那一席談話,自己重生回到少年時,似乎也染上了青少年人特有的輕浮,而少了份原本的穩重。
年少者總以爲老年人少了股衝勁,年長者總覺得少年人少了份穩重,而馮偉安的的話中絲絲透露出這個年富力強的官員身上的某種特質。
前面已經沒路了,馮一鳴回頭換了條路走,心想父親在之前近二十年平靜而失意的仕途生涯中,並沒有浪費時間,在目睹了各種各樣,太多的事件後,升官後的老爸身上似乎有一些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雖然很可能老爸還會跟着張長河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下去,但是馮一鳴相信,這個管委會主任應該不是他仕途的最高點。
十一月份在青萍已經算是深秋了,行人們也已經穿上羊毛衫,路邊的樹上,幾隻找不到東西果腹的鳥兒在嘰嘰喳喳的叫着,偶爾一隻鳥兒發現什麼,從樹上俯衝而下在地面上蹦蹦跳跳,馮一鳴被腳前突然出現的鳥兒嚇了一跳,轉頭看看四周,有些茫然,這是哪?自己好像沒來過。
這段時間馮一鳴在學校裡顯得極爲安靜,一方面是因爲馮母拿着張晶晶這個把柄,馮一鳴有所忌憚,另一方面主要是一直在內心慢慢思索馮偉安那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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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偉安那段話說到底就一個意思,不要讓人猜到“你在想什麼,將會做什麼,甚至將會怎麼做。”這句話和拿破崙那句“絕對不要做你的敵人希望你做的事情。”有異曲同工之妙。
一眼看去,都是大同小異的巷子口,反正今天是特意出來散心的,馮一鳴也懶得向路人打聽,四處看看,找了條巷子鑽了進去。
往裡走了百來步,馮一鳴才猛然醒悟,這是十多年後市裡名氣頗爲響亮的風景觀光巷,只是這時候還沒開始改造,看起來很是破舊。
馮一鳴來了興趣,在古蹟斑斑的古巷裡悠悠踱步,路邊的房屋大都都已經無人居住,偶爾只有幾個老太太、老頭子在巷子裡姍姍慢行,再往巷子深處走去,馮一鳴驚訝的發現那些老派建築上無與倫比的美,他放緩腳步,一家家仔細看去。
門楣上精美的石雕,瓦檐上逼真的浮雕,還有縷空的窗戶上的花紋,似乎都在向路過行人們訴說着這裡當年的輝煌,馮一鳴低頭看了眼地上的青石板,片片黃葉從兩邊院子裡疏斜枝生的樹木上飄落,將地面渲染得一片青,一片黃,遠遠看去如同一副油畫。
如果按照這幅模樣恢復過來,倒是很不錯的地方,可比前世那條所謂的觀光巷要好的多,馮一鳴想起那條觀光巷裡面的幾家酒吧就皺皺眉頭。
哎,似乎有一家酒吧就是這個位置!
馮一鳴在一戶人家門口站住,目不轉睛的看着這棟房子的側面,被刮花的牆壁上還隱隱能看到“懸壺濟世”的字樣,這裡數十年前似乎是一家醫館?
在門口轉悠了半天,馮一鳴倒是看中了掛在屋檐下的那面小旗子,青色的旗面,上面幾片花紋勾勒出一個隱隱的“醫”字,這是青萍地方上的郎中們出醫時候的標誌,馮一鳴有些猶豫,這種東西往往不貴重,但是家裡子弟凡是有點良心的都不會賣掉。
“你找誰?”一個沙啞的女聲突然從身後傳來。
馮一鳴急忙回頭,點頭致歉,說:“你家門口屋檐上的這面旗賣不賣?”
有點面熟,馮一鳴一怔,仔細看了兩眼,似乎見過但是一時想不起來了,他忍不住又看了兩眼,面前的女孩樣子倒是俊的很,雖然化着濃妝,但是看得出來五官精緻,身高腿長,這麼冷的天居然還穿着短裙,極爲嫵媚,只是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冷冰冰的氣息,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那雙眼睛裡更是看不到生氣。
“你能給多少錢?”
馮一鳴正要開口,一聲大喝從屋內傳出。
“不賣!”大門被推開,一箇中年婦女走了出來,瞪了女孩一眼,衝着馮一鳴嚷嚷:“跑到別人家門口來問傳家的東西賣不賣?你是來找事的吧!”
這樣的場景在開口之前就已經想過了,馮一鳴倒是沒什麼難堪,笑着退開幾步,又看了眼明顯持不同意見卻沒開口的女孩,轉身離去。
“慧慧,這是傳家的東西怎麼能賣?關鍵是賣不了多少錢!”把人趕走了,婦女倒是不再惡聲惡氣了。
“算了,如果他真想要還會來的。”女孩把錢包塞了過去,低聲說:“你去醫院交錢,不夠我再想辦法。”
中年婦女的手抖似篩糠,這麼一大筆錢……即使自己把眼睛蒙上,把耳朵塞緊,但似乎還是能聽到左鄰右舍的竊竊私語。
“去啊!”女孩有些急了,說:“媽,小弟的病拖不起,大姐上午還在醫院,我晚上過去換班。爸呢?”
中年婦女低聲說:“在樓上補覺,昨晚是爸守夜的。”
這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中年男子從樓上跑下來,邊下樓邊問:“錢慧慧,剛纔門口的那個男的還在不在?”
“不知道。”女孩低下頭,雖然剛纔那個男孩沒有認出自己,但還是覺得有些難堪,他是以前的老闆李語的表弟,錢慧慧在網吧見過不少次。
中年男子猛地衝出門,左右看看,這是個十字路口,只看到那個男孩向前走了,但是走那條路就不知道了,這地方一條巷子往往有六七個岔口,即使是住戶也經常走岔路。
錢慧慧走到門口,疑惑的問:“爸,怎麼了?”
“還記得年初時候工地上的事嗎?就是剛纔那個人把我推開,救了我一命啊!”中年男子有些不甘心,衝着老婆喊道:“你去樓上看看,能不能看得到人!”
這時似乎有一陣風突然從腦後掛過,男子轉頭看着正狂奔而去的女兒,目瞪口呆。
是他救了爸爸?錢慧慧的心裡似乎有什麼被戳破了,在一路狂奔中,後悔、憤恨、愧疚的神色在臉上一一閃現,終於跑到巷子口了,好似沒有看到別人眼中的鄙夷,她等了好久好久,也沒有等到那個男孩。
天色隱隱黑下來了,按了按膝蓋,錢慧慧艱難的起身,終於挪動發麻的腳向家裡走去,晚上還要去接大姐的班,替小弟守夜,不能再等下去了。
陰暗的路燈在巷子裡時隱時現,艱難前行的女孩嘴角陡然出現了一絲輕鬆的苦笑,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丁奎已經徹底煩了,再也不可能弄到錢了,沒有醫療費用小弟一兩年內不動手術將很快離開人世,但是至少從沒做過虧心事的自己可以還上這筆債。
你救了我爸爸一命,而我恩將仇報,現在,全都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