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離淵對着屏風站了好一會兒,才本能地擡腿走過去。莫清歌慌亂地穿好衣服,站在那裡,也不知是進是退。他這幾日也在考慮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君離淵他是卿子的事,只是還沒等他開口,就被君離淵看見了。
君離淵看着發着呆,難得不知所措地莫清歌,拿過一邊的外衣給他披上,以免凍着。他雖然還處在震驚中,但對莫清歌的關心還是佔了上峰。
“先穿好衣服,別染了風寒。”君離淵低聲道。
莫清歌抓着衣服,有些木然地穿着,君離淵在一旁幫手。待他穿戴整齊,君離淵拉着他去了暖閣。
小侍上了茶便退了出去,屋裡又剩下他們兩人。
半晌,莫清歌纔開口道:“我不是有意想騙你……”若換做他人,莫清歌也不會多解釋,但這個人是君離淵,讓他動了心的男人,他不希望因爲他的隱瞞讓兩人之間出現隔閡,而且憑心而論,君離淵對他是真心的好,所以他才更不想君離淵爲此疏遠他。
君離淵倒是沒在意莫清歌的隱瞞,只問道:“是什麼時候的事?”
“很小的時候,那時候我父母雙亡,我流落到人牙子手裡,他騙我吃了卿子藥。當時有很多像我這樣的小孩子,凡事年紀小一點,樣貌清秀些的,都被騙着吃了。說是成了卿子會比較好賣,價錢也高一些。”也許是事情過了太久了,莫清歌說起來並沒有什麼過多的情緒,似乎只是在敘述旁人的事罷了。
君離淵皺起眉頭,的確,男子雖然體力強壯,但買回去多半日只能幹些粗活,卿子則不同,不僅可以做小侍貼身服侍,也可給那些娶不到媳婦的窮苦人家或者想娶二房的富貴家做妾卿。即使卿子在鄴國有優待,也逃不開這些遊走在律例邊緣的事。
“我運氣還算好,被閒雅閣老闆買了。他知道我不喜歡卿子的身份,所以也沒說出去,並教了我如何去遮去肩上的荷葉紋,加上我也從未與人親近過,所以卿子的身份就這樣瞞了下來。”說完這些,莫清歌突然覺得輕鬆了許多,瞞着世人他並不覺得怎樣,但瞞着君離淵一直是他心裡的一個結,現在這個結解開了,他對卿子的身份似乎也不再像之前那樣難以接受了。
君離淵看着莫清歌,伸手將他摟過來。莫清歌順從地枕到君離淵腿上,君離淵拇指摩挲着莫清歌的臉頰。他知道不管在什麼時候,莫清歌總有一份屬於他自己的堅強在,雖然這份堅強會讓他很辛苦,但他也不會放下。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讓君離淵心疼到了心裡。
“其實我已經做好了與男子相守一世的準備。”君離淵輕聲道:“我知道以你的心性,未必願意變成卿子。所以即使你是男子,我也沒準備放你走。沒想到你竟然是卿子,這對我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莫清歌擡眼看向君離淵,他並沒有料到君離淵的想法會是這樣的,心下有些感動,伸手握住君離淵的,嘴脣動了動,卻沒說出什麼來,似乎此刻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你若不想別人知道,可以繼續裝作男子,我也不會和旁人說。”君離淵說道。
莫清歌搖搖頭,“沒關係了。”既已經讓君離淵知道了,那他也沒可去再在意的了。
君離淵輕笑,輕“嗯”了一聲。
次日晚,茗禮來報,說四皇子府趁夜丟了具屍體到亂葬崗,應該是那個刺客的。君離玹想了想,讓他差人悄悄將事情告知刑部侍郎。再將屍體送到衙門去,就說見有人鬼鬼祟祟地將屍體丟進亂葬崗,怕是有人罔顧人命,要知府查清楚,讓仵作驗屍。
茗禮領命,出去辦事了。
這事要是君離玹自親去查,可能會讓延熙帝覺得有故意陷害的嫌疑,何況他並不清楚君承晰臨死前有沒有說什麼。所以將事情推出去比較明智,加上刑部侍郎本就在上告君承衍,他也算幫了刑部侍郎一把,至於刑部侍郎能不能利用好,就看他的本事了。
“怎麼了?”凌麒央從藥房回他,看着站在門口皺眉的君離玹,問道。
君離玹露出笑意,上前扶着他,“不是什麼大事,進屋再說。”
“嗯。”凌麒央跟君離玹進了屋。
坐到榻上,君離玹將事情同凌麒央說了一遍,凌麒央這才知道五皇子已經過世的消息。
“你怎麼看?”君離玹問道。
凌麒央靠在軟枕上,想了一會兒,說道:“我覺得五皇子應該是和皇上說過什麼了纔對。若是什麼都沒說,他又是個被除名的皇子,皇上大可以當做是君承晰之前得罪了人,現在失了勢,人家來報仇了,也不必細查。現在要查,一定是認定派人刺殺君承晰之人並不是爲報仇,而是來滅口的。而且這個人是誰,五皇子應該已經告訴皇上了,皇上要查,也是給自己除掉此人找個合理的藉口。你說皇上要殺什麼人會想找理由來保全自己的名聲?”
“自己人。”君離玹答道。
“對。皇上當初沒殺君承晰也是爲了盛譽。現在理由也一樣,如果君承晰所說的人真是四皇子,皇上也一樣不會主動殺他,而是將難題推給臣子,讓臣子們蒐集足夠的證據,讓皇上不得不殺他。”凌麒央輕笑,“這就是皇上的聰明這處,他會想辦法達到自己的目的,卻不會被後人所詬病。而臣子們也心甘情願,不留餘力地爲他達成這個目的,做一個忠臣。”
君離玹點點頭,做皇帝就是要把身邊所有可用之人全部算計進去,爲他效命,這纔是一個優秀的帝王。但君離玹並不想做這樣的帝王,也根本不想做皇帝。
“其實這事就算刑部侍郎不去做,也會有其他人在查。即使他們開始的焦點不在四皇子身上,之後也會全部轉移過去。至於如何讓他們轉過去,那就是皇上的事了。你若想盡早除掉四皇子,倒有個法子可以趕在皇上之前,讓他們全部注意到四皇子。”凌麒央的笑意裡多了幾分狡詐。
“說來聽聽。”君離玹笑問道。
凌麒央湊過去,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聽完後,君離玹笑着親了親凌麒央的額頭,“你要不說,我倒是忘了。”
凌麒央笑看着他,沒再說什麼,反正之後的事也不需要他操心了。
五皇子過世五日後,皇上秘密處死了蠱師。衙門那邊也傳來消息,仵作驗屍的結果是那人身上確有刀傷,也上了藥,而死亡原因並不是這些外傷,而是被毒害的。這件事刑部侍郎很快接了手,讓知府先不要張揚。
翌日,延熙帝宣佈退朝後,從臣紛紛退出大殿,準備各自回府或者上職。四皇子隨着衆人一起走出來,可剛走出沒多遠,就被一旁竄出的身影抓住了衣服。
“是你!是你殺了晰兒!是你殺了晰兒!”披頭散髮的女子抓着君承衍的衣襟,歇斯底里地喊道,在場的衆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君承衍一驚,在看清來人後,眼裡透出憤怒,說道:“你瘋了!父皇不准你出冷宮,你竟敢違抗聖旨!”
來人正是當初風光無限的皇貴妃容氏,容氏不依不饒地說道:“我沒瘋!別以爲我不知道!晰兒所做的事都是你給他出的主意,現在你爲自保,才殺了他滅口。我養你這麼多年,居然是隻白眼狼!”
君離淵和君離澈聞言,悄悄看向君離玹,君離玹微微搖搖頭,示意不需要管。兩人會意,只站在一邊看着。
“你胡說什麼!來人!還不快把她送回冷宮去!”君承衍對一邊的護衛吼道。
“哈哈哈,我自認沒害你,沒想到養出的孩子卻害死了我的親子……”容氏失控地大笑道:“你以爲自己做的滴水不漏,但卻不知你唆使晰兒的那些事,晰兒都有跟我講。只是我一介婦人,聰明不足,竟沒看透你的鬼計。你假裝幫晰兒,讓我相信你對晰兒兄弟情深,卻不想都是假相,你只是要害死他,好自己想坐那個皇位!如今晰兒沒了,我什麼都沒了,也不怕與你魚死網破!”
“胡說!快來人,把她帶回冷宮去!在冷宮待久了,把你待瘋了!”君承衍一把將她推開。
“呵呵,我瘋沒瘋在場的大人們心裡都有數!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這個殺死晰兒的白眼狼的!”容氏哈哈笑着,最後被護衛拖走了。
君承衍理了理衣服,轉頭看到大臣們都在看他,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她是見不得我好,纔出言誣陷。諸位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左丞相嘆了口氣,搖搖頭,先一步離開了。衆大臣也沒說什麼,跟着離開。君離玹眼尖地看到了延熙帝的貼身侍從正站在不遠處的紅柱後,應該是替皇上出來辦事,偶然看到了剛纔的事。
勾了勾嘴角,君離玹滿心都是回去陪凌麒央用早膳。麒央的這個法子看來是奏效了,也不妄他費了心思讓人將君承晰的死訊傳給了容氏,又與皇娘合計,今早讓人打開了冷宮的門,故意讓容低跑了出來。
之後就看得這幾大臣在領會聖心的同時,能上奏些什麼了。反正他只要沉默就好……
大家久等。
今天沒什麼要說的,明天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