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一鳴很清楚，馮偉安在張長河的手下並不是不可或缺的，而市局幾個副局長都是本地幹部，和黃鞍、白副市長關係都很深，很難說張長河會選擇誰？如果張長河選了馮偉安，那丁向中就算沒臉投到黃鞍門下，也很有可能託庇於白副市長，到那時候，市裡的局面就複雜多了。
已經9點多了，老爸還沒回家，馮一鳴在心裡不停的計算利弊得失，或許私下補償錢慧慧一筆錢，把她送到羊城公司那邊去？倒是丁奎那小王八蛋，回頭得好好收拾收拾不可。
在心裡琢磨着，馮一鳴覺得腦子快要炸開了，胸間那一把火越燒越旺，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隱隱迴盪，似乎有個聲音在耳邊不停迴響。
“你真的要這麼做嗎？”
這時馮母走過來，問：“一鳴，怎麼了？今天不是去李語那吃晚飯的嗎？出什麼事了。”
馮一鳴勉強笑笑，說：“沒什麼事。”
“沒什麼事？”馮母反而站住，訓斥道：“你別又惹什麼麻煩出來，上了大學我也管不着了，高中還有一年多你給我老實點，少跟那個張晶晶……”
話沒說完，馮一鳴突然起身，竄出門去，或許自己可以問問晶晶。
“大概就是這樣，你說我氣不氣！”馮一鳴越說越來氣，罵道：“仗着有個當官的親戚就敢這樣，那個女的剛剛脫離生命危險，到現在還沒醒。”
話筒那邊的張晶晶低頭想了想，問：“你到底在氣什麼？是氣他漠視人命？是氣他仗着當官的親戚沒有底線的胡作非爲？還是氣那個女孩的悲慘遭遇？”
馮一鳴楞了楞，停住腳步，緩緩蹲下，斷斷續續的說：“我也不太清楚，雖然那個女孩報了信，我也感激她，但是……不對，我也不知道我到底……”
“你非常惱火，甚至想和那個當官的朋友決裂？”
“或許，我要看看他怎麼處理。他也不容易……而且如果和他決裂，很多事情都會受影響，就連市裡的局面都可能……”
“你有能力插手嗎？”
“應該有。”
“說到底沒有成功縱火，說到底女孩流產是因爲他男朋友動手，你爲什麼要插手？”
“我……”
張晶晶一句逼一句快速的發問，“你到底在生氣什麼？”
“這不對，這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馮一鳴大聲吼道：“那個女孩的報信讓我逃過這一劫，最後卻差點送命，我難道什麼都不做！不應該這樣……”
張晶晶平靜的說：“是的，不應該這樣。所以你的惱火，你的氣憤，都是在針對你自己，你在惱火自己有能力有理由去插手，卻在冷靜的分析，插手後的利弊得失，是你自己的道德潔癖在心裡作祟。”
“其實，你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是嗎？”張晶晶的話語冷靜而尖銳。
馮一鳴的動作定格在那，一動不動，寒風帶着刺骨的冷意在身邊迴旋，遠處一片黑暗似乎像一張巨網撲來，只有那片黑暗中點綴的幾點燈火，讓人心中一暖。
黑暗中就應該有幾道光芒，即使所有人都被這片黑暗籠罩，總有，也應該有人挺身而出將這張巨網撕出幾道口子，讓那幾點燈火出現在大家面前。
“你說我應該怎麼做？”
張晶晶的回答帶上幾絲牽掛，“你自己看，我只希望你不要讓我擔心。”
馮一鳴放下手機，臉上露出幾分堅毅，是啊，不能重活一次，只想着自己的事業，只想着一家人的命運，只想着自己的愛情，我不是什麼正義使者，但是依舊希望能用自己這雙手做些讓多年後的自己有資格回想的事。
這雙手曾經將背叛自己的兄弟推下高樓，這雙手曾經將陷害父親的劉雪梅推下河堤，或許這雙手能做的不僅僅結束一個生命。
“老彭，今晚辛苦你了，找到錢慧慧的家人，把事情從頭到尾告訴他們。”
“好，網吧那邊要不要安排。”
“恩，你安排人收集那批人試圖縱火的證據，目擊者的名單收集好。”
馮一鳴知道丁奎和錢慧慧之間的男女關係，在2000年，即使男方把懷孕的女方打的流產，公安機關也往往是民不告官不究的態度，畢竟是人家家庭糾紛，你介入還不一定受歡迎呢。
但是錢慧慧以後不可能繼續和丁奎交往，兩人已經撕破臉皮，不存在這個疑慮，只要錢慧慧及其家人堅持，背後的馮一鳴就能把丁奎送上法庭，有個公安局長的叔叔又怎麼樣？等你進了派出所，老子讓你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將事情從頭到尾考慮清楚後，馮一鳴才拖着疲憊的步伐回家，剛進家門，馮偉安就冷笑着問：“怎麼？今天又出去混了一天，惹什麼事了？”
馮母也拉着兒子問：“剛纔說話說到一半，你就急衝衝跑出去，嚇了我一跳，怎麼回事？”
“明天再說吧，都快十一點了。”馮一鳴使了個眼色給老爸，說：“媽，我有點餓了，晚上李語請客也太小氣了，沒吃飽呢，煮個糉子好不好？”
“都要睡覺了，還吃什麼東西？”馮母邊埋怨，邊興沖沖的進了廚房，難得燒點東西給兒子吃，做糉子自己不會，煮個糉子總還是會的。
馮偉安跟着兒子去了陽臺，低聲問：“怎麼了？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這幾年，老爸你和丁向中關係怎麼樣？”馮一鳴關上門，不動聲色的問：“我記得張伯伯剛剛空降青萍的時候，丁向中經常來竄門，今年好像沒怎麼來過。”
馮偉安點點頭，說：“我和老丁關係還過得去吧，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今年我調到開發區之後，他就來的少了，兩人都忙，你和老丁關係不是挺不錯嗎？”
“呵呵，可能要鬧崩，你有點心理準備。”馮一鳴平靜的說：“事情不會捅到檯面上，但是他和我都是心知肚明，老爸你留點神。”
“怎麼回事？”馮偉安有點緊張，丁向中在張長河一系中，不管是級別，位置都極爲關鍵，最關鍵的是，除了丁向中，張長河在公安系統裡沒有其他備用的人選。
馮一鳴拿出煙盒，小心的回頭看看廚房，還是塞了回去，低聲說：“你先別管，事情還沒定，就算鬧崩了，咱們也佔着理，具體情況我明天回來說，老爸你明天晚上早點回來。”
馮偉安深深看了兒子一眼，點點頭沒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