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就在這十分怪異且又不知道怪異在哪兒的氛圍中結束了。
飯後，康敏堅持要走，不打算在這裡留宿，顧遠鵬沒辦法只好讓人送她離開。
而康墨卻留了下來，他的東西還沒收拾好，打算今晚收拾收拾，明天再走。
張玉華和顧業平吃了飯也便回房間了，顧順成亦是，留下氣氛也怪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還不如回房自在一些。
顧遠鵬自然是在安排人送走康敏之後，就回了房間休息。
這些人一走，客廳裡就剩下五個人了。
顧業庭，孫素雲，顧容霖，喬阡陌，和康墨。
這大概是他們所有人第一次面臨這樣的情況，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康墨眸光淡淡地掃了一眼面前的幾人，目光最後定格在顧業庭，也就是那個在血緣關係上，應當被他稱之爲的人身上。
顧業庭也看着他，靜靜的，卻沒有開口。
就連孫素雲都看出來了，康墨是有話想要跟顧業庭說，可是兩人誰都沒有先開口。
也是了，這對父子，還從來沒有真正的，單獨的面對面交談過。
既然兩人都不開口，她就推他們一把吧，只見她站起了身，“我先回房間了，明天小墨就走了，有什麼話，就跟他說了吧。”
顧容霖和喬阡陌見此情形也跟着站起了身，然後跟隨孫素雲一起離開。
頓時，客廳裡只剩下兩個人了：顧業庭，康墨。
然而，孫素雲臨走前說的那話並沒有立馬起到作用。因爲，兩人之間還是在沉默着，似乎都在等對方先開口，又似乎沒有話說，就這麼靜靜地僵持着。
十分鐘後，顧業庭終於忍不住了，率先開了口，“你有什麼想要跟我說的”
第一次跟這個只有血緣關係的兒子說話，他的語氣竟然有幾分僵硬。
“終於捨得開口跟我說第一句話了。”康墨淡淡地揚了一下脣角，可以看出，對此他還是有些開心的。
顧業庭挑了一下眉梢，原來他竟然是在等自己率先開口跟他說話
“你打心底裡是不承認我的吧”語氣中略帶了幾分嘲諷，康墨直視着顧業庭的雙眼。
這話把顧業庭給問住了，整個人很是明顯地愣了一下，沒有立即反應過來。
便聽到康墨那自帶嘲諷的語氣又響了起來，“我就知道，我的存在對你來說，是一個污點，所以我出現這麼久，你都不肯正眼看我一眼，連句話都不曾跟我說過。”
聽到這話，顧業庭的心泛起了一抹酸意，雖然他是康敏主動爬上自己的牀懷了生下來的，但他終究是個孩子，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讓人聽着心酸。
“我並不是不想跟你說話，而是我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說話。”顧業庭有些不順暢地解釋道。
“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不打算跟我說些什麼嘛”康墨淡然地問道。
顧業庭目光閃了閃，“我希望你在以後的日子裡好好學習，爭取學好，不要走歪路。”
這些話一點都不像尋常父子間該有的對話。
“就這些嘛”康墨眸光淡淡地看着他。
“呃”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了嘛”
“我”
“我知道了。”康墨的眼光暗淡了下去，原本還有些期盼的，現在全沒有了。
“你”顧業庭想說什麼，可終究沒說出來。
康墨的語氣低沉地厲害，“你終歸還是不肯承認我的，就連想多跟你說幾句話，你都不給機會，而你，也吝嗇於跟我多說。”
不知是他的語氣戳中顧業庭的心，還是他所說的話，戳中的顧業庭的心，鼻腔竟忍不出泛起了酸意，對於這個孩子，他還是太過於冷淡了。
“我不是不想多跟你說，而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顧業庭的語氣比剛纔好了許多。
聽到這番話，康墨下意識擡起頭，雙眸中閃過一抹欣喜之色，望向顧業庭，隨即眸光又淡然了下去，“那說白了，在你的心底還是把我當成了這輩子的污點。”
“沒有。”顧業庭下意識地回答，似乎不想傷了這個孩子的心，“我並沒有把你當成是我的污點，你的到來讓我覺得很意外是意外中的意外。”
“嗯。”他眼中的神色又亮了亮，“這是我們第一次說這麼多話，可能也是最後一次，所以，我還想和你多說一會兒。”
“不會成爲最後一次的。”話雖然不揪心，可聽起來卻十分讓人難過，顧業庭莫名地覺得喉頭有些發堵。
“那我們以後還會有機會在一起說話嘛”康墨眼中的光更亮了。
“嗯。”顧業庭點頭。
康墨笑了，今天他第二次笑，“那我以後想見你的話，可以來找你嘛”
“可以。”
“真好。”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我想要你的電話號碼。”
“好，把你手機給我。”顧業庭同意。
拿出手機，康墨伸手遞了過去。
將手機號碼輸入後，顧業庭又還了回去，“有什麼事的話，就給我打電話。”
“嗯。”康墨笑着點頭，彷彿如獲至寶一樣，將手機放了回去。
然而此刻的康墨早已忘了，下午在顧遠鵬面前所說的那些話，什麼不需要父愛，那都是表面的，而此刻他所表現出來的東西纔是最真實的。
他是需要父愛的，而且也是最期待父愛的，只是，他懂的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能像尋常人家那般，融洽相處。
這對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些的父子，單獨聊了差不多二十分鐘後，也就各自回房了。
顧業庭回到他與孫素雲所住的房間時，她還在沙發上坐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他回來，孫素雲第一個說話，“這麼快就回來了”
“嗯。”顧業庭點了一下頭，然後走到孫素雲身旁坐下，“我把號碼留給他了，我發現，康墨那孩子還是很需要父愛的，只是他沒有表現出來。”
他倒是主動地把事情交代了。
“沒有哪個孩子是不需要父愛的。”孫素雲說道，“今天我看他在爸面前逞強，就知道了。”
“唉”顧業庭嘆了一口氣，“剛纔跟我所說的那些話，以及說話的語氣，都讓我覺得揪心得很。”
孫素雲斜眼看着他，略帶了幾分玩笑似的語氣，“所以你心疼了”
“他還是個孩子。”顧業庭說道，“就算他不是我兒子，換成是個陌生人，我聽着也覺得心酸。”
“嗯。只要你跟他媽不再有什麼瓜葛，跟他多交流交流，我也是不在意的。”
“真的不在意”
說不在意那是假的，心裡怎麼都會有些介懷，可是事實已經是事實了，再怎麼介意也只是自己難受，孫素雲微微嘆了一口氣，“你們以後私下聯繫吧，別讓我知道了。”
顧業庭笑了，伸手攬過她的肩，讓其靠在懷中，吻了吻她的額頭，“口是心非的人，放心，我有分寸的。”
“嗯。”輕應了一聲，孫素雲往他懷裡靠了靠。
第二天一早，康墨便將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他的行李並不多，就一個行李箱，和一個揹包。
早上還是大家在一起吃的早餐，早餐吃完後，顧業平和顧順成父子倆沒在家裡多留，直接去了公司。而張玉華吃了早餐便出了門。
而顧業庭被顧遠鵬留了下來，點名讓他送康墨走，這舉動也是想讓父子倆多相處一下。
顧業庭本人也沒拒絕，自然也就留了下來，送他。
對此，孫素雲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來。顧容霖更不會表現出什麼來，反應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一直黏黏糊糊地跟在喬阡陌身邊。
康墨走到顧遠鵬面前，淡淡地說了句道別的話，“爺爺，再見。”
“嗯。”不知怎的，顧遠鵬突然就紅了眼眶，“在外面要多多照顧自己，還有你媽媽，想回來的話就隨時回來。”
“好。”康墨淺笑着應聲，“我會隨時給你打電話的。”
“嗯，好孩子。”
面對離開，康墨的心境似乎比來的時候好了許多。
剛來顧家的時候，他都是沉默寡言的，臉上連笑都沒有，跟人說話於是也是淡淡的，對於堅持的事情，從來都不會鬆口。
而現在離開，他的表情雖然也是淡淡的，可語氣卻輕鬆了不少，跟人說話時，也帶着在他臉上並不多見的笑意。
可見，對於呆在顧家，他並不是十分得滿意。
拖着行李箱，揹着揹包就往外走，在經過顧容霖身旁時，他突然停了一下，轉頭看向他，說了兩個字，“再見。”
話音落下，他便繼續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顧容霖微微愣了片刻，隨即便反應了過來，對着他的背影也回了兩個字，“再見。”
同父異母的兩兄弟，彼此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彼此見面也不止一次兩次，可這卻是兩人之間第一次說話，而且說的還是再見兩個字。
聽到迴應，康墨的身子微微愣了愣，但並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走。
顧業庭看着兩人間微妙地互動，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隨後也跟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