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耿大人方纔所說的一切,除去當初母親和張閣老認親的時間外,都是事實。”
非常讓人意外的,韋沉淵並沒有爭辯,更沒有痛訴,只是很平靜的說出這麼一句話,就連明帝都覺得有些意外,他認爲這個年青人坐在那一語不發,是等着最後猛烈的一擊,誰知竟是這麼一句話,微傾了身子道:“你沒有其他要說的嗎?”
韋沉淵回了一禮,臉上帶着清淺的笑容,“不,陛下,這件事微臣無論說什麼,都會牽扯不清,因爲認親的時間,沒有誰可以證明,而批閱試卷時,雖然同樣有其他考官,但曹大人的確是主考,主要是由他來定奪,這種事情,不是臣說沒有,或者有,就可以解釋的清楚。”
的確是這樣,因爲這種問題,是拿不出證據來解釋的,也正因爲如此,耿佑臣纔敢在這大殿之中將此事提了出來,他望着耿佑臣,心底微微得意。
而就在這個時候,韋沉淵回頭望了他一眼,墨黑的眸子裡噙着一抹笑意,轉而對着陛下道:“但是,微臣卻知道,爲何耿大人今日會在殿上,提出這個問題。”
這位狀元說話突然轉折,令所有人都在暗自猜度,這個年輕人是要說什麼,難道他是打算說出曹大人和左都御史這個位置之間的關係嗎?在這個時候說這種,有什麼用,就算大家心裡都明白,說出來對於他的成績也沒有作用,何況這種事情是不能放在明面上來說的。
官場都有他的潛規則,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可以做,都有自己一套路子,若是韋沉淵公然的說出這個,那麼證明這個年輕人不適合在詭譎莫辯的官場中生存了。
一時之間,衆人心中流淌過數個念頭,而四皇子看看韋沉淵,想到當初這個被雲卿支助的寒門書生,如今站在這大殿之上,成爲了新狀元郎,被他用來扳倒曹昌盛的棋子,一雙冷睿的雙眸下意識的轉過頭去看雲卿,正巧望見雲卿素手執茶,微微一抿,姿態優雅,鳳眸裡有着的是淡定和從容,正認真的看着韋沉淵。
不知怎麼,他心裡就生出一種念頭,今日這事也許會有意外發生。
果然,明帝聽到韋沉淵的話後,立即接上道:“那你對朕說說,究竟是爲何?”
韋沉淵低頭應是,然後擡起頭,環視了衆人一圈,幽黑的雙眸裡有着一股光芒在暗閃,對着明帝振聲道:“微臣母親爲待罪之身,貶爲官奴,到官家任婢女,因懷子而避於鄉下,據母親言,在下的生身之父,正是永毅侯耿浩!”
他的聲音在大殿中迴盪,明明已經落下,然衆人依舊覺得迴音嫋嫋而不絕,一時都睜大眸子望着韋沉淵,其間一個老婦人竟然失態的從座上站了起來,面色驚詫,語氣激動道:“你母親可是銀環?”
這位老婦人,正是永毅侯府上的李老太君,是老永毅侯的妻子,一品誥命夫人,此時都不顧儀態的站了起來,更是讓衆人覺得驚訝,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李老太君和韋沉淵的身上,燃燒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永毅侯府自從老永毅侯死後,李老太君膝下無子,便將庶長子耿浩記在了名下,承了爵位,然後庶長子耿浩沒多久之後,便得了病死去,其妻也隨後死去,膝下無子,一時爵位落空,陛下感念當初老永毅侯的功勞,並沒有收回爵位,而是一直懸而不決。(具體請看前面,有仔細介紹的,這裡就不在累贅複述。)
在衆多的庶子裡面,耿佑臣是其中最出類拔萃的,已有風聲傳出,李老太君準備遞摺子,將爵位傳給這位最爲年幼的庶子。
然後眼下來看,事情似乎突然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轉,所有人都記得當初耿浩只有一個嫡妻,並沒有妻妾的,如何韋沉淵卻說是耿浩之子,而李老太君,如此失態的問話,裡面必有隱情。
顯然明帝和大家的想法也一樣,並沒有出言阻止,但是皇后卻有些按捺不住了,她知道,韋沉淵別的都不用說,單單隻要將他是永毅侯耿浩兒子的身份一亮,今日耿佑臣所說的一切,全部都會由科舉舞弊一事變成爲了爵位之爭,而爲了爵位之爭,直指狀元罪名,絕對會讓明帝生怒。
她眼裡帶着微微的急切,面上還是很端容的開口道:“韋狀元,今日是說科舉舞弊一案,你在殿上說出這所謂的身世,是想大家轉移視線嗎?”
韋沉淵淡淡的一笑,轉過頭來,擡起清雋的面容,雙眼清澈,“皇后娘娘,微臣說出身世,就是告訴大家爲何耿大人會沒有實際證據,卻依舊在殿上對微臣咄咄逼迫,想要證明微臣的狀元之位是舞弊而來的,因爲他知道,微臣的出現,將對他未來造成威脅。”
“我沒有!”耿佑臣從剛纔聽到這個消息的呆愣中已經回過神來了,他簡直難以消化這個信息,喉嚨如同梗了一塊骨頭一般,上不了,下不去,只覺得吐氣都難,“韋沉淵,據我所知,大哥只有大嫂一個妻子,你這樣僞造身份,究竟是什麼目的?”
耿佑臣一番話的確是有理,衆人也知道耿浩沒有小妾通房,可是李老太君接下來卻又緊跟着插了一句話,她一雙青筋突出,老年斑遍滿的手緊緊的抓着攙扶着她丫鬟的手,微微抖動的手,泄露了她激動的心情,“韋狀元,你說,你母親是不是銀環?”
再次追問之下,韋沉淵側過身來,看着李老太君的眼卻是沒有太過感情,冷聲道:“是的,我母親就是當年被你送走的侯爺的大丫鬟,銀環。”
李老太君雙眼雖然渾濁,視力卻不是太差,她向前傾着身子,去看韋沉淵的模樣,兩眼不停的在韋沉淵的眼睛,鼻子,眉毛,額頭,下巴搜尋,雙眸裡漸漸露出了激動的神色,“是,是,你這鼻子和嘴巴,像足了浩哥兒,像啊。”
一些老臣在李老太君如此說話之下,也細心的端詳着韋沉淵,就連張閣老也在查看,他自看到韋沉淵時,就覺得有點面善,可這種面善,他認爲是韋沉淵像女兒的緣故,畢竟韋沉淵是女兒的兒子,其他的倒也沒多想,如今聽李老太君這麼說,才發現,韋沉淵的面容,的確和永毅侯耿浩有着四分相似。
難怪當初他找不到女兒,原來女兒進了永毅侯府,而且還改了名字,又是跟在很少走動的永毅侯耿浩身邊,更是難得一見了,想到這裡,心裡又諸多感慨。
“就是長得像一點,也證明不了什麼。”李老太君的話,等於在承認韋沉淵的身份,耿佑臣情知此時絕不能讓人就這麼確認,趕緊出來反駁道。
“我也不打算用相貌來證明什麼,世間相貌會相似的人總會有一二。”韋沉淵早有準備,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走到李老太君的面前,“李老太君,你請看這個。”
旁邊的丫鬟幫着接過那個巴掌大的小荷包,從裡面拿出來一塊紅黃色的雞血石方章來,翻過來之後,可以看到上面刻着“環浩”兩個字篆書。
李老太君接過來,好好的看了一番,在方章上面雕刻的芍藥花瓣上,發現了一條裂縫,那裂縫是用膠沾上去的,雖然補的很好,但是還是看得出一點痕跡。
她手指在那方章上摩挲了一下,點頭道:“是的,這就是浩哥兒當初刻給銀環的東西。”
永毅侯耿浩不好賭,不好嫖,也不愛酒,就是喜歡雞血石和雕刻,這個雞血石方章正是他親自挑選,然後親手刻好,送給當時叫做‘銀環’的秦氏,下面也是刻着兩人的名字,算是一個定情的東西。
耿浩話不多,人也老實,當時在那樣的爭鬥中,也並不出手去陷害其他人,李老太君正是看中他這點,纔將他過繼到自己名下,給耿浩說了一門親事,卻發現耿浩和房裡的丫鬟銀環有了首尾,銀環肚子裡還懷了孩子,這在大家族是絕對不允許的,通房在正室沒進門之前,就懷孕生子,簡直是打正室的臉,所以,李老太君表示,若是銀環要留下來,就必須要將肚子裡的胎兒打掉。
耿浩生性又不是強硬的人,不敢違抗李老太君,要去給銀環灌打胎藥的時候,看着自己喜歡的女子的淚光,又下不了手將自己的親生骨肉打掉,最後,銀環苦苦哀求他,不要將孩子打掉,耿浩爲難之下,想了個折中的方子,對李老太君假稱已經打了銀環的胎,然後讓銀環送出去,找個院子安置下來,到時候時機成熟再將她接回來。
只可惜老夫人容不得銀環還在天越,耿浩對銀環的感情太深,未免以後發生什麼,便差了人讓銀環送的遠遠的,不讓耿浩知道銀環究竟去了哪裡。當然,她那時也真以爲銀環的胎已經打掉了,否則也不會有今日的韋沉淵。
而這個方章,正是她發現耿浩和銀環的事時,一怒之下丟到地上,將雞血石方章砸爛了,而之後她就再也沒看到這個方章了,今日看到這個東西,很顯然,銀環當初走的時候,把這個章子也一起帶走了。
如今再看到這個章,李老太君的心情很複雜,這些年,因爲內鬥,永毅侯府是一年不如一年,在朝廷裡的地位簡直是可有可無,直到最小的庶子耿佑臣出息了,纔給永毅侯府爭了些面子,如今韋沉淵的出現,讓她心裡陷入了爭鬥。
而李老太君的話,卻讓耿佑臣面色鐵青,帶着一種深深的震怒,他看的出李老太君眼底的猶豫,也知道有了李老太君的確認,基本上已經是定了韋沉淵的身份。
且,韋沉淵若不是十足十的有把握,就不敢在天子面前,說出如此斬釘截鐵的話,他的身份是不用質疑了。
耿佑臣擡頭去看四皇子,看到那雙冰冷的雙眸裡隱含的怒意,心底隱隱發寒,他知道,這個身份的確認,會將他所說的一切,都歸於爲他一己之私,這是明帝最不喜歡的行爲,而且今天這件事帶上了其他兩名重臣,不是輕易可以了了的。
耿佑臣腦中飛快的轉着,趕緊行禮道:“陛下,微臣只是就事論事,只爲說清楚科舉成績真實一事,至於其他,微臣也和陛下與其他大人一樣,剛剛知曉韋沉淵是大伯通房所生之子。”
韋沉淵看李老太君已經確認了,將雞血石方章接過,收到懷中,這才轉過頭來,對着耿佑臣冷笑道:“耿大人此時又說不清楚了,連在下母親乃張閣老數十年前過繼給秦卿的事情,都可以調查得清清楚楚,此時說不知道在下的身份,這消息時靈時不靈的,只怕是說不過去吧。”
方纔耿佑臣如何有理有據的問張閣老,那時多理直氣壯,如今就有多心虛,關於張閣老的事,他是費勁了心力去調查的,就是爲了今日能讓韋沉淵,曹昌盛蒙罪,誰曾想在這樣百口莫辯的理由之下,卻突然出了這麼一樁事情,他說自己不知道,只怕是沒有人相信了。
人心都是自私的,所以在揣測別人的時候,也會從自私的角度來想,耿佑臣今日的行爲,是在知曉了韋沉淵乃永毅侯耿浩的庶子之後,想搶在衆人面前,將韋沉淵名聲扳倒,然後自己承爵位,如此前後一想,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畢竟永毅侯這個位置,很是值得讓人去拼一拼。
四皇子坐在位置上,端着一杯茶,半垂着眼眸,冷峻的臉龐越發的冷厲,似是不想再看殿中的一切,全身散發着淡淡的戾氣。
而皇后眼帶憂慮,仔細想着此時自己究竟要說什麼,才能讓情勢改變,她自然知道今日這個局是兒子佈下的,只是世事多變,並不是全部在人的一手掌握之中,誰曾想韋沉淵的身份如此複雜,在揭開了是張閣老外孫之外,還隱藏着另外一個秘密。
雲卿將這一幕都看在眼底,韋沉淵的確是有備而來,每一步都按照韋沉淵所計劃的在走,今日這個提出的人,若不是耿佑臣,那麼韋沉淵拿出這個證據來,就不能如此有效果了。
但是韋沉淵也預料到,在永毅侯爵位要決定的時候,耿佑臣作爲四皇子的得力助手之一,他將此事提出,對於爭奪爵位是有益處的,所以一定會是耿佑臣在殿上提出,而且他的職位,是戶部,不涉及科舉的一應事宜,絕對是最適合的人選。
可惜,人有千慮,而世事也有千變,變化只在一霎那。
明帝是個多疑且深思的人,他多疑,自然將其他人所有的行爲也一樣判斷,正如今天,他不會認爲耿佑臣僅僅是爲了查清楚中舉一事而發言,當韋沉淵說出自己身份的時候,明帝會覺得,這個纔是耿佑臣的真正目的,因爲所有人都知道,耿佑臣是最有希望繼任爵位的人,但是有了永毅侯耿浩的子嗣出現後,這一切就變得難說了。
按照慣例來說,韋沉淵一旦確認身份,便是永毅侯的兒子,雖然是庶子,但是永毅侯膝下無子,庶子和嫡子就沒有區別,那麼照此,韋沉淵纔是永毅侯爵位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此時明帝的表情雖然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皇后已經能察覺到,他的心情顯然是不好了,語氣也由平和轉爲了厲聲,嘴角掛着冷笑道:“耿佑臣,你今日大費周章的在狀元宴上折騰一番,就是爲了這個原因?”
耿佑臣哪裡聽不出這話語裡的惱怒,跪下辯道:“陛下,微臣絕不是因爲這個才指證韋沉淵的,微臣沒有私心!”
他的大聲爭辯,換來雲卿的一笑,雖然對明帝不是那麼熟悉,但是雲卿知道,這個皇帝,因爲經歷了激烈的兄弟奪位,心中多疑,而且一旦自己認定了的事情,就不會隨便被人左右,任何想隨便左右他的人,都是想有陰謀的人,想要改變一些事情的人,這是當初慘烈爭奪帝位的後遺症。
所以耿佑臣此時大聲的辯解,實則讓明帝已經更加發怒,臉上露出了厲色,望着耿佑臣雙眸如同暴風襲來。
就在這時,四皇子卻是對着耿佑臣猛的砸去一個茶杯,聲音陰戾道:“你在這裡狡辯什麼,所有人都看到你的所爲,還不快跟陛下認罪!”
茶杯砸到耿佑臣的肩上,隔着衣物並不是太過疼痛,但是卻讓耿佑臣明白過來,如今陛下已經是這麼想了,他再狡辯,也沒有作用,四皇子此舉是在提醒他,於是他立即誠惶誠恐道:“陛下,臣知罪,微臣雖爲庶子,一直奮力向上,好不容易能等到得到祖母承認,眼看爵位,突然有人出來,說是大哥的兒子,臣心內不服,一時衝動犯下這個錯誤,是臣不該被爵位蒙了眼,蒙了心,還請陛下責罰。”
雲卿聽着耿佑臣的話,就明白接下來明帝給的處罰一定不會太重了,因爲耿佑臣所說的每句,都戳中了上面那位的心思。
當年明帝也是先帝衆多子嗣中,毫不起眼的那位,母親出身卑微,對他也有非常大的影響,明帝奮發向上,好不容易纔得到先帝的注意,這一切,就和如今的耿佑臣處境一樣。
眼看爵位就要到手,一個出身比自己好的人出現,擋在前面,那種不甘心,明帝很瞭解。
果然,明帝方纔隱怒的面容微微的一鬆,皇后坐在他身邊,多年的夫妻,也知道明帝沒有剛纔那麼惱怒了,而就在這時,專心品酒的御鳳檀撩了下袍子,修長的手指拍拍那雪白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塵,笑道:“耿大人說的沒錯啊,若是有什麼人擋在前面,就想辦法給他除掉,不讓他擋路,這樣子力爭上游,才能坐到自己想要位置啊,實在是有幹勁!”
一句看似表揚的話,立即讓素來冷靜的四皇子都側頭看着御鳳檀,眼底隱隱有着怒色,這個御鳳檀究竟是什麼意思,突然加上這麼一句話,這是暗指什麼,是指前面有什麼阻攔的,就可以殺了了事,這不是提醒明帝,當初四王叛亂時,那些兄弟是怎麼對待阻路的明帝嗎?
這件事,是明帝心中最痛恨的。
御鳳檀笑的明媚如花,對着四皇子端起酒杯,微微一抿,狹眸裡幽光暗閃,誰讓耿佑臣每次都色迷迷的看着他家卿卿,他不喜歡,當然就要給他下點絆子咯,讓你還打卿卿的主意!
僅僅一句話,在場的人都可以感覺明帝額頭上青筋疊起,雙眸射出兩道利光,一手拍在龍椅扶手上,振聲道:“耿佑臣,你大鬧狀元宴,只爲一己私慾,並污告張閣老,曹右副都御史,韋狀元朝廷大臣,此舉行爲惡劣,朕立即降你爲戶部郎中!”
一句話,便將耿佑臣正三品的戶部侍郎,降爲了正五品的戶部郎中,連降四級,可見此事讓明帝多爲不喜。
一時場內人人唏噓,本來好好的大好前程,偏偏在此時犯下如此大錯,沒有扳倒任何人,反而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眼底幸災樂禍有,同情有,譏笑也有。
耿佑臣雙眸噴火,卻不得不站起來,對着明帝謝恩,心內之沮喪無法用言語表達,再看四皇子的神色,對他顯然也是極爲不滿,頓時腳步如同千斤之重,坐到一處暗自喝着悶酒。
雖然有耿佑臣這麼一個插曲,鬧得不愉快,但是今日的主角並不是他,而是韋沉淵,在韋沉淵與張閣老,與永毅侯的關係爆發出來之後,韋沉淵成了此時萬衆矚目之焦點。
明帝經過剛纔那麼一番,興趣有些缺乏,自己先行離開了,讓大臣自己娛樂,西太后年紀大了,也經不得這一番折騰,自然而然的也退下,皇后扶着西太后下去,這三個巨頭走後,羣臣更爲放鬆,一時把酒言歡,將韋沉淵包了個嚴嚴實實。
而女眷和男眷此時也不方便再坐在一殿之中,則在宮人的引導下,帶到另外一個大殿中用膳。
雲卿選了一個相對安靜的位置坐下,靜靜的在一旁吃着東西,進宮這麼久,的確肚子是有點餓了,加上剛纔看到韋沉淵漂亮的贏了一局,心情好,食慾也好。
可是,有人就偏偏見不得她心情好,韋凝紫走過來,對着雲卿臉上沒有之前那般虛假的笑容,直接道:“沈雲卿,你真的是好心機,我就說你怎麼那麼好心的幫韋沉淵,原來是早就知道人家的身世,想要靠上他這棵大樹吧。”
雲卿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然後深呼吸了一口氣,轉頭對着站在身後的流翠道:“流翠,你有沒有聞到空氣裡一股好大的酸味?”
流翠跟着雲卿這麼多年,哪能不懂她的意思,知道小姐這是要諷刺人,立即配合道:“小姐,奴婢聞着,也是有一股酸味,就是不知道皇宮大殿,哪裡會有這麼大的酸味?”
流翠睜大了眼睛,圓溜溜的眼就顯得更圓,誇張的表情惹得雲卿都忍俊不禁,暗道這丫頭越來越鬼了,面上卻仍舊是好奇的望着韋凝紫,“韋小姐,不知道你有沒有聞到這股濃濃的酸味呢?”
韋凝紫心知她是諷刺自己嫉妒,看着雲卿臉上漫不經心的笑意,手指緊緊扣住手帕,咬牙道:“你裝傻也沒用,你這個人,做什麼事都是有目的的,幫助韋沉淵也是如此。”
“呵……”雲卿一笑,眨了一下眼,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擡起眼望着站在面前的韋凝紫,望着她嫉妒的眼眸,道:“是啊,我就是未卜先知,知道韋沉淵的身份,纔出手幫了他,你是不是心裡很失望,失望自己當初怎麼就沒發現韋沉淵的身份呢?”
說這些話,雲卿絕沒有一點心理負擔,上一世,伸出手來援助韋沉淵的人本來就是她,是韋凝紫厚顏無恥的用她的銀子做好事,而這一世,雲卿是抱着不讓韋凝紫有助手的想法去的,但是對於韋沉淵來說,她的確是恩人,沒有她出手相援,也沒有如今的秦氏,和韋沉淵的成績,更不要談什麼身份相認了。
再說,這將近兩年的相處,雲卿和韋沉淵之間,關係早就不同了,韋凝紫怎麼看,雲卿根本就不在乎。
被雲卿這麼直白承認,韋凝紫反而覺得自己的指責有些蒼白無力,就算雲卿是事先知道的又怎樣,到底還是她幫助了韋沉淵,自己當初怎麼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也能碰到個身世如此強大的落魄子弟。
韋凝紫如此想着,從沒意識到,按照她的性格,就算遇見了這樣的落魄子弟,她也是不會出手相助的。
像是爲了湊熱鬧似的,安玉瑩也從另外一張席上走了過來,坐到了雲卿的旁邊,笑盈盈的問道:“怎麼,你們在聊什麼?”
她的言語極爲親切,一點也聽不出她之前曾和雲卿發生過暗鬥。
安玉瑩和雲卿之間的發生的一切,韋凝紫都是知道的,此時看安玉瑩好似沒有任何芥蒂的坐過來,眼中就有了一層深思,打量着安玉瑩的神色,也換上笑容回道:“和韻寧郡君敘敘舊罷了。”
“噢,這麼說,也是,當初你們在揚州,也是一起的,不過……發生了點意外,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以後到了京城,大家都還是朋友。”安玉瑩非常好心的在韋凝紫和雲卿之間打着圓場,這般的行爲,讓雲卿眼底浮起了淡淡的笑意,看着她的舉動,眸底神色更是深邃。
安玉瑩說着,招了招手,宮人立即走過來,安玉瑩從他手中的盤子裡拿了一瓶果汁下來,她身後的丫鬟青羅立即接了過去,在三個杯子裡面倒上淺黃色的果汁。
雲卿望着那散發出清香果味的果汁,嘴角的弧度分毫不變,而韋凝紫也同樣望着那果汁,眼底有些光芒暗暗流動。
安玉瑩將三杯果汁放在桌上,隨手拿起一杯,對着雲卿和韋凝紫道:“來,我們不能隨意喝酒,那就喝果汁代酒,喝下這一杯後,以前有什麼誤會,就讓它過去了。”
她說的很真誠,看着雲卿的雙眸裡都是期盼,裡面有着暗暗的內疚和着急,似乎雲卿不舉起杯子,就是不夠大度,還要斤斤計較以前那些事情一般。
而韋凝紫聞言,也坐到一旁,從盤子中拿起一杯果汁,舉了起來,“安小姐說的事,只盼喝了這杯果汁,可以一切都當沒發生過。”
沒發生過?那是不可能的。
雲卿暗道,面上卻是一片爲難的神色,但是看兩人都舉着手中的杯子,望着自己,而其他的夫人和小姐也將視線投了過來,有些勉強的,僵硬的開口道:“既然你們要喝果汁,那就陪你們喝吧。”
就在這時,流翠忽然輕叫了一聲,將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安玉瑩微微皺着眉頭,問道:“怎麼了?”
流翠滿臉痛苦道:“安小姐,你的凳子壓到奴婢的腳了。”
安玉瑩放下手中的果汁,連忙彎腰去看,她的凳腳果然壓到了流翠鞋子的側邊,趕緊站了起來,而青羅將凳子搬開一點,流翠纔將腳抽了出來。
結果流翠腳疼的一抽,一下沒站好,嘭的朝着韋凝紫的方向撞了一下,將韋凝紫撞得差點從凳子上掉了下來,幸好旁邊的丫鬟粉玉扶着她,纔不至於狼狽跌倒。
雲卿看到流翠如此魯莽,斥道:“流翠,你怎麼搞得,站都站不好了嗎?”
流翠低頭道:“小姐,實在是腳被壓得太痛了,韋小姐,對不起。”
如今在大庭廣衆面前,韋凝紫被撞的肩膀發疼,差點撲到在地上,心內窩火,卻也不能發脾氣,她裝作微微帶笑道:“無事,你也是被安小姐壓到腳了,纔會如此。”
眼看韋凝紫表現寬宏大度,流翠表面說謝謝,心內卻是不信的,當初在沈府的時候,紫霞那些丫鬟可是很怕韋凝紫的,不過如今看她身邊跟着的卻不是紫霞她們了,只怕到天越之後,也將那些丫鬟給賣了吧。
安玉瑩看韋凝紫沒事,心內惦記着果汁的事情,又笑着將話轉過來,道:“一點小事而已,來,我們還沒幹杯的呢。”結果轉頭一看,桌子上的那三杯果汁已經翻倒在桌上,滾碌碌的翻倒在桌上,只怕是剛纔流翠推到韋凝紫的時候,扯到了桌布,而弄翻了果汁。
雲卿則目帶遺憾,嘆道:“這都倒了,果汁是喝不了了。”
安玉瑩揮揮手,不在意道:“沒事,來,青羅,再拿瓶果汁過來,給我們滿上。”
青羅將三人面前的杯子扶了起來,然後又拿了一瓶給三人滿上。
雲卿見她如此堅持,也不再推,端起酒杯痛快的喝了下去,而安玉瑩望着她喝下那果汁,嘴角的笑容帶着一絲詭異。
女賓這邊熱鬧非凡,男賓那邊也是同樣熱鬧,只不過這樣的熱鬧,落到了耿佑臣的眼底,卻是一個大大的諷刺,他坐在角落,一杯又一杯的喝着悶酒,只嘆今日怎麼如此之倒黴。
不僅讓原有的三品侍郎職位沒了,原本馬上就可以到手的永毅侯爵位,也變得岌岌可危了起來,望着那被衆人包圍,正被人滿口恭維的韋沉淵,耿佑臣胸口就如同大石壓積,酒是越喝越快,腦海裡一片模糊。
直到一聲破屋的尖叫傳來時,纔將他的意識從模糊中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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