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羅君、李遠湖等省市官員走後,張恪與陳靜還在觀察室裡陪同自殺的下崗女職工與其丈夫坐了一會兒,離開時讓傅俊派個人留下來幫忙照應。
走出急診樓,張恪想起一件事,吩咐傅俊:“你聯繫一下田力山,他們的實際困難,還是讓田力山出面幫忙解決合適……”
“田力山,是不是兩年前領着下崗職工堵住橡樹園大門‘訛詐’錦湖的田力山,聽起來你跟他的關係看上去不錯啊?”夜風吹來,有些清涼,陳靜雙手抱胸站在急診樓前的臺階,嘴角含笑望着張恪。
“哦,”張恪笑了起來,又跟傅俊說道,“不要忘了提醒田力山再訛詐我一次!”
打擊私車非法運營聯合執法隊的人還抖抖瑟瑟的站在醫院的大門口看着這邊,看着張恪與陳靜站在急診樓前的臺階上談笑風生,想要過來,卻又怕再次將事情搞砸掉,更多的是想推御責任,不想自己衝上去給當成火力發泄口。
張恪出了急診樓就看到這些人,沒有理會,也不想理會,有些事情也註定要由這些小婁婁來背黑鍋,就九九年的國內環境,還擺脫不了“以罰代管”的現象,讓他們來背黑鍋也沒有冤枉他們,他們也有着敲詐外地私車的心思,跟陳靜笑着說:“你沒事開什麼瑪莎拉蒂啊?這年頭國內認識瑪莎拉蒂的沒有幾個人,你開輛奔馳,就沒有發生這種破事了——我等會兒開奔馳送你回去。”
“那你還要再借輛車給我用,我在建鄴就這輛瑪莎拉蒂了,上回小奔給刮擦了,我扔在海州了。”陳靜說道,話說完,也覺得這麼說有些撒嬌的意味,別過臉去,有些不好意思看張恪。
還是年初時,陳靜在建鄴開車與人發生刮擦,夜裡就留在許思的湖畔木屋,與許思認了姐妹。
“你讓我給你司機也成啊,”張恪笑着說,從傅俊手裡接過車鑰匙,準備送陳靜回住處,又想了想,回頭跟傅俊說,“我看我還是跟田力山見一面……”
建鄴這兩年來,產業結構大調整,很多紡織廠、電子廠等基礎工業通過“關、停、並、轉、改”,產生了大批的下崗職工,在九七年兩萬多下崗職工總數的基礎上,激增了將近十倍。近二十萬的下崗職工,對經濟高速發展的建鄴來說,也難以在短時間裡消化掉。
對這些下崗職工,除了基本生活保障之外,促進再就業纔是重中之重。
田力山從九七年底開始以私人勞動服務所的名義推動下崗職工再就業的工作,但是冠以私人的名義,難免會讓政府官員心生忌諱,特別是做出重大成就,簡直就是諷刺政府部門的無能,張恪想着是不是這次讓田力山給政府招安算了,搭上個半官方的名義,工作開展起來也順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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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人民醫院的急診樓準確的說應該是住院部所在的綜合樓的附樓,雖然過了深夜十一點,住院部還有許多人沒有睡,特別是陪牀的住院病人家屬,有的睡得更晚。
這年頭什麼東西長腳都沒有小道消息傳得快,省長李遠湖與建鄴市委書記羅君因爲自殺的下崗女職工連夜趕到省人民醫院的消息已經傳到住院部了,顧曉梅還聽到說聯合執法隊逮非法載客的黑車在醫院門口將一輛瑪莎拉蒂給逮了。
顧曉梅也不知道什麼叫瑪莎拉蒂,醫院裡倒是有人有見識,說這輛車運到國內來要賣兩百多萬,硬說兩百多萬的豪華轎車在搞非法運營載客,這不是開玩笑嗎?
顧曉梅心想上回張恪坐來新蕪的那輛奔馳,只怕也不要二百萬吧。
有些睡不着的病人家屬無所事事,就跑出去看兩百多萬的轎車到底長什麼模樣,回來說聯合執法隊的人給錢蒙瞎了眼睛,掛了海州的車牌以爲外地車就能夠狠宰一頓,聽說市政府聯合執法隊的領導都過來道歉了,給晾在醫院門口大半個小時沒有給理睬,又帶回消息說人家開瑪莎拉蒂是送自殺下崗女職工來醫院搶救的,沒想到在醫院門口給聯合執法隊誣陷是黑車,開瑪莎拉蒂的人直接將市委書記、省長叫過來解決問題。
“流言真恐怖!”陳育按着妻子的肩膀,跟坐在病牀對面的顧曉梅說道,“我們送你去賓館吧,小寧的檢查明天上午才做,總不能大家在這裡坐一夜吧?我跟小琴在這裡陪她就可以了。”
“市委書記跟省長剛走,但是那兩個開瑪莎拉蒂的人還沒有走,那女的也賊漂亮的……”那個出去看熱鬧的人見陳育不相信他的話,忍不住開口爲自己辯解,“你要不相信,你也可以自己下去看嘛?”
“瑪莎拉蒂這車,我也聽說過,很好,也很貴,只是開瑪莎拉蒂的人跟自殺的下崗女職工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塊去,”陳育笑着問,“就算車子無辜給聯合執法隊扣了,也犯不着將市委書記跟省長都請過來,你以爲他是國家主席還是總書記?”
陳育的妻子王琴扯了扯丈夫的衣袖,人家願意相信隨人家去,一定要跟人家辯論?
顧曉梅卻敏感的想到張恪,豪華轎車、漂亮的女孩子、能將省長與市委書記請動解決問題的權勢,這些特徵還是很符合張知行家這個紈絝子弟的,只是不清楚他怎麼跟下崗女職工扯上關係了,心想這種紈絝子弟應該不識人間煙火的。
她站起來,看着悄然入睡的陳寧,臉色略有些蒼白,拉着陳育妻子的手,說道:“王琴,你跟我去賓館睡覺吧,讓陳育守着他的寶貝——我看你們真是不用擔什麼心,明天也只是進一步檢查而已,明天我們還要去學校幫她搬宿舍呢。”病房裡只能陪護的家屬提供一張簡易牀,要是陳育與他妻子都留在病房裡,勢必有個人要坐着熬一夜,這感覺可不好受。
顧曉梅只讓陳育送她樓到樓下,她住的賓館就在醫院旁邊,走過去兩三分鐘,下了樓,與陳育告別,走出綜合樓的大廳,就看到張恪站在另一邊的入口處,他身邊站的女子身材高挑、成熟明豔。
想不到真是張恪,顧曉梅拉住王琴往後退了一步,避免給張恪看到。
“怎麼了?”王琴詫異的問。
“那個就是張市長的兒子……”顧曉梅也煩這時候跑到張恪面前擺出一副獻殷勤的嘴臉,寧可躲着不見面。
陳育見顧曉梅拉着王琴退回到大廳來,覺得奇怪,探出頭看了看,笑着說道:“他就是張知行的兒子,小夥子看上去蠻帥的,說句實話你不要惱我,人家光憑相貌可比你家於竹受女孩子歡迎……他身邊那女的,是不是要算他第三個女朋友?”
“你們男人沒有一個安心的!”王琴嗔罵了一句,又跟顧曉梅說道,“你在市政府不是跟着張知行嗎?要讓別人知道你這麼躲着他兒子,只怕張知行對你印象不會太好……”
“不要讓他知道不就行了。”顧曉梅說道。
他們就站在這邊的玻璃門後看着張恪與陳靜兩人鑽進停在急診樓前廣場上的奔馳600,而傅俊及其他隨行人員鑽進黑色別克商務車——王琴看着黑色別克商務車跟着奔馳駛出醫院大門,才意識到坐進商務車的那些神情嚴峻、統一着裝的男子都是跟着張恪,詫異的問顧曉梅:“坐到後面車裡的那幾個人不會都是他的保鏢吧?”見顧曉梅眼睛裡流露出“的確如此”神色,微張了張嘴,問道,“張家再厲害,也不過是海州的一個土豪,他兒子在建鄴讀大學,前擁後護的四五名保鏢跟着,會不會有些太過了?”
“真正有權有勢的人是什麼想法,我們可想不明白——再說張市長的兒子去年十一月在建鄴跟人家爭風吃醋出了些事情,這才緊張些的吧?”顧曉梅猜測道,張恪上回在新蕪與她見面時,傅俊他們沒有露面,張恪在建鄴的排場,還真是讓她又吃了一驚。
顧曉梅又看了看陳育,指不定省長李遠湖、建鄴市委書記羅君剛纔在醫院裡露面還真是讓張恪給請過來的,張家的能量還真是他們這些小人物難以想象啊。
“剛纔說兩百多萬的瑪莎拉蒂是什麼車,我怎麼沒有看到?”王琴問道。
“那個,車前臉上帶‘三豎叉子’標誌的車就是瑪莎拉蒂。”陳育指着醫院門口邊上站着一堆人的轎車,遠遠的看上去的確不大起眼,有些人想玩低調,就是喜歡買這個國內不熟悉的豪華車。
“那他們怎麼不把車開走?”
“開走?”陳育笑了笑,說道,“他們給得罪了,可不是隨便道個歉就能過去的,邊上站的那些人應該是聯合執法隊的,張知行的兒子就要將這輛車變成燙手的山芋讓這些人捧也不是丟也不是……他也不打你,他也不罵你,就將一輛二百多萬的車眼睛都不眨的丟給執法隊,看你執法隊怎麼解決問題——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執法隊的也沒有什麼好同情的,寧多狗咬狗了。”
顧曉梅笑了笑,她總不能順着陳育的口氣攻擊張知行的兒子吧,既然張恪已經離開了醫院,她也就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與王琴出了醫院往賓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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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執法隊的人看見張恪與陳靜兩人鑽進奔馳S600時,車子從大門口開出去,坐在車裡的兩人連瞥都沒有往這裡瞥一眼——這輛看上去乍不起眼的瑪莎拉蒂四門轎車據說要兩百多萬才能搞到國內,人家理都沒理,這燙手的山芋想丟掉都丟不掉,再看着那輛黑色別克商務車跟着離開省人民醫院,經過大門時也沒有絲毫的猶豫,聯合執法隊的人心頭的陰影更深了一層。
張恪不知道顧曉梅與陳寧的爸媽在醫院,還站在綜合大廳裡隔着玻璃門對他評頭論足,他開車載着陳靜拐上東華大道,先送陳靜回住處。
陳靜在建鄴負責起科王高科的研發部門建設,與謝子嘉沒有繼續住在青年公寓裡,不過還是從世紀錦湖內部在燕園購買了一套臨湖的別墅,與杜飛在燕園的別墅就隔着兩棟樓。燕園差不多是建鄴最高檔的住宅處了,要想更高檔,那就只能在建鄴單獨買一塊地建宅了,就算葉家在建鄴西郊的私宅。燕園的別墅建成就都給錦湖包圓了,主要提供給橡樹園高級研究人員,除了陳靜、杜飛這些人,別人還真不要想從錦湖嘴裡挖一塊肉走。
張恪開車進了燕園,傅俊他們自然不會自找沒趣的緊跟着進去,陳靜看了張恪側臉一眼,說道:“我想要是我單獨在,今天的事情處理起來絕對不會有你這樣的全面——真想不通,你的腦袋是什麼做,能掰開來看看就好了。”
“那就給你掰開來看看。”張恪腦袋一歪,跟陳靜開玩笑的說道。
陳靜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張恪的頭頂,真想抱住他的腦袋,掰不掰另說。想是這麼想着,人還是身子微側着而坐微笑着看着張恪,心想着今天要沒有張恪,她或許在管家巷將錢委託鄰居交給自殺下崗女職工的家人,而不會想到他們在醫院可能遭受到的困難;即使到醫院,也不會想到這其實是一個引起省市兩級政府關注雙下崗職工家庭困境的一個極好楔機,偏偏張恪能考慮得這麼周全,事情到這一步,也算是現階段能有的最好的結局了,東海省跟建鄴市都應該很快就有針對雙下崗職工特困家庭的補充生活保障措施出臺吧。
張恪將車子停在別墅樓地坪前,側過頭見陳靜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笑着問:“看我臉上有什麼?”
“你臉上有花。”陳靜笑着伸手在他的臉頰摸了一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