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賞菊回來後的當晚,宮中的內侍到了撫安伯府之上。
撫安伯沈茂還在出海未歸,所以謝氏和雲卿兩人出來接旨,內侍卻是十分的客氣的一笑,然後吩咐身後的人端了兩盤新鮮果子出來,“自撫安伯府一家進京之後,西太后就頗爲記掛,今兒個讓奴才差人送了果子來。”
謝氏連忙謝恩,讓人接了果子下去,然後那內侍看着站在謝氏身邊的雲卿,笑眯眯道:“西太后說,韻寧郡君若是有空的話,去宮中陪她老人坐坐。”
這話可說的極爲客氣了,雲卿一聽,緊着低頭道:“西太后若是想見臣女,臣女自當相陪,只怕打擾了太后休息纔是。”
內侍一聽就知道雲卿是個懂意思的,便道:“那奴才就去跟西太后回了,明兒個韻寧郡君就會進宮。”
“多謝公公。”這架勢誰還聽不出來,明顯是太后想要雲卿進宮,不過是內侍說得客氣罷了,雲卿應下來後,腦中卻在想着,今日在菊花會上所發生的事情的確是有蹊蹺的,她在馬車上將事情前後整理了一番得出的結論,雖然太后讓她進宮這事在她預料之中,但是有一點她還是沒想到,竟然會來的這麼快。
若說西太后對自己真心想要見的話,來了京城半年了,如今纔來召見也顯得有些遲緩了,所以必然不單單是爲了這個原因。
雲卿笑了笑,西太后也好,還是其他人也好,總把她當成一個傻子,不,應該說是棋子,在自己的棋盤上移動,可棋子最終是執在誰手上的,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
“你說太后爲什麼忽然招你進宮?”謝氏送走了內侍,有些奇怪的問道,上回她去皇宮裡見皇后就是打算要給沈茂塞兩個美妾,這次招了雲卿過去,謝氏忽然想到,面上帶着一絲驚詫,“西太后莫非是打算給你指婚?”
她能想到的只有這個了,再過不久,雲卿就要及笄了,西太后早不宣旨,晚不宣旨,偏偏選在這個時間,由不得謝氏往這邊想。
“娘,太后既然說是要請女兒去說說話,那就不會馬上指婚,她再怎麼也不可能隨便給女兒指個人的。”雲卿淡淡的說,一雙眼眸中閃着幽黑的光芒,笑容溫婉和靜,卻有一種很堅強的力量。
既然太后下了懿旨,謝氏就算再擔心,也只能擔心,除此之外,她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倒是雲卿仿若與平時沒有什麼區別,一點也不擔心這次進宮會發生什麼,到了這日,她換好了衣物,既然是進宮覲見太后,自然是要稍許隆重一些,但又並不是重要場合,不要過分豔麗,只求合適不出錯就夠了。
雲卿坐着馬車到了紫禁城前,然後下車換了軟轎進去,對於周圍那些漢白玉鋪就的冰冷地面,硃紅的巍峨城牆,她的眼中始終是一派的平靜。
這裡在其他人看來,也許是全天下最吸引人的地方,但是在雲卿看來,卻是這世界上最兇猛的野獸居住的地方。他們沒有鋒利的牙齒,也沒有堅硬的爪子,卻能脣瓣開合之間,讓人的生死於一瞬間消逝。比起林中的野獸,他們要更可怕。
從踏入宮門起,就必須提高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這裡面的人也是世界上最講究規矩,最會用規矩殺人的地方。
穿過了廣場,雲卿到了內宮之中,在宮女的示意下,下了轎子,然後由她引領着朝着太后居住的慈寧宮去。
皇宮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宮殿,所有一切都傾盡能工巧匠的心力,太極池環繞着大半個皇城,或寬或窄的在迴廊,假山之間穿過。空氣中散發着花香,入目盡是花紅柳綠,絲毫感受不到秋天的氛圍。
忽地一個打扮的光鮮華美的宮裝美人從斜徑走了出來,一手扶着旁邊的宮女,一手在頭上的簪子上摸了摸。
帶路的宮女見到她,躬身行禮道:“奴婢見過碧充容。”
那名稱爲碧充容女子,斜眼打量了跟在她身後的雲卿,眼眸微微一眯,脣角微微一彎,帶着幾分輕視的問道:“你身後的這位是新進的宮女嗎?”
領路的宮女立即回答道:“回碧充容的話,這位是韻寧郡君。”
沒聽到宮女的回答還好,如今那碧充容聽到了,卻是捂着嘴一笑,笑容裡的諷刺很明顯的擺在了臉上,“原來就是那位本來是商人,後來被升爲了韻寧郡君的沈家千金啊,難怪看着透着一股子俗氣,花遠遠站着就聞到一股異味。”
撫安伯府一家在京中是名氣遠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員都對這運氣十分好的一位富商表示各種不同的心情,這位碧充容知道也不怎麼奇怪。
雲卿在她說話的時候,便擡起頭了,望着這位碧充容,看她的年齡,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封的又是從三品的充容,想來是今年進來的秀女。
但見她皮膚細膩光潔,兩眼在陽光下如同黑色的珍珠一般閃亮,嘴脣飽滿鮮潤,散發着誘惑的魅力,頭上梳的髮髻上,插着都是精細名貴的簪子,眉間的神色帶着嬌媚和張揚,一看就知道進宮後便是個得寵的,而且出身還不低,否則也不會短短兩個月的時候就得了充容的位置。
只是不知道這位碧充容,怎麼第一次見她,就生出一股十分不喜歡的意思,她自問和宮中的妃嬪們沒有交集,看來真是禍事自動飛上門,找都不需要她去找了。
這碧充容能這麼橫衝出來,只怕後面是有人指使的,看她模樣,頭腦也不是十分聰明的樣子,被人拿了做槍使,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就是不知道背後的那個人是誰呢。
雲卿餘光在四周一撇,這邊樹木繁茂,花影重重,假山疊列,要藏個人還真是很容易的事情。既然背後的那個人不現身,那麼眼前這個出現的意義並不大。
於是她淺淺一笑,不過,對着碧充容道:“我奉西太后的懿旨進宮,自然是要穿的正式以代表對西太后的尊重,想來碧充容在宮中呆得久,又身受西太后和陛下的寵愛,自是最懂這些規矩了,那請你看看,我身上有什麼是不符合規矩的呢?”
碧充容沒想到雲卿涵養如此只好,她以爲此人不過是一介商人之女,哪裡會有什麼大家風度,豈料人家被挑釁,也不過是淺笑盈盈,根本就沒有要發脾氣的模樣,話語間又將她捧的高高的,聽着就很舒服,目光便認真的在雲卿的身上看起來。
這麼一看,反而發現了對方雖然穿的是簇新的衣服,戴着華麗的首飾,但是每一樣都是按着規矩來,沒有一處能挑得處錯誤,除了精美外,沒有其他可說,不由的有些尷尬了起來,目光落到雲卿頭上一隻簪子上,便皺眉一指,“你這簪子上有鳳首圖案,宮中有規定,非二品以上的女子,不可以戴此等頭飾。”好歹給她抓到了一處錯處。
“碧充容所言無錯。”雲卿微笑的擡手將頭上的簪子抽了出來,放在手心,看着碧充容因爲得意而挑起的眉峰,笑的更加溫和,“但碧充容顯然不知道,這根簪子是陛下賞賜給韻寧的物品,韻寧進宮來,自然是爲了顯示隆重,而將這跟簪子攜帶,我想,碧充容是知道的,雖然首飾不可越級,但是由陛下欽賜的,是可以佩戴的。”
碧充容顯然沒想到這點,當日明帝雖然沒有特意賞賜大量物品,但是卻賞賜了雲卿不少的東西,其中有幾件便是越級的飾物,這樣的首飾,雲卿自然是瞭解其佩戴的要求,平日裡她是不會戴的,但是今日進宮要面對的絕對不是和風細雨,帶上這樣一個簪子,適時的可以提醒一些人,她雖然曾是商人之女,但是在明帝和天下人面前,她還是曾經爲了帝王捨命而救的女子,韻寧郡君這個封號,絕對不是假的。
碧充容沒想到雲卿溫溫和和的,雖然面容美麗,但是看起來性子卻是極好,沒想到幾句話便將話題挑開了,不過,她也不是如此就不會說話的人,便順着雲卿道:“原來如此,這是陛下賞賜的,那你越矩的戴了也沒有關係,只是日後還是謹慎點的好,畢竟不是逢人你就可以說出這番話來的,你知道宮中的人最是注重規矩了。”
簡直是強詞奪理,明明自己說錯了,還要將過錯說到雲卿身上,真真是當自己是個軟柿子了嗎。
那隻能說這位碧充容看錯人了。
“碧充容真是個極重規矩的人,在對別人提要求的時候,證明了這一點。”雲卿微微一笑,惹得碧充容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我說碧充容你是一個只要求別人有規矩,而你自己有沒有規矩都無所謂的人。”雲卿似乎怕碧充容沒有聽清楚,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着,在偌大的花園中極爲清晰。
這時候正是清晨,也有其他的嬪妃在花園裡靠攏,看到此處有人在吵架,居住在宮中單調枯燥的她們便站到了一旁,圍着看兩人的情形。
其中一個看起來容貌不俗,氣質淡雅的宮裝美人手裡拿着團扇,蓮步款款的走了過來,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眸望了雲卿一眼,然後收回,嘴裡笑道:“怎麼了,碧充容,你也在這裡?”
“寶昭儀,你來得我又如何來不得?!”看來碧充容和這位寶昭儀似乎很不對盤,看到對方,眼底便有着寒光,十分不客氣的回話。
那寶昭儀被如此無禮對待,並沒有發怒,用扇子捂了嘴,依舊笑得很嬌美,道:“碧充容真是好大的火氣,我不過問一問而已,你又何必生氣呢。”她說完之後,轉過來對着雲卿,故意往前行了一步,然後款款行禮道:“韻寧郡君。”
雲卿見她行禮,脣角勾起一抹意味的笑,看起來這後宮中的爭鬥可真是時時刻刻存在,就她和碧充容衝突的這一下,就有其他人攪合了進來。
昭儀和充容同爲後宮正四品的品級,寶昭儀此時出現這麼一行禮,不就是配合着雲卿的話,諷刺碧充容在此說了這麼久,都不知道對着三品的韻寧郡君行禮。
“寶昭儀果然是懂禮之人。”雲卿避開一步,淺淺笑道,目光卻停在了碧充容的身上,靜靜的望着她。
她並不是要對碧充容怎樣,只是藉着碧充容這個機會讓衆人知道,她沈雲卿不是個好惹的人,不要沒事就拿着她來挑釁,上來之時最好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看看到底夠不夠格。
碧充容未曾料到雲卿剛纔竟是轉着彎在罵她不懂禮儀,如今看寶昭儀都對着雲卿行禮,自己呆站在旁邊這麼久,不由又惱又怒,望着雲卿哼了一聲,瞪了寶昭儀一眼,轉頭便朝着另外一邊走了。
“她就那個性子,在家是寶貝,進宮陛下又喜歡她,自然是驕縱了一點,希望韻寧郡君不要介意。”寶昭儀望着碧充容消失的背影,轉過頭來對雲卿解釋。
她看起來倒是眉目平和的樣子,只是從剛纔她和碧充容的一番對峙來看,兩人之間矛盾也不小,而且雲卿也認爲,自己在宮中沒什麼巨大的影響力,這個寶昭儀突然前來賣好,倒是比剛纔那個直來直往的碧充容,更顯得可疑。
皇宮裡的人,以利爲上,沒有利益的事,誰會冒冒失失的站出來爲你說話。如果真有的話,也許還有更大的陷阱在裡頭。
“碧充容的性子直率,也沒什麼不好的,大概她這樣才更令人放心討巧吧。”雲卿微微挑了挑眉,溫婉和氣的說道,仿若沒聽出寶昭儀話語裡示好的意思,不動聲色的回覆了過去。
寶昭儀的臉色卻是微微一變,眼底閃過一抹奇色,這沈雲卿剛纔說的話,看起來沒什麼,實際上細細去想,則是暗示碧充容這般直闖的人比起陰險的人要好的多,暗指寶昭儀居心不良。但是若不是心底有鬼之人,又很難想到這個意思,便是被人暗指了,也不能說出來。
看來這個沈雲卿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否則也不會升到今日這個郡君的位置來了。
寶昭儀手腕輕扇,“看韻寧郡君是要往太后的慈寧宮去吧,那便不打擾你了。”
旁邊的宮女一直垂頭聽着她們的對話,沒有開口阻止的意思,直到此時才道:“韻寧郡君這邊請。”
從碧充容出現開始,這位西太后宮中的宮女便一語不發,什麼話都不說話,難道她就不擔心自己時間不夠而去的遲了,還是說她也和碧充容一樣,是別人安排好了的,在這裡要讓雲卿先來個下馬威。
能買通西太后身邊的宮女,又讓碧充容來爲難的人,不多,只怕這是西太后指使的,要碧充容來攔一攔的。
聽說西太后出身卑微,所以當上太后之後,便最是重規矩,一言一行都要求按着律法那樣,來表示自己太后的尊嚴,方纔碧充容字字句句都在說規矩,是在暗示雲卿,要她知道這番去太后那,也不能少了規矩,要記住自己商人之女的身份。
雲卿笑了笑,便覺得這等行爲真是可笑,不過相對於這個太后派出的碧充容,那個寶昭儀的出現更耐人尋味,若是要碧充容出醜,雲卿接下來便會說出碧充容不守禮節了,寶昭儀完全可以在一邊看戲,不需要衝出來讓人討厭,除非她是想對雲卿賣個好。
對着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賣好,不是爲了利益,就是別有企圖。這個寶昭儀,所爲實在可疑。
帶着這個疑惑,雲卿終於在宮女的帶領下,到了慈寧宮前。慈寧宮坐北朝南,是內宮中裝修的最爲華美的宮殿,比起皇后的儲秀宮來,這裡的所有東西,都是按照最好的規制來建造的。
一來是西太后喜歡這樣的佈置,她喜歡金碧輝煌,華麗富貴的東西,二來也是明帝的孝心,西太后當初所吃的苦,到了如今都要化作享受的福。
一進門,便可以看到整個宮內所有的擺設,都是價值千金的名品,從大門到窗櫺,做工無一不精緻,八輻的屏風上面是蜀繡而成的仕女圖,遠看栩栩如生,宛若女子在上游玩一般。
太后高高的坐在位置上,一身墨藍色織金繡延綿不斷壽字紋的長袍在身,頭上梳着整齊的圓髻,上面插着金色鳳銜珠步搖,左右兩隻手上帶着四隻碩大的碧玉戒指。面上的神情帶着淡淡的嚴肅,雙手放在膝上,腰背挺直,在偌大的殿內,宛若廟中供起來的老菩薩一樣坐的無比端莊。
“雲卿見過西太后。”雲卿上前行禮,一舉一動都非常的標準,垂首等着西太后喚她起身。
西太后這是第一次面對面的見到這個沈雲卿,她知道這個商人之女,因爲她一人的功勞,讓全家都封了爵位,這在本朝還是第一回。雖然雲卿救了明帝,但是在西太后看來,這個爵位的封賞,已經滿足了雲卿的要求,這個救命之恩也等同於沒有了。
當然,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如此等價交換的,雲卿也不必明帝心心念念着這份情,只是有時候有一份情比沒有還是要好些。
西太后並沒有故意讓雲卿一直保持着行禮的姿勢,而是擺手讓她起來,然後便在她的面容上端詳了一番,鳳眼柳眉,瑤鼻朱脣,處處都透着一股極致的美麗,卻又不會讓人覺得刺目,神情中帶着一股溫和婉約,看了便覺得舒服。
西太后端詳着,慢慢的眼中就露出了驚奇的光芒,甚至連眉宇間的嚴肅也褪了下來,問道:“你祖上一直都是江南人士嗎?”
“回太后的話,沈家一直都居住在江南一帶,直至臣女父親,才移居到天越城。”雖然不知道太后爲何會突然提到這個問題,雲卿還是恭敬的作答。
她回答的聲音不高不低,態度不卑不亢,姿態從容,落到了西太后的眼中,便透出幾分滿意來,在聽到雲卿的回答後,眼底的光芒漸漸的換成了一種關切的慈愛,想到世界上相似的人也不少,偶然遇到一個有五分相似的也無甚好奇怪的。
只是不知道皇帝在看到這張臉的時候,還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西太后暗裡想,當初選秀的時候,明帝提都沒有提起沈雲卿的名字,大概是已經忘了那人吧。想到這裡又不免有寫唏噓,曾經發生的那些事又一幕幕的浮上腦海中。
雲卿在回答了西太后,見她一直都不開口,便一直站在那候着,一動也不動的,從始至終沒有露出一丁點不耐煩和躁動的樣子,眉宇間平和的宛若春風時時舒展在此處。
西太后回過神來,看了她一眼,被風霜侵蝕的面上也帶上了一份笑容,緩聲道:“哀家聽人說,江南美景,十里水連天,碧青青的很惹人喜愛,哀家生在北方,長在北方,一直都很想去南方看看,無奈身子骨不便行動。既然你家一直都在揚州府,不如你和哀家說一說,關於南方的情景?”
西太后的話鋒轉了轉,便讓雲卿說起了關於南方的事,雲卿心底明白,此時是在爲後面發生的事情做鋪墊,不由覺得皇家人做事真是喜歡做盡表面功夫,討得天下人的好名聲。面上卻仍舊是帶着得體的淺笑,回答着西太后一個接一個的問題。
西太后開始還很有精神的問着,漸漸的便有些乏了,不過她也不讓雲卿走,只讓人倒了醒神的茶來,直到將雲卿留下來用了午膳,又拉着她說了許許多多其他的事情,到了下午,又讓人捧了經書來,要雲卿讀給她聽,就這樣一留,就將雲卿留到了用晚膳之後。
直到這個時候,西太后纔開口道:“你陪了哀家一天,大概也累了吧,真虧得你有這份耐心,今日已晚,你便留在宮中吧,哀家遣人給撫安伯府送了口信。”
“是。”雲卿低頭應了一聲,從一開始就知道是爲了將她留下,見西太后滿臉的疲色,卻打起精神說話的樣子,只覺得好笑,其實真正以太后之尊,就算要留她,也不必一直讓她配在西太后的身邊,就讓她在這呆着,雲卿也不能不從。雖然如今已經是太后之尊,但是到底對於皇家這一套東西,西太后還是不那樣習慣。
當然雲卿不會將這點說出來,西太后是明帝的生母,在後宮中的地位可謂是最高的,只要沒有觸及她的底線,碧充容那樣的試探和警告,算不得什麼大事。
西太后似乎有些太疲憊了,她今兒個早起,中午又沒有休息,眼看天色將晚,等會還有安排的事情要進行,看了下鐘錶,差不多還有一個時辰,她揉了揉眼,還是休息下,等會以免精神不濟,不好對付,便對着雲卿道:“你先休息一會,哀家有事,今兒個月圓之夜,天高雲少,等會你陪哀家到御花園內去賞會花。”
“是。”雲卿恭聲應了,看西太后在扶着嬤嬤的手,往左邊的偏殿走去,嘴角微微的一勾,真是辛苦西太后了,這麼一大把年紀爲了小輩的拼一拼。
待西太后進了偏殿後,雲卿才轉身出了慈寧宮。今日一天都悶在裡面,腦子不停的想事情,嘴巴不停的說,真正是覺得有點悶壞了,她沿着慈寧宮周圍的花圃慢慢的走着,散一散步,而身後的宮人則保持了一定的距離跟隨在後面。
既不會太近,也不至於看不到雲卿的動作,果然是宮裡訓練出來的,舉止相當有度。
漸漸的走到了一處小花園內,周圍桂花香送十里,在漸漸爬升起來的月光中,金黃色米粒大小的桂花如同在綠葉間的精靈,一簇簇的擁擠在一起,十分可愛。
雲卿忍不住的靠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臉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長長的睫毛輕覆,在月色和日光交錯之中,臉上散發出來一種如同霞光般的流朱之色,整個人好似站在花間的精靈。
她妃紅色的長裙在一片綠葉之間,隨着晚風輕送,飄逸如九天之上的晚霞煙彩,那桂花的香風中看到絕色的人兒,脣角帶着的笑容是那般晶瑩美麗,讓人想要將那抹笑容掬在手中,永遠都不放開。
四皇子被召進宮,剛好就看到這樣一幅美景,他在這銀色的光芒之中,看到那份從未在他展現的容顏笑靨,只覺得心頭有一種莫名的東西,迅速的胸腔裡撞擊了起來,竟讓他半步都無法挪開,直至旁邊的宮女低聲道:“奴婢見過四皇子。”
這一聲,立即將那副美景破壞,只見雲卿從桂花樹旁轉過臉來,方纔閉着眼時那種天真恬美的感覺瞬間被疏離和清冷替代,鳳眸望着他時,讓他感覺到那眸中暗藏着的一分不喜歡。
不知怎麼,四皇子心頭便覺得惱怒,又覺得十分可惜,“你怎麼此時還在宮中?”他只是一句普通的詢問,但配合着那種冷厲的眼眸和冷峻的面容,讓人便有一種被居高臨下質問的感受。
雲卿眉頭一皺,心頭生出一股厭惡,“西太后留臣女在宮中。”
皇祖母留沈雲卿在宮中?什麼時候皇祖母對沈雲卿如此喜愛了,四皇子心內微有觸動,但覺得此時能和她這樣說話,有着一分不捨,想着今日父皇讓他進宮,十有**是預備和他說賜婚的事。娶安玉瑩無關重要,重要的是,他也要一併將沈雲卿娶了回來。
然而,他剛覺得心內有一絲歡喜,卻見雲卿眼眸裡那抹深藏的厭惡,看她提起裙襬,從桂花樹下走出,巴不得馬上不要見到的他的樣子,心內陡然的一沉,“韻寧郡君就這麼不想見到本皇子?”
雲卿淡然道:“四皇子此時進宮一定有急事,莫要耽誤了纔好。”
四皇子看着她面容上的表情從剛纔還稍帶了掩飾,到如今完全是催促他離開的模樣,冷笑道:“韻寧郡君怎麼就知道這急事,和你沒有關係?”
“我不知道,但是四皇子,就算和我有關係,那也是陛下要和你說,或者你要和陛下所說的事,難道我知道了,這件事就和我沒關係了嗎?殿下還是不要在這裡耽誤了時間,以免陛下知道了不高興。”
雲卿站在花圃之前,正好迎着月華而立,白霜般的月光灑在她的面上,讓那對鳳眸越發的美麗,透出一股魅人的神秘,卻偏偏沒有一絲感情,黑黑的瞳仁宛若在碧波中清洗的石子,隨着眸光閃耀着清幽的光,讓這份容顏美的更上極致。
四皇子承認沈雲卿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初見時便會讓人無法忘記她,再隨着後來的瞭解,更是會沒有辦法忘記。
“你真的不想知道?就算是這件事和你的終身大事有關係呢?”四皇子不相信一個女子能對與自己有關的事情無動於衷,特別是婚姻大事。
雲卿非常肯定的,望着四皇子越來越緊繃的下巴,完全無視他的怒意,“我真的不在乎,就請殿下不要再問了,你如此翻來覆去的說,會讓我覺得,你有什麼東西非讓我知道不可,這樣的行爲,實在有些幼稚了。相信殿下不是這等幼稚之人!”
四皇子下頜緊咬,滿臉冰冷的望着雲卿,她的眼神,神色,無不在說着她不好奇,正確的來說,她是對和他說話感覺到沒有絲毫興趣,就算是干涉到她的婚姻大事,若是要和他說話,她寧願不知道。
他覺得很奇怪,若是說他和沈雲卿起正面衝突的事情,是絕對沒有過的,但是從一開始,她就不喜歡他,只要對着他,就會格外的冷,透出一股疏離和冷漠。
也正是這種和其他女子完全不同的冷漠和疏離吸引了他,以至於他如今生出了要將她納爲已有的心思。
在四皇子的認識中,他自然不會知道,從一開始,雲卿就在一步步的計劃拔掉他身邊的人,先是上一世的心腹耿佑臣,然後是能聯姻幫助他的二公主,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人都會一步步的拔掉,只爲了可以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自雲卿重生以後,四皇子和她兩人的立場就不可能讓雲卿對他有好臉色看。更何況重生之後,四皇子的所作所爲,也沒有能讓雲卿對他刮目相看的時候。
“好,沈雲卿,你現在是如此,你最好一直都保持你這種高傲的冷漠和故作疏離,以後不要乞求我的親近和寵愛!”作爲皇后的兒子,四皇子骨子裡的驕傲甚至超過了其他的皇子,他有最耀眼的身份,有出色的外表,京城裡對他投來桃李的千金多若過江之卿,從來都只有他不屑與人說話,沒有一個人敢如此拒絕他的親近。
他被傷害了,高高在上的四皇子的自尊和驕傲都被傷害了,所以他雙脣緊抿,一雙鷹隼般的眸子緊緊的盯着雲卿,似乎要將她看穿,又似乎在等她服軟。
可是雲卿聽到他的這句話後,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濃烈,一雙鳳眸帶着凌厲,非常客氣,非常恭敬道:“殿下請放心,雲卿絕不會讓你有這方面的煩惱,不會讓你如此爲難的。”
她的話語裡是說不出的輕鬆,還透着一股嘲笑,站在不遠處的兩名宮女都可以感受到四皇子那隨時可能爆發的戾氣,可四皇子只是盯住雲卿,就這麼一直看着她,半晌之後,才用往常那種冷淡的嗓音道:“沈雲卿,你最好記得你今日所說的話!”
若說開始四皇子還覺得嚮明帝請娶沈雲卿是可有可無的,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必須要娶到沈雲卿,他要娶了她放在自己府邸裡,讓她在後院裡消耗盡無盡的青春,讓她在這種沒有盡頭的日子裡,生出渴望來,進而對他生出愛慕,想盡辦法引起他的注意,乞求他的憐愛!
那時候,看她還會不會記得今日所說的這些話!
男人對於女子的征服欲,這一刻點燃了四皇子的心火,雙眸裡深藏的一絲纏綿化爲了濃濃的戾氣,說完這句,冷哼了一聲後,朝着養心殿大步走去。
明帝正在燈火通亮的養心殿裡審閱奏摺,四皇子進來之後,才擡起頭來,額頭上的皺紋在燭光下,顯得格外的深刻,保養的再好,也敵不過歲月留下刻痕。
“兒臣參見父皇。”四皇子躬身行禮。
“免了,坐吧。”明帝擺擺手,望着兒子的面容,那平素裡就冷峻的面容,此時更是覆上了一層冰霜,整個人透着一股淡淡的冷意,他微微一笑,問道:“怎麼,發生什麼事?”
四皇子進來之前,已經收斂了怒意,但到底是第一次被女子如此諷刺,身上的戾氣還有着存留,被明帝一眼看穿,倒也沒有慌亂,臉色稍緩道:“不知父皇傍晚召兒臣來,所爲何事?”
明帝拿着一份新遞上的摺子,緩緩道:“你年紀也不小了,府中還未有妃子,朕上次在寧國公府,見安玉瑩才藝超絕,容姿出色,將她賜給你做側妃,如何?”
雖是詢問的語氣,但是四皇子知道此事已經是沒有辦法改變的,如皇后所言,與其讓父皇不愉,不如娶了安玉瑩,也不過是一個側妃而已,順便拉緊和寧國公的關係,便掀袍跪下,“謝父皇賜婚。”
“起來吧。”明帝對四皇子的態度很滿意,安玉瑩這個煞星只有四皇子才能壓得住,只要將她嫁出去,以後就不會再做那種夢了。明帝這兩日睡的很好,完全沒有再重複那日的夢境,他覺得慧空大師果然是修爲不凡,在心底越發的覺得慧空值得相信。
可當明帝說完後,四皇子卻沒有起身,依然跪在原地,幽深的眼眸望着他,明帝皺眉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兒臣還想娶一人做側妃。”
這還是四皇子第一次說想要娶誰,明帝雖然是帝王,但也是一個父親,雖說帝王家一切以利益爲上,此時倒是真的出於父親的心態,想要聽一聽自己這個清心寡慾的兒子,想要娶的人會是誰。
當然,他也不免猜測,是不是朝中哪個權臣家的千金,所以明帝的眼眸中儘管帶着笑意,深處還是有一抹暗芒在其中。
四皇子直想着方纔到養心殿時,紅衣女子那絕豔的風采和傲慢的語言,目光灼灼的望着明帝,“兒臣想納撫安伯嫡女,韻寧郡君爲側妃。”
------題外話------
月初求點保底票,希望能留在月票榜上。
客串小劇場作者【蔓妙遊離】:
妙妙:你不覺得四皇子好自戀啊!
醉醉:人家是自信好吧,換到現在就是高富帥啊!
妙妙:不管他自戀還是自信,你快點告訴我那個老皇帝同意了沒有啊?!
醉醉:佛曰,不可說,明日說。