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51

劉醫生似乎看出了雲靜靜的想法,他微笑道:“一般的人都以爲催眠師無所不能,其實這是誤導,最起碼我是沒有這個本事的,我也只能根據你所做的噩夢進行分析引導,試圖還原噩夢的來源和真實情況,對於其他的病人不願意透露的情況,我們也是無法得知。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所做的也就是一種深層次的心理輔導。”

雲靜靜聞言心裡鬆了口氣,對這個劉醫生的印象又改觀了幾分,到底是催眠師,對人心的把握可真是洞若觀火啊,短短几句話就能打消對方心裡的疑惑。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雲靜靜連萬一的暴露可能都不想嘗試,可是現在她真的被這可惡的噩夢折磨得精神軟弱,再加上對方是智成天帶來的,所以考慮再三,雲靜靜還是答應試一試。

見到劉醫生坐在牀邊的椅子上,兩手空空,雲靜靜有些奇怪道:“我就這樣躺着?你……是不是要拿個懷錶啊什麼的晃啊晃?”

劉醫生笑了起來:“不用,那都是電視裡唬人的東西,你這就樣躺着,我們說說話。”

只說說話?雲靜靜想着,那和心理醫生還真沒什麼區別。不過心理醫生的聲音沒有劉醫生好聽,看不出來啊,長得那麼普通的劉醫生竟然有這麼有磁性的嗓音,都可以媲美歌星了。

“聽說你最近老是睡不着,能告訴我是爲什麼嗎?”

“我不敢睡,一睡着了就會做噩夢。”

“是什麼樣的噩夢,能給我形容一下嗎,或許我可以幫幫你。”……

雲靜靜覺得自己又睡着了。

不能睡着,不能睡着,會做噩夢的。

雲靜靜急得直跳腳,可是似乎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叫她,往前走,看看前面到底是什麼?

於是她穿過了不知道走過多少次的走廊,站在了不知道站過多少次的鏡子面前。

鏡子裡的人影仍然面目模糊。

“你仔細看清楚,你一定能看清楚的,到底是什麼人,你認不認識?”

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充滿磁性的聲音。

雲靜靜迷迷糊糊道:“我看不清楚,他們好象都沒有臉。”

聲音頓了頓,又響起:“那你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嗎?”

“知道,他們在爭吵。”

“他們爲什麼爭吵,爭吵的內容你聽得到嗎?”

雲靜靜仔細聽了聽:“我知道,那個捲髮女人說長髮女人假惺惺,嘴裡說離婚其實心裡還一直糾纏着不放。長髮女人就說捲髮女人不可理喻。”

“然後呢?”

“然後長髮女人要走,捲髮女人不肯,非要對方保證不再糾纏。”

“糾纏誰?”

“我不知道,她說得很模糊,我聽不清,不過長髮女人好象答應了,她開始打電話了。”

“那個男人又出現了。”

這一次,那聲音沒有追問那男人是誰,只是道:“他出現以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他打了捲髮女人一耳光,還說根本沒想過要和她結婚,捲髮女人不相信,罵長髮女人,說一定是她搞的鬼,她們兩個打起來了,捲髮女人好凶啊,另一個看樣子打不過她。”

“是嗎,那男人沒什麼動作嗎?”

“有啊,他想拉開她們,可是那捲發女人抓得很緊,拉不開,啊,他好象很生氣,將兩人的胳膊拉着用力一甩。”

雲靜靜驚叫一聲:“那個長髮女子撞到桌角了,她不動了。我看到那男人試過她的鼻息,她死了!”

磁性的聲音又一次響起,神奇地安撫住了雲靜靜的恐懼:“不要怕,你好好想想,那長髮女人確實是死了嗎?”

“是啊,捲髮女人害怕得哭起來,那男人就說……就說……”

“就說什麼?”

雲靜靜急劇的喘息着:“他說這是意外,他不能坐牢,他叫捲髮女子幫他,捲髮女子不肯,他就一個勁地說,你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

“你別激動,這只是個夢,記得嗎,你是在夢裡,夢時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不,不,我知道是真的,這是真的,我看到的,他把她抱起來向陽臺走去了,他要把她從陽臺扔下去,造成一場意外,可是陽臺很高,他一個人做不到。”

那聲音的節奏似乎也變快了:“你仔細想想,那個男人,還有他抱着的女人,你見過的,是你很熟悉的人,你一定認得出來的。”

我一定認得?雲靜靜苦苦思索,這個男人,真的很眼熟,是誰呢?

一個名字就在她腦海裡盤旋,可是雲靜靜就是說不出口,正焦急間,一直縮在地板上哭泣的捲髮女子突然擡起頭來大叫一聲:“你要幹什麼?”

正在這時,雲靜靜駭然看到,那被抱着女人的臉再一次開始流血,不同的是,這一次,雲靜靜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臉。

雲靜靜“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然後,夢境消失了,那個一直同她說話的聲音也消失了,她發現自己仍然躺在病房的牀上。

智成天急忙上前,抓住雲靜靜的手:“靜靜,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雲靜靜驚魂未定,任由智成天輕輕拭去她額上的汗水。

她看向劉醫生,劉醫生向她點點頭,神色間也有一絲疲憊。

雲靜靜恍然,原來夢裡那個聲音真的是劉醫生,她在不知不覺中就被催眠了,然後將那個夢還原了出來。

劉醫生看向她,聲音溫和:“你最後看到了她的臉,你認得她?”

雲靜靜臉色蒼白如紙,渾身都在細微地顫抖:“不,我不認得,我只是……看到她的臉開始流血,覺得很可怕。”

劉醫生點點頭,安慰她道:“不用怕,這個夢既然已經解開,以後就不會再做了。”

雲靜靜木然點頭,似乎還沒從噩夢中恢復過來。

智成天一臉心疼,將她輕擁在懷裡,對劉醫生道:“真的不會再做噩夢了?”

“80%以上的機率不會再做了,雖然她最終沒有看到那幾個人的臉,不過能聽到他們說的話,知道他們在做什麼,證明這個記憶已經被打開,剩下的,只是時間問題了。”

智成天吁了一口氣:“謝謝你,劉醫生。”

劉醫生會意地笑了笑,告辭離去,將空間讓給這對小兒女。

智成天輕執着雲靜靜冰冷的手,不住地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好了,劉醫生說不會再做噩夢了,他在這一行很有名氣的,我請他來可費了不少勁。以後你可以放心睡覺了。”

雲靜靜的身體已經不再顫抖,可是臉龐依然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手掌裡全是汗水,卻涼冷如冰。

智成天只當她被噩夢嚇着了,不住地安慰着她。

雲靜靜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順從地依偎在智成天的懷裡,心裡,卻如同驚濤駭浪。

她看到了,她看到那個女人的臉了。

那是冷沁,那是過去的自己啊!

原來自己真的不是自殺,而是被人殺死後拋到陽臺外造成自殺的假象的。

那個殺死冷沁的男人,那個將冷沁拋到陽臺外的男人,當他回過頭的那一剎那,雲靜靜就認出他了。

怪不得她這麼熟悉,那是她曾經無比親密的男人啊。

雲靜靜真恨不得將事實的真相馬上告訴智成天,讓他將那個該死的男人抓起來,替自己報仇。

可是,她不敢,她不能。

因爲她雖然沒看清另一個女人的臉,可是她卻知道,自己第一次見到雲靜靜的時候,她就是一頭捲髮。

雲靜靜和項沐風殺了冷沁?

她該怎麼辦?

這是怎麼樣一個荒謬的狀況?

自己的身體被人拋下陽臺,而意識卻跑進了殺害自己兇手的身體裡,這該怎麼算,是天理昭昭,疏而不漏,還是造物弄人。

如果要報仇,雲靜靜要坐牢,可是她纔是真正的苦主,這天底下哪有苦主被人害了反而去坐牢的事情?

可是不坐牢,難道冷沁就白死了?

說,還是不說,雲靜靜陷入兩難之中。

雲靜靜覺得自己就象一隻被逼上了絕路的羊,前面是緊追不捨的狼,她一退再退,最後卻發現身後是萬丈懸崖。

項沐風和蔣馳宇要的東西,她很早就知道了,可是她一直沒有積極地去尋找,就算她後來在地板裡發現了密碼箱,她也以沒有密碼打不開爲由安慰自己。

其實在她心裡,是很不願意找到那個東西,她害怕一旦找出來會打破她現在的平靜生活,她討厭出現未知的,她所不能掌控的狀況。

所以她一次次地猶豫,又一次次地退縮,總想着明哲保身,總想着或許事情會有轉機,直到現在。

現在她是知道了自己前世的死因,可是她卻無法做任何事,不僅是因爲雲靜靜牽涉其中,最主要的是,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她的夢,就算夢境再真實,也不可能作爲呈堂證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